咚咚。

“爸……”

夾了點飯菜，楚凱哥推開了虛掩的書房，進門就看見正在燈光下發呆的父親。

輕手輕腳走進來，把飯菜輕輕放在了桌面上，楚凱哥喚了一聲發愣中的父親。

書桌前被喚醒的父親，聞聲抬頭，最后目光落在飯菜上。

許久之后，父親這才重新把目光放在楚凱哥身上，目光深處的神情，異常復雜。

“來，坐。”

父親的話語，從沒有過的簡單。

更像是一個前輩對待普通晚輩，或許更像是對待陌生人。

看到楚凱哥無動于衷站在桌前，父親不由得笑了笑，他看得出楚凱哥的擔心。

“放心坐吧，鐵做的，坐不壞?！?

一聽是鐵做的椅子，楚凱哥又回頭看了一眼，這才安心坐下，目光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父親。

眼神落在父親的臉上，楚凱哥帶著滿心的期待，希望父親能把端進來的飯菜吃了。

但面前的父親，似乎并沒有動筷的意思。他如果真的吃得下，早在餐桌前就吃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我……暫時就叫你小凱吧?！?

“小凱，你來這里雖然只有大半天，但是我想……你也應該明白目前的狀況。我和我的老伴，兩個人整天都在圍著你轉?！?

“而現實是，你是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給我們帶來了很多的傷感與麻煩。”

“首先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給我們帶來了小凱的思念。但是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給了我們帶來更多的，卻是其它諸多不好的地方?！?

“不管是生活上，還是情緒上。”

說到這里，父親沒有繼續說下去。

畢竟，再說下去就顯得很無情。

父親的意思十分明確，楚凱哥留在家里很不好。

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不管是對誰而言。

事實上，父親說得一點都沒錯。

不管是父母見到楚凱哥的那一刻，還是吃飯的時候，楚凱哥的存在，一直都是麻煩。

但穩坐椅子上的楚凱哥，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至少在父親沒有明確說出讓自己離開的話之前。

或許父親的意思，只是讓自己不要介意？

畢竟相處的時間長了，父親母親就會習慣，習慣自己的存在吧。

不管怎么說，自己也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不是嗎？

此時的楚凱哥，似乎心中還有期待。

畢竟這里有爸爸媽媽，這里還有家。

而最終明顯還是楚凱哥的心里想多了。

并不是父親怕楚凱哥誤會了什么，而是生怕自己說的不夠直白，他害怕楚凱哥聽不懂。

看著眼前無動于衷的楚凱哥，父親狠下了心。

“你看……你既然是機器人，就應該有機器人的樣子，你不是人。更何況，你頂著我們小凱的身份來我們這里生活，只會給我們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

說到這里的父親，眼神意味有些深長。

“或許，可以這樣說……有沒有可能，其實你根本就不是楚凱哥，你只是楚之約復制出來的替代品，你只是制造出來的機器人，擁有楚凱哥部分的記憶?！?

“但，也僅此而已了……”

父親說得越來越玄乎，甚至已經懷疑楚凱哥并不是楚凱哥，只是帶著楚凱哥部分記憶的機器人。

“你的性格，偏安靜，但是我們小凱好動，多話……單從性格上，你就已經不是小凱。”

“如今的你恰恰相反，你沒發現自己更像是楚之約性格嗎，或許你只是楚之約單憑自己的習慣，從而制造出來的機器人?！?

“你覺得呢？”

面對說了一大通的父親，楚凱哥這回算是聽明白了。

家已經不需要自己了，而且自己也不像是楚凱哥。

其實父親說的沒有錯，楚凱哥確實不像以前的楚凱哥，也不可能是從前的楚凱哥。

楚凱哥也更不可能，親口這樣跟父親說：父親，我真的是楚凱哥，我的大腦是活的，這是能證明我是楚凱哥的證據。

可問題是……

楚凱哥沒辦法對深愛自己的父親說：父親，我只剩下一顆鮮活的大腦了。

除非楚凱哥也希望，哥哥把父親也變成一副機器人。

“好的，我明白了……我……等下就走。”

楚凱哥忍著心痛說出這句話。

其實楚凱哥就算哭出來了，也不會有人看到他的眼淚，更不會聽到這句話有多委屈。

因為楚凱哥是一個機器人，也只能是一個機器人。沒有表情，沒有條件進行情感表達，如此的簡單。

但楚凱哥還是希望父親能把自己端進來的飯菜吃了。最起碼父親不要拒絕自己的一片孝心。

“就讓我，再陪你吃上一口飯……”

“再走……”

“好不好？”

幾乎懇請的態度。

其實吃個飯，并不會奪走誰的性命。

也在聽到楚凱哥答應離開時，父親不自禁的滿意點了點頭，終于肯拿起筷子吃起飯菜。

只是剛吃到一半，父親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抬頭看著楚凱哥背影認真說道。

“小凱，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迷失自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一定要好好的……”

卻沒等父親說完，當楚凱哥看到父親拿起筷子時，也在那一刻，楚凱哥起身離開了書房。

背影中沒有眼淚，更沒有言語。

父親的愿望實現了，楚凱哥離開了。

楚凱哥的愿望也實現了，想看父親吃一口端進來的飯菜。

如此一來，楚凱哥留在書房再無意義。

怕是再留下去，楚凱哥下不了離開的決心。

好好做自己喜歡的事，好好生活……

這句話，父親沒有說完，楚凱哥也沒有聽完。

兩父子最后的道別，就是吃一口飯，再無其它。

呯！

當書門無聲關上，動作卻已僵住動作的老父親，當聽到外面呯的一聲大門關上的動靜時，他就知道楚凱哥真的離開了。

這一刻，老父親再也忍不住。

雙手抓住的筷子，無聲跌落。

“嗚嗚嗚！”

書房里的父親背靠椅子，閉上滄桑的眼眸，頓時掩面失聲痛哭。

這是兩難的抉擇。

這樣的楚凱哥生活在父母的生活中，對每一個人都是煎熬。

若是楚凱哥離開，楚凱哥還能擁有他自己的生活，父親與母親也不用每天看到楚凱哥這副樣子感到痛苦。

“小凱……小凱……小凱！”

泣不成聲的老父親，獨自一人躲在書房中。

他不敢大聲痛哭，嘴里只能念叨著楚凱哥的小名，將情緒通通宣泄出來。

父親一邊吃著小凱送進來的飯菜，一邊默默哭泣。

既然人事已非，機器人就該有機器人的樣子。

楚凱哥與老父親兩人的關系，從楚凱哥變成機器人那一刻，父子之間便已形同陌路，再也回不去。

是永遠……

不會有人放過小凱的。

這一點，父親深知。

……

從小區渾噩走出來的楚凱哥，孤身流浪在街頭，雙眼哪怕無神，他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去大哥那里？

說不定大哥又在想什么主意，光想怎么把自己改造成正常人帶回家，得到父親的諒解吧。

何必？

猶如無頭蒼蠅，無處可去。

甚至說，楚凱哥連活下去的理由都沒有。

活下去……

能干什么？

娶妻……

不能。

生兒育女……

不能。

掙錢？

那都不知道能干什么！

是嫖？是賭？還是毒？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