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流似乎有著獨立的一套運行軌跡，任憑班常施加意志引導也不為所動，依舊按照特定的路線游動著。
好巧不巧的，右腿膝蓋窩處猝然一陣刺痛，班常始料未及之下差點一個趔趄，搖晃著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右腿卻是再也控制不住，脫力放松了下來。
班常嘆了口氣，一刻鐘終究是極限了啊。
意念一動，全身緊繃的肌肉隨之放松，久違的舒適感覺乍然透體，猶如憋久了氣后忽然能自由呼吸一樣暢快。
靜心觀察下，班常發現小腹處的暖流好像往上流動了些，已經快要接觸到肚臍部位。
這種感覺相當奇妙，明明看不到體內的情況，但感受著那道明顯流動的暖意，腦海又能隱隱浮現相應的輪廓。
又歇了會兒，等疲勞感覺隱于內里，腹中的暖流已經流竄到肚臍上方，但暖意的感觸已經變得若有若無，不凝神細察根本感應不到。好在暖流流過之后，整個腹部都暖洋洋的，沒有手腳處遺留的酸軟無力感。
揮舞了下雙臂，出手果然沉重滯澀，雙腿也似塞了鉛塊般笨重難耐。但再難耐也只是難耐，身體還能做出動作就表明仍有余力，還能通過嚴酷的鍛煉進一步壓榨這具軀體的潛力。
班常從演武場那邊學到的是用光了力氣才能長出新的力氣，不狠逼自己一把，怎知極限所在？
甩甩手腳，班常活動一下筋骨，然后后退兩步，沉腰弓歩，陡然發力，身體帶風沖向二進內院院墻，借助墻腳下的一塊磐石一躍而起，雙手如鉤，抓住墻頭使勁一翻，便落到了二進內院里面。
“唿~”
抹了把汗，班常把浸滿汗水的上衣脫下，隨手拋在一旁，初顯輪廓的六塊腹肌在汗漬浸潤下閃爍著異樣的光輝。
扳了扳手，班常如靈活的猿猴，前后空翻在院子里跳騰起來，偶爾雙手倒立走幾圈，待手臂麻累了再極速奔跑，或沖向墻角兩個錯位蹬又翻向三進內院，極大程度消耗著身體內的能量……
翌日，班常卯時準點醒來。
訓練所致的疲憊在睡醒后一掃而空，溢滿活力的身體又使班常對生活充滿熱情。只是突兀的強烈饑餓感未免太不合時宜，本來打算做一套晨練出身汗的班常，現在只得先喂飽自己的胃。
一鍋粥下肚，班常竟只吃了個半分飽，這不禁讓他為于府那點薪水擔憂。
想到于府，班常記起昨天下午沒去干活，雖說只是澆水松土的小活，缺一次半次也沒什么，但于府可是黃水鎮大戶人家，人多眼雜的，萬一被有心人惦記上了，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園丁，絕對討不了好果子吃。
一念及此，班常快手收拾好東西，飛一般奔向于府。
班常自住處走出，一路向北狂奔，沿途大多民宿炊煙裊裊，五谷飄香。路過小鎮中心地帶時，早市特有的小食攤已經開鋪張羅著生意，叫買叫賣聲此起彼伏，幾家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老牌粥鋪前人頭攢動，生意火爆。
班常嗅著撲鼻的飄香，口腔里不自覺地多分泌了些涎水。若在往日，班常說不得都要買些小吃解解饞，但此時還是先趕往于府為妙。
只是走著走著，涌向北方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手里還拿著包子，邊吃邊走。班常甚至看到一個長胡子大漢嚼著烤肉走過，印象中他是位資深獵人，這一大早的，不南下到森林去“撈貨”，到北部干嘛？
平日都是要到下午才會有收獲，而且拿到集市里換取物品就夠了，現在這天都還沒亮，那么多人到北部干嘛去？
班常稍稍放緩腳步，仔細觀察，發現大多數人都是兩手空空，臉上卻帶著莫名的悅色，總不能是鎮北哪個大戶人家廣收雜役吧？
