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胎記
- 天瀾筆錄
- 子慕凌兮
- 6509字
- 2022-05-23 19:57:42
葉臻往窗外看了一眼。東方淺藍色的天空暈開一片云霧,從云霧中映出淡淡的金紅色霞光。這個時候,太極殿早朝的鳴鞭應該已經響過了,不知道朝野上下將會掀起怎樣一場風暴。
她嘆了口氣,說:“還只是契機么?我怎么覺得已經過了很久了。”她閉上眼睛趴在案幾上,放縱自己意識游離一會兒,喃喃道:“拐彎抹角,可真夠麻煩的……我若只是君寒,孑然一身,我今夜就殺上青城山去。”
玄天承道:“你如今當然只是君寒。葉臻已經死在八年前的陽關了。”他頓了頓,補充:“當年,是我親自將‘葉臻的尸體’送回上京的。”
“金蟬脫殼而已,若是追究起來,你也會被拉下水。”葉臻苦笑,靜默一會兒,又說,“其實,就算我身份暴露也沒什么關系吧?是非對錯,當堂論個清楚。我問心無愧,有什么好怕的?”她似乎有些迷糊,輕輕地說出了心里話:“你說,當年形勢真的有那么糟糕,讓陛下連為葉家說句話都做不到嗎?只要當時,肯給葉家一個機會,只要陛下肯給一點時間,而不是將錯就錯……”
她沒有說下去,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含著水光的眼睛里有著憤懣、不甘與怨恨。
“我真的不明白。”她又說了一遍。
這個問題,玄天承無法回答。雖然他可以告訴她當年情勢的確很復雜,女帝若表示出對葉家的偏袒,無疑要面臨各方的討伐,但這些所謂的理由,都不能掩蓋女帝當年的忍讓造就了葉家背負的罵名和仇恨的日積月累。而隨著參與了張燁與陳家的斗爭,他逐漸有了一個以前從未有過的想法:女帝與葉家的關系,不正是張燁與陳家的關系么?無論當年女帝多么信任葉氏夫婦,若葉家觸動了女帝的底線,女帝是否會像張燁一樣,早已對葉家動了殺心,而八年前的一切,不過是順水推舟?他之前從未這么想過,是因為他將女帝視為親長而非帝王。可事實上,女帝和張燁是一樣的人,甚至,城府只會更深。
只是,女帝當真是這樣的人么?
在這潭水里久了,他已經不太相信人性,尤其是,不相信上位者的仁慈。某種程度上說,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今晚的一切,他一開始就是懷著理性且冷然的態度旁觀的,他雖憐惜葉臻的遭遇,但更多地卻是在分析思考背后復雜的關系。可在凌花閣,此刻,他又看到了少年們的勇毅和赤忱——包括葉臻,他們不是不懂,只是仍舊更相信人性,愿意把真情托付,這讓他在冷靜克制的算計之余,又生出了些許少年時的熱血——或者說,只是拋棄了他冷血悲觀到極致生出的對所有人卑劣的揣測。
他看向窗外,晨曦初露,東方的天際鋪設開一片暖金色的霞光。他微微舒了口氣,覺得這些天來籠罩在他身上的冰冷與陰郁終于散開一些。
他閉上眼睛。以望川樓案件為中心,一個周密的計劃在心里慢慢成形。
院子里有些細微的人聲,但大體還是安靜的。兩人一夜未眠,此時都有些困倦,支著腦袋昏昏欲睡。
葉臻盤算著先小睡一會兒,醒來之后去一趟城南翠衣班,順便去府衙套出魏平的口供,確定昨晚望川樓是否有青城山的人在,卻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幾串雜亂的腳步聲。
葉臻睜開眼睛,林舒安已經敲了門進來,臉上帶著強作的鎮定之色:“小姐,府衙來人請您去一趟。”
來了。葉臻毫無意外地想道。她站起身,臉上一片淡然:“走吧。”
玄天承也站起來,說:“我陪你一起去。”
“侯爺與我一起,是想把事情弄得更復雜嗎?”葉臻笑了笑,說,“一個臨川府罷了,我還不至于對付不了。”她是絕不愿讓這件事牽扯到他的。何況,他若出現,難免不會讓人聯想到他與寧壽宮那些難堪的過往,又讓他也背上寧壽宮承受的污名。
