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江趙氏
- 清笙酒梔緩緩歸
- 畢小夜
- 5168字
- 2020-03-29 16:24:20
出發(fā)前,陳惜之帶著兩位師弟師妹鄭重的向陳書由辭行。
陳書由叫來葉緩緩,遞給她一個藏青色的小荷包,“這荷包是你師娘生前所繡,里面有一個護身符。你將這個荷包帶在身上,若是平安無事,回來時就將這個荷包交回給我。”
陳惜之靜默的神情微微閃過一絲漣漪,像一顆碎石子掉進平靜的湖面中,葉緩緩偷偷的用余光注視著陳惜之,他卻仍然是平日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絕口不提師娘,盡量不討論某某某之妻等話題,是他們三個師兄妹間共同的默契。
也許陳書由早就看開,但生死本就是人世間最重大的事。
既然是師娘的遺物,那應該給大師兄才是,想到這,葉緩緩愣在原地,正思考著怎么婉轉的拒絕比較好,陳書由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淡淡的說道:“拿著吧,平安回來就好。”
陳惜之看向葉緩緩,輕輕的點點頭,示意她上前去領下這個護身符。
葉緩緩沒有察覺到陳書由隱隱的擔憂,彷佛脫韁的野馬一般,興沖沖的離開了天后山。
騎馬共計五天的行程,一路上經過了許多不同的地方,對于從沒跨出過長平鎮(zhèn)和天后山的葉緩緩來說,一切都充滿著新鮮感。她總拉著兩位師兄這里停停那里逛逛,一路上吃個不停。
到達西江時正值午后,趙梓旭鄭重的吩咐道:“要是我娘又問起我在天后山和哪個姑娘走得近,你們一定要說沒有,知道嗎?就說師父安排的案子多,平日里都忙。”
彷佛打開了一直被忽視的八卦匣子,葉緩緩好奇了起來:“所以呢?是有相好的姑娘了嗎?我認識嗎?你是不是偷偷瞞著我和很多師姐師妹好上了?”
趙梓旭用扇子輕輕敲了一下葉緩緩的腦袋,“要說走得近的姑娘,除了你還有誰?天天對著你,我都快忘了和姑娘相處是什么感覺了。”
閱歷尚淺的葉緩緩,一時之間沒有意識到趙梓旭的話中話,愣愣的說道:“和姑娘相處的感覺?我就是姑娘啊,你怎么會忘了和姑娘相處時是什么感覺呢?”
趙梓旭附和的點點頭,“你不提醒我,我都要忘了。”
陳惜之縱身一躍,輕巧了下了馬,隨即牽起葉緩緩所在的馬的牽引繩,微微笑道:“別理他。想先逛逛還是先休息?”
當然是想逛逛!但是她太累了,騎馬也很不舒服,五天下來滿身都是疲憊,只能選擇先去趙府上休息。而她這兩位師兄仍然英姿颯爽、意氣風發(fā),身上完全沒有舟車勞頓的痕跡。
葉緩緩昏昏沉沉的坐在馬上,任由師兄們牽著她的馬左拐右拐,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趙府。
一位身著橙色衣裳的年輕女子已經候在趙府門外。這位女子看起來二十出頭,模樣和趙梓旭有好幾分的相似。
橙衣姑娘一看到趙梓旭,興沖沖的小步向前,握住趙梓旭的手,有些激動的說道:“梓旭,四個月沒見了,怎么好像比上次瘦了一些?這次騎馬回來,是不是特別累啊?”
趙梓旭摸摸肚子,撒嬌道:“累,特別累,渾身上下腰酸背痛的。如果有些好吃的,我應該就就不累了。“
橙衣姑娘無奈的刮了刮趙梓旭的鼻子,寵溺的說道:“都有都有,你愛吃的,全都有!多大的人啊,還這樣,讓你大師兄和小師妹看了笑話。”
陳惜之和葉緩緩也正好向橙衣姑娘行禮,初次見到二師兄家人,葉緩緩想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甜甜的喊了一聲:“姐姐好!”
趙梓旭和陳惜之微微一愣,橙衣女子也怔了怔,隨后莞爾一笑,用手肘撞了撞正欲開口解釋的趙梓旭,親切的挽起葉緩緩,“這就是緩緩吧,我一直聽梓旭提起你,果真乖巧可愛,怪不得你們師父要收你做徒弟。”
橙衣女子身上有很好聞的花香,不同于常見的香料,彷佛這位女子就捧了許多鮮花站在她眼前一樣。也緩和不由得深呼吸幾口,想好好的感受一下這些花香,卻只覺因疲憊而僵硬的身軀突然開始放松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見葉緩緩累了,橙衣女子連忙招呼大家進門,讓人帶葉緩緩先去廂房休息。
葉緩緩這一睡,睡到府上丫鬟來喊她起床用晚飯。葉緩緩跟著丫鬟走了挺長一段路,這才慢慢意識到趙梓旭家是多么有錢。她睡的廂房只是個客房,卻寬敞得足夠兩人在廂房內比劍。府內器具擺設,細致處都特別有講究,就連丫鬟遞給她的手帕,繡工都不一般,手帕里側用某種特殊的銀線又縫制了一幅仙山輕煙繚繞的景色。
簡單來說就是,錢多到用不完!