就在這時，前方出現了個岔路口，班常想都不想直接右轉，步向離于府最近的那條道路，周邊行人則是筆直向前，只有三兩個人變向。
“直走啊。”
班常微忖，瞇起雙眼，越過稀疏的人群望著左前方極遠處，在那地勢頗高的土地上，領主府的輪廓隱隱浮現。
“難道他們是去演武場？”班常作如是想，演武場地位特殊，毗鄰領主府而建。“早知道就厚著臉皮去問一下了。”
只是后面陸陸續續的行人掛著笑容徐行而過，班常還是腆不下臉過去問，畢竟是陌生人，班常忍著好奇心，灰溜溜奔向于府去了。
臨近于府，可以看到朱紅大門前停著三輛馬車，幾個勁裝侍衛立于一旁，不言不動，像是雕像。另有下人在馬車上下搬弄整理，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站在門前的臺階上，不時對著忙碌的下人說上兩句。
“吳管家！”
班常心里小小吃了一驚，想不到平日見不了幾面的管家竟在此時出現，難道自己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里發生了什么大事？
班常能看到吳管家，吳管家自然也注意到了班常，想到昨天灶房的雜役偷偷給自己打的小報告，吳管家不禁失笑，隨即招手示意班常過來。
吳管家正是跟班常爺爺有點交情的管家，念在同姓的份上，倒是可以給班常一點小便利。
班常看到管家招手，一顆心登時忐忑起來，腳下卻不哆嗦，一陣小碎步跑到管家面前，腦袋微垂，等待吩咐。
“小班啊，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早啊？”
吳管家似笑非笑地看著班常，略微渾濁的雙眼在此刻閃過一抹亮光。
“我，我今天醒得早，喝完粥就想過來看看。”
班常忸怩地答道，也不怪他心慌，吳管家平時可沒給過哪位下人好臉色看，就算看在班常爺爺的份上，對班常也是個不賞不懲的態度。
當然，這是班常的看法。
吳管家忽然道：“你不知道演武場今天要選人嗎？”
“什么！”班常大驚。
吳管家心想難怪你還耐得住性子跑來干活，原來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嘴里卻解釋道：“昨天中午演武場來了位大人物，言明于今天午時開始，挑選有資質的人收為弟子。”
末尾又補充一句：“演武場主人為此背書，號召能人志士積極參與。”
“昨天嗎？”班常夢囈道。
昨天自己還在黑暗漩渦邊緣苦苦掙扎，沒想到演武場就來了位“大人物”，這難道是巧合嗎？
思索間，眼角余光倏然瞥見吳管家正盯著自己，班常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不禮貌，忙道：“昨天我有點事，沒聽到消息，現在從您這里得知演武場招收弟子，那就，那就”。
班常本來想說那就去參加選拔，但話到口頭，就知道這樣說不對，萬一選上了呢？那不就是拍拍屁股走人？這可是關乎于府面子的事，一句話說不好就要得罪人啊！
吳管家這時忽然道：“你要是想現在過去，那就別想著再回來了，這個月工資當然不能發。怎樣，現在還想去演武場嗎？”
班常臉色有點難看，但還是咬牙道：“當兵是我最大的愿望，演武場作為大明國的征兵點，本來要等到十五歲才能參軍，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提前加入，我不想錯過。”
班常抬起頭，臉色漸漸堅毅起來，直視著吳管家道：“于府待我仁厚，我不會忘，您老照料之恩，他日必予回報。”
“所以，你決定了是嗎？”吳管家板著臉問道。
班常沒有再猶豫，道：“是的。”
吳管家凝視著班常，足足過了三息，才嘆道：“老吳教子有方啊！”