玄天承聽她換了稱呼,又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微微擰眉。片刻他說:“我就在府衙外,若你解決不了,告訴我。”
“放心吧。景宏賣我三分面子,不會真把我怎么樣。”葉臻半是為了安慰他,半是給自己增加信心,這樣說道。她當然知道,就算景宏肯賣她面子,但在烏紗帽的威脅和人命關天的威壓下,這所謂的面子有多值錢不好說。景宏這回必然不是僅僅為了一個葉鶴林就要讓她上堂,只怕是府衙里來了他得罪不起的人。她此行一身系著寒軒上下的安危和師門的聲名,可不如嘴上說的一刀一劍的瀟灑。
也不知道衙門里有什么等著她。葉臻深吸一口氣,對林舒安說:“把東西抬上,走吧。”
府衙派了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差役來傳話。那差役慣來在上陽坊一帶當差,跟凌花閣關系不錯,也沒問葉臻叫人抬了什么,揮了揮手示意跟上。
街上幾乎沒有人——據說是聞訊都去府衙了。差役便趁機對葉臻說:“七姑娘,我跟您透個底吧,大人本來就是打算讓您去堂上走個過場——畢竟昨晚寒軒的兄弟們拼著性命救人,咱們都看在眼里。可誰知道就兩刻鐘前,高通判帶了個人回來。您猜怎么著?那人說自己是從前葉丞相家里的行九的公子!這事多忌諱,大人臉都白了,連忙叫人清場。那人說自己拼命活了下來,是有當年的秘密要公之于眾,還說什么,您是他們家那位大小姐,我一聽,這不是瞎扯么?葉家那位小姐,八年前就死在陽關了!再說,您多好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等罪臣遺孤!哎,那人說得信誓旦旦,大人也不好服眾,只好請您去一趟。您放心,不是多大的事。”
葉臻腳步微微一頓,隨即便反應過來不妥,連忙穩住了臉上的表情,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心跳卻是越來越快。葉鶴林竟然真的活著,還是被府衙的人先一步找到的?真被玄天承說中,他們竟然真會從她的身份下手!不過,她的確無法證明她不是葉臻,葉鶴林又有什么鐵證證明她是葉臻?
到了府衙之后,葉臻便明白了景宏非要請她來的緣由。她看到了坐在堂上的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從看到她開始,目光中就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與狠厲。
差役小聲跟她說,那是秦國公。
葉臻想道,難怪,就算府衙找到了葉鶴林,首先想的肯定是息事寧人,一定會把葉鶴林死死藏著私下解決。恐怕是秦國公不知從何處得到了消息,不肯善罷甘休,施加壓力,才讓景宏不得不把這件事放到臺面上來解決。
圍觀的百姓無論有沒有經歷過或者聽說過昨晚的事,看她的目光中多少帶上了看臟東西的神情——就像當年其實很多人不是親歷者,卻怪異地對葉家同仇敵愾,好像無比確信無疑葉家人全都是窮兇極惡之徒,以至于一些微弱的肯為葉家喊一聲冤的人也逐漸不敢發聲了。
人聲嗡嗡,有悄悄說起當年的傳聞而被同伴捂住嘴的,有對葉臻身份推斷揣測的——衙門顯然還是走漏了風聲,也有純粹冷眼看熱鬧的。
景宏懷著歉意與憐憫看了她一眼。葉臻移開目光,穿過沸騰的人群,泰然走上了公堂。
她無功名在身,按理需下跪行禮,不過她身板筆挺,行了個抱拳禮,垂首道:“景大人。”只做沒看見秦國公。
就聽到耳邊兩聲咳嗽。
葉臻勾了勾唇角,保持禮節不動。
那咳嗽聲微微重了幾分,聽起來倒是真的氣到咳嗽了。
景宏還是得兩面做人,只好給了個臺階,道:“他們江湖俠客守的是另一套規矩,還請國公爺莫怪。君寒啊,還不見過秦國公。”
葉臻一時沒動。她已經明了秦國公的態度,不是景宏一兩句能轉圜的,無論她怎么伏低做小都沒有用,那她為什么要委屈自己行禮?可若是一開始就完全撕破臉皮,也劃不來。
還沒等她想完,秦國公倒是冷冷開口了:“罪女姓葉名臻,景大人叫她君寒,是要一并論罪么?”
景宏微微擰了擰手指,一直維持的微笑出現了一絲裂痕。作為一個夾縫中眼看著要升職的州官,他心中也窩著火,卻還是要逼著自己把這獨角戲唱下去——起碼在葉臻和秦國公兩方撕破臉面之前,他要維持自己一無所知且公平公正的形象。
葉臻冷笑一聲,接話道:“看來國公爺要的是罪女葉臻的搖尾乞憐自陳罪狀,請恕君寒無法從命。”她左手拇指蹭過寒光漆黑的刀鞘,冷冽的冰芒在靈力催動下綻放出剎那的光華,先發制人道:“舒安,抬進來吧。”
林舒安早帶人在外面候著,聽到葉臻說話,連忙指揮人把幾卷白布蓋著的東西抬了上來。雖然能聞到一股熏香味,但有經驗的人幾乎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紛紛往后退避,母親們紛紛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秦國公顯然也沒想到她敢把尸體抬到公堂上來,抬起廣袖捂住了口鼻。
葉臻神色自若,帶著幾分恰當的悲切:“大人容稟。望川樓事發突然,君寒并不知個中緣由,可寒軒制伏殺手保護百姓有目共睹!昨晚君寒帶人潛游澧水,只是不忍英魂沉江,他們應當榮歸故里。”她深吸了口氣,垂下的右手緊緊捏成了拳頭,外人看來是為寒軒喪生的兄弟而悲痛不已,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說出這樣的話,需要費多大的力氣:“夜里視物不清,只好把目之所及都打撈上來。眼下凌花閣已經設下靈堂祭奠英靈,至于這些不是寒軒的人,君寒不敢擅專,想來想去,還是送到衙門最為妥當。”
她竟然,會把葉家人的遺體交出來。秦國公皺了皺眉,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想要看出一些破綻。
葉臻生怕自己繃不住,索性低垂下頭,做出幾分恭敬之色:“聽聞其中有葉家余孽,想來能對大人斷案有所助益。說來也是君寒立的規矩,也不問客人名姓就做了這樁生意,寒軒不知者無罪,大人若要怪罪,君寒愿一力承擔。”
景宏點了點頭,示意她平身,目光中似乎帶上幾分釋然。
“好一張厲害的嘴,三言兩語把寒軒摘了個干凈。”一個清脆的女聲冷冷道,“這么說來,你倒是有功無過,還得賞了?”
她話音落,秦國公才悠悠說:“我這小孫女素來心直口快,大人莫怪。”
葉臻用余光看了一眼。其實她剛才就看見秦國公身后站著的那個梳雙丫髻的女孩,看著沒比她大多少,穿著打扮也素凈,還以為是秦國公帶的侍女。她淡淡說:“有功談不上,但可說一句無過。”
秦家小姐應該就是秦國公帶來的傳聲筒。畢竟以秦國公的身份,直接開口質問葉臻是掉價的。那位秦家小姐倒也口齒伶俐,顯然是提前被吩咐過,柳眉一豎,說道:“你休要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渾水摸魚。我且問你,你是葉臻這件事,你認不認?”
像滾開水似的人群忽的一滯,繼而又爆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對于大多數只是看熱鬧的人來說,這的確是他們最為關心的事——喔,臨川居然藏了個頂級逃犯吶!這豈不是天大的事?至于究竟是誰策劃了望川樓的案子,其中又牽扯了哪些復雜的彎彎繞繞,那離他們的生活實在太遠了些,最好是多驚世駭俗一點,在無聊貧乏的生活中可以當做一樁長久的談資。那些有親戚死于昨晚望川樓的,則更是伸長了脖子,恨不得在葉臻承認自己身份的瞬間,隨著人群擠上去朝著她掄上那么一拳頭泄憤——盡管他們并沒有那么清楚到底該不該是這樣的。
在這個瞬間,葉臻好像回到了八年前的陽關,風雪連天里,每一張臉孔都是那樣的扭曲且清晰。年僅六歲一無所知的她被冠上孽種之名,好像是什么窮兇極惡的罪犯一樣,被人恨不得五馬分尸一泄心頭之恨。當年她的惶然與哭喊迅速暴露了身份,而今她自巋然不動,臉上甚至含著不解困惑的神情,微微皺著眉:“秦小姐這話,從何說起?”
“你用不著裝傻。”眼見景宏一言不發顯然是打著包庇的主意,卻也沒有阻止自己繼續說話的意思,秦小姐索性代替了景宏說話,“葉鶴林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了,你就是葉臻。”
“哦?”葉臻終于抬眼看她,“證據呢?”
“胎記。”秦小姐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滿意地看著葉臻臉色微變,“怎么樣,狐貍尾巴藏不住了吧?你后背上有一塊青色的月牙胎記。”
見她說得這么準確,人群一片嘩然。秦明繡有些得意,挑釁似的向景宏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滿。多大點事,要不是景宏擺明了偏袒寒軒那邊,不肯讓葉鶴林上堂,哪里要勞動祖父的面子,又哪里需要她來多費這番口舌?她對葉臻挑了挑眉,說:“怎么樣,有沒有啊?”
人群里有流氓高聲道:“有沒有,脫了讓大家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又有幾個二流子哄笑著附和。一些年輕的姑娘紅了臉,倒也有些男人眼里露出不懷好意的光。
秦國公這時說道:“景大人,按規矩呢,你就是先打她二十大板都不為過。大人有心偏私,本公也不好多說。只是這胎記事關重大,不可不驗。”
景宏為難地看著葉臻。當眾驗,當然是不合適的,可這秦國公的意思,就是要驗。他也不好違拗秦國公,只得看向葉臻。
葉臻倒沒旁人意想中的羞憤,嗤笑一聲,“那就驗唄。”
話音落,人聲鼎沸。葉臻回頭看了眼,意外地看見了玄天承。他一身劍客打扮,戴著斗笠,斗笠壓得很低,但葉臻仍能看到他努力克制的怒氣。他的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似乎隨時都要拔劍而起。
葉臻笑著搖頭,也不知他看懂意思沒,回頭看到景宏含著愧疚的目光,原本裝出來的恭敬已經幾乎沒有了,冷冷問道:“不知大人府上可有屏風?”又直視秦明繡的目光,“你來驗。”
秦明繡原本得意的神色僵在了臉上。她對上葉臻磊落的目光,心中也不那么確定了,不自覺側頭看向秦國公。
秦國公根本不屑去看葉臻,覺得她不過是在強裝鎮定,徑自抿了口茶:“那便搬屏風,小繡,你去驗。”
等待屏風搬來的時間里,人們議論紛紛。除了對結果翹首以盼的,還有相當一部分人議論景宏的態度,猜測葉臻那身衣服下到底是多么曼妙的身姿,才能引得堂堂知府大人如此偏心。玄天承站在人群里,覺得自己幾乎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爆發的戾氣,目光卻仍緊緊追隨著堂上的人。
葉臻倒是神色自若。本來還想著維護下景宏,現在看來,這破地方是該倒灶了,她也犯不著再給母皇治下的衙門和官員面子。她懶得再裝,自己找了把秦國公對面的黃花木椅子坐了,往后一靠,翹起二郎腿,把寒光刀取下來在手中把玩,偶爾漫不經心地抽出刀身,用指甲彈響兩下。差役屢屢想上前呵斥,緊接著便聽到兩聲清脆的錚鳴,被那真正鮮血白骨浸潤過的刀風一蹭,紛紛打了個哆嗦,不敢說話了。
景宏肅著一張臉不說話,看起來一副憋屈的樣子。
屏風搬來了,放在公堂一角。
“錚”的一聲,寒光入鞘。葉臻看向臉色發白的秦明繡,歪了歪頭:“秦小姐?”
秦明繡騎虎難下,縱然氣勢已弱了三分,還是挺了挺脊背:“走!”
差役們還算給面子,沒拿那種鏤空的或是半透明的屏風來。但葉臻不是真像表面上那樣淡然的。她心底壓著一股怒火,剛才把玩寒光刀,是因為她真的有一瞬間想拔刀。
若今日來的不是她,而是其他沒權沒勢也沒武功傍身的女孩呢?大概就是不由分說先被打一頓板子,至于驗胎記是怎么一個驗法,她已經不愿意想了。
外面那些人,誰都覺得,弄明白她是不是葉臻,身上有沒有胎記,都比她的尊嚴重要得多。連景宏也只是覺得這不合適,最終卻妥協了。走到屏風后面,她終于不再掩飾自己的憤怒與厭惡,冷聲道:“若有一日秦小姐同我一樣處境,還請記得你今日所作所為。”
秦明繡愣了一下,勾起嘴角:“死到臨頭,還嘴硬呢。”
葉臻聽出她語氣中的顫抖,倒是產生些幸災樂禍的快感。
無他,她十分確定,她后背上沒什么胎記。只不過這肯定不是她說沒有就沒有的,不驗,他們都不會相信。
但葉鶴林怎么會說得那么清楚那么篤定?精確到顏色和形狀?
后背露出來的時候,秦明繡輕輕“呀”了一聲,進而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先是說了句:“你真不是呀?”又喃喃自語,“怎么可能呢……居然是這樣的。”
葉臻擰眉看她,這次是真的不解。
接著她便感到一陣癢,是秦明繡的手指,碰到了她后背的皮膚。葉臻眼神一冷,迅速穿好了衣服,冷聲斥道:“看過了,死心了?”
“啊……對,看完了。”秦明繡有些訕訕,看向她的目光不復先前的盛氣凌人,反而是透著些……敬畏?她悶聲說:“對不起。我沒有想到……”她沉默片刻,說,“我哥哥是神策軍的副將,他身上都沒這么多傷。”
葉臻一愣,目光倒是軟和了些。她說:“看完了就出去吧。”她當先邁出了屏風,第一眼又看到了玄天承,不由朝他笑了笑。
秦明繡在后面扭捏了一會兒,才跟著出來,對著秦國公搖了搖頭,乖乖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景宏舒了口氣,堂下眾人也跟著那么回事兒似的舒了口氣,秦國公的臉色卻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片刻,他咬牙說:“明繡,你是不是看錯了。”
秦明繡驚訝:“祖父……”她知道祖父的意思,反正只有她看過,只要秦國公說有,那就是有。可是見過葉臻身上的傷,她心底已經不自覺產生了憐憫,對祖父的話也沒有那么恭敬了。
葉臻已經坐回到椅子上,目光中的殺伐之氣卻再不掩飾了,“秦綿川,給你三分臉,不是讓你開染坊的。”
秦國公被個晚輩直呼名姓不留情面地呵斥,頓時漲紅了臉,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當然知道寒軒是有梁王和女帝撐腰的,可他年紀大了,經不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情,看到嫡親孫子的遺體,當場就昏厥過去,一大早聽聞葉鶴林的事,被身邊人一勸,反倒激起要揭穿君寒身份為孫子報仇的決心,立馬帶了孫女過來。他沒考慮過葉臻羞不羞憤的問題,他只想讓她給出一個應有的交代。
葉臻此時已經看出,秦國公多半是被人激來沖鋒陷陣的,眼神更加冰冷幾分。她沒再跟秦國公較勁,轉而說道:“既然我已自證清白,景大人能否聽我說兩句?”
景宏聽她這時沖著他的語氣沒那么咄咄逼人,自然是求之不得,也顧不上自己在草民心中的形象了,連忙道:“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