葉緩緩腦海中斷斷續(xù)續(xù)的浮現(xiàn)出這些年來聽說到的關于趙梓旭的八卦:天后山境內最富有家族;先祖曾在帝王時代世代任職大將軍;香料生產大家;家族產業(yè)已擴大到玉石、造紙、醬油等。
飯廳和天后山中陳書由的議事廳差不多大小。
飯桌上的菜式少說也有二十多樣,就連吃飯的桌椅都是配套的小葉紫檀。葉緩緩捧著手上的白玉碗,暗自感嘆這一個碗比她還值錢。仔細看看,連丫鬟穿得衣服料子也是極好的。
當來月蕓坐在飯桌上正中間的位置上時,葉緩緩就意識到這位年輕貌美的橙衣女子是趙梓旭的娘親。
來氏本是較為偏僻的姓氏,從玉華山一帶傳進中原地區(qū),雖然家族不算龐大,但卻是以精通香料這一獨家秘技發(fā)展壯大。
西江的趙氏自古就是將相后代、名門望族,皇族衰敗后,趙氏憑借家族根基也一直屹立不倒,隨后逐漸壯大自家產業(yè),許多行業(yè)都有涉及。而香料則是來氏嫁進趙家后才發(fā)展起來。
晚飯過后,陳惜之和趙梓旭一同外出探查“鬧鬼”的情況。
來月蕓帶著葉緩緩,在趙府中逛了起來。
趙府的祠堂院外,刻有一個石碑,記載了趙氏先祖的豐功偉績。
趙氏五百年前有一位先祖曾是大劍仙,為了平息戰(zhàn)亂,參與了戰(zhàn)爭,因破了不可殺戮的戒規(guī)而退隱。這位先祖讓趙氏一族聲名大振。此后,西江趙氏一族雖沒有再出過劍仙,但劍術方面的造詣也是凡夫子弟所不能比。
葉緩緩看著石碑出了神,丫鬟遞上了一個竹籃子,來月蕓輕聲喚著葉緩緩:“緩緩,今天你也累了,我們去采摘一些鮮花,今晚你沐浴時可以用到。”
葉緩緩回過神,對上來月蕓溫柔的目光。
來月蕓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挽上她的手臂,笑吟吟的說道:“我一直想要個女兒,偏偏卻只生了一個兒子。懷上梓旭的時候,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當時想著,要是是個女孩,我會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天不帶重樣的,我們可以手挽著手去逛市集,可以一起探討一下香料胭脂,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結果呢,老爺子和兒子都是練武的糙大漢,這些年可都悶死我了。早些年梓旭說自己終于有機會當師兄了,我好幾次想去天后山看看你,后來都沒去成。”
趙梓旭繼承了來月蕓的美貌,俊朗神逸,如今看來性子也很像,都是這般開朗好動。陳惜之則更溫文爾雅,沉穩(wěn)內斂。兩位都是天后山妙齡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聽到這樣的趙梓旭被親娘評價為糙漢子,葉緩緩不由得偷笑起來,“夫人,二師兄長得這么俊俏,可不是糙大漢呢?”
來月蕓突然停住腳步,一臉正色的說道:“他是我生的,我還不知道他?他性子直,像他爹,一點都不懂女人心。你告訴我,他平時有沒有欺負你?有沒有不體貼不周到的地方?”
葉緩緩搖搖頭,“兩位師兄都對我非常好。”
來月蕓輕輕撫了撫葉緩緩的頭發(fā),“你啊,就知道護著他們。這男人和女人終究是不一樣的,你師父和師兄都是男人,和你相處時總有些疏忽照料不周之處。你不說出來,他們也永遠不知道。還是女兒好呢,貼心又溫柔。”
葉緩緩腦海中匆匆閃過關于她爹娘的一些點滴事跡,那些憤怒的、埋怨的、輕蔑的、厭惡的神情,都深深刻在她的記憶中。這幾年來她小心翼翼的不去觸碰這些記憶,正在一點點的浮現(xiàn)。
她慌亂的控制好自己的心緒,強迫自己不去想,笨拙的轉移著話題:“夫人,二師兄可厲害了,在天后山可受歡迎了。我一直都好奇二師兄身上的香料味,是夫人您替二師兄調配的嗎?”
來月蕓捕捉到葉緩緩神色的變化,順著她的問題嘆了口氣,“說起這個,那混小子,和他爹一樣沒品位。我替他們調的香包,可是有辟邪的功效的,他們非得從中取出大部分香料,這香料不齊全,就像沒有靈魂一樣。”
兩人就這樣一路聊著香料,來到了趙府的后花園。趙府的收入來自于各類產業(yè),其中收益頗高的就是香料。偏偏趙府的一家之主和未來繼承人,都對香料一竅不通還不感興趣,所以香料這一塊產業(yè)一直都是來月蕓一個人打理的。
月亮已經出來了,灑在眼前這片花海上。有小廝提前掛好了一些燈籠,方便她們采花。
一望無際的花海,靜謐的散發(fā)著陣陣花香,還有螢火蟲在翩翩飛舞。
來月蕓向葉緩緩介紹著都有些什么花,除了常見的各類鮮花,更多的是她從沒見過的、從塞外之地帶回來的鮮花。
來月蕓身上的香味就來源于這片花海,作為趙夫人她自然不需為柴米油鹽而忙碌,喜歡鮮花擅長制作香料,既是她的家族世代傳承的技能,也是她的喜號所在。不同的花香搭配,會有什么樣的味道,會有什么樣的功效,她都能一一道來。
葉緩緩用剪刀輕輕的剪下了幾朵嫩黃色的鮮花,來月蕓修剪了一下被剪去的枝口,“這是金露梅,是從塞外移植過來,我花了幾年培育的結果。待會先放溫水中,再加些花精油,沐浴后你的皮膚就會白白嫩嫩的。”
來月蕓看起來的確只有二十出頭,不僅是性情似少女,還跟長年累月精致的保養(yǎng)有關。她的手纖細玉白,和葉緩緩平常要拿劍的雙手相比,更有少女的嬌俏。
從花海走回廂房,有種從村頭走到村尾的感覺。
葉緩緩問起來月蕓為什么會嫁到趙府,來月蕓會想起往事,神情更溫柔了幾分:“當時,我只比現(xiàn)在的你大幾歲,我夫君那時候也才二十出頭,是個俊俏的小伙。我家族以生產香料為生,到我太爺爺輩開始制作香水。當時我夫君上門提親,我爹娘嫌他一介武夫不懂香料,結果他回去后就種了這片花海。那時候還有很多人都向我爹娘提親,每來一個,他就上門把別人打一頓,打得沒人敢上門提親。氣得我爹娘三番五次找他理論,他都不當回事。來提親的人中,不缺乏大富大貴之人,我夫君并不占優(yōu)勢。最后這花海種好了,他就邀請我們到他府上欣賞,爹娘看見這一片花海,知道打理種植的不易,感覺到他的誠意,終于答應了。”
已經離開了后花園好一會,仍然能聞到飄散在空中的幽幽花香,葉緩緩問道:“夫人也是被這片花海感動了,才答應嫁給趙前輩嗎?”葉緩緩從來月蕓口中得知,趙梓旭的爹趙瀾之,也曾是天后山的弟子。
來月蕓搖搖頭,笑道:“說起來我還是被他騙了呢,嫁給他啊,太虧。當初說好會帶我看遍天下的鮮花,結果,我現(xiàn)在都半個月沒看見他人了。”
這么說起來,的確沒見著趙瀾之的身影。
似乎猜到葉緩緩的疑惑,來月蕓解答道:“就是這次西江鬧鬼的事,老爺子想著先替兒子探查一翻,結果追著邪祟不知去了哪。他經常這樣,不是追邪祟,就是忙著經營一些產業(yè)。”
葉緩緩明了的點點頭,“還會夫人您自己打理香料生意,不然一個人得多無聊啊。”
來月蕓牽起葉緩緩的手撒嬌起來,“就是啊,老爺子整天不見人影,梓旭又在天后山學武,緩緩你今后多來陪陪我好不好?”
聽起來彷佛是一個寂寞少女獨守空房的故事,但無論來月蕓如何賣慘,葉緩緩總能感覺到她是被深深愛著的小女人,丈夫和兒子都替她撐起一片天空,替她遮擋風雨。
葉緩緩也學著來月蕓賣慘道:“我也想來陪陪你啊,可是我?guī)煾覆惠p易讓我下山。這次還是我第一次下山,還得兩位師兄陪著才行。要不,你去天后山找我?”
來月蕓替葉緩緩憤憤不平道:“這天后山對小姑娘也這么嚴厲啊?我看練得差不多就得了,該放松時放松,該去玩時就去玩。梓旭小時候剛學練劍時,經常是累得一躺下就能睡著。老爺子說男孩就得這樣苦練才能長本事。心疼得我都想親自去天后山照顧他,老爺子非說我這樣會讓人看了笑話。”
聽來月蕓