頓了頓，續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不好攔著你。工資照常給你發，于府還不至于克扣下人的工錢。看在老吳的份上，我就透漏你點消息。”
此時一群仆從已經忙完了，吳管家讓他們回去干活，卻招呼了一人上來。
“賴哥兒”，班常心里默念了一下。
吳管家此時道：“這三輛馬車是搭載少爺小姐過去演武場的，目前演武場那邊只是放話眾人到廣場集合，卻沒有細說具體怎么個選拔，但老人家我活了這么大歲數，知道不少隱情。”
話說到這里，便看向兩人。
班常不明所以，還是賴哥兒先開口，道：“管家大人還請告知一二，日后若成事定忘不了您的恩惠。”
吳管家看看賴哥兒，再看看班常，嘆道：“小班你要多跟小賴學學啊。”
這次吳管家終于沒再說廢話，直截了當道：“大明國尚武，在各地方設置演武場，專門招收身強體壯之人，這些人進了演武場就有機會修習武功秘笈。
但除了演武場，國內還有不少隱世不出的仙家門派！
這些仙家門派法術高強，地位遠遠凌駕于演武場之上，只是仙家門派收人只看命根，若命不好即是無緣。
不過既然是門派，自然也免不了俗世煙火，仙家在收弟子時，也會選些機靈的人，帶去做雜役。”
說完，吳管家看了眼賴哥兒。
班常初次聽到仙家門派，再聯想到演武場的大人物，頓時有種風云涌動的感覺。
吳管家很滿意兩人的反應，撫須笑道：“若無意外，演武場那位神秘大人物應該就是仙家之人了！
老人家我有生以來，也是初次這么近距離接觸到，仙家門派招收弟子之事。只是我還得等少爺小姐出駕，你二人若無事，便先過去罷。”
班常和賴哥兒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火熱，隨即極有默契地朝著吳管家彎腰作揖，以示謝意。
禮罷，兩人轉身奔向演武場。
臨近演武場，可以看到原本能容納上萬人的演武廣場上站滿了人，一群牛高馬大的壯漢在平日護衛軍訓練的場地上捱捱擠擠，好不熱鬧。廣場兩側的坐席上，則稀稀拉拉坐著些軍服漢子，正是演武場的護衛軍。
“怎么會這么多人！”
班常算是演武場的熟客了，演武場進場就要收十個銅板，十五歲以下免費，今天這人山人海的狀況可真沒見過。
“你是不知道他們對選拔有多狂熱。”
賴哥兒緊緊盯著演武廣場后沿，那里有棟宏大的三層圓形石樓，遠遠望去就像一只巡視領地的獅子，那是演武場的主事大樓。
“喲，這不是小班嘛？”
走近演武場，在前沿最外圍有一道矮墻，算是劃地盤用。矮墻居中設了個簡易小亭，亭內一躺椅上坐著個雙鬢泛白的壯碩男子，說話的正是此人。
“嚴叔，這里咋這么多人啊”，班常打小就跑來觀武，自然認得這位收費人。
嚴叔“嘿”了聲，笑道：“蠅營狗茍，啥人也來，昨天樓主說要幫人招弟子后，當天就有人賴在這兒了，之后又不斷有人來，就成了現在這幅模樣。嘿，演武場招募兵員的時候也不見這么積極。”
賴哥兒一臉嬉笑，此時插話道：“您也說了，有演武場樓主親自出馬，可比什么征召都管用，那些糙人自然以為是份肥差，都搶著來爭機緣呢。”
嚴叔嚴肅道：“既然是機緣，那就強求不得。”
說到此處看了眼滿臉焦急神色的班常，道：“好了，進去吧，小班都等得不耐煩了。”
班常微囧，不過沒有說什么。
賴哥兒望著小亭里的黃色柱子，那是專門測試骨齡用的。嚴叔看在班常面子上不提門費，自己卻不好占這點便宜，于是笑道：“小子臉嫩，實際年齡卻是十七，可比班常大多了。”
嚴叔看著遞上來的十來個銅板，大笑著收了。
班常跟賴哥兒一頭扎進人群，使出渾身解數擠往石樓，奈何身邊都是三大五粗的壯漢，兩個細小伙的力量實在是有限，只能在人堆里站定，等待選拔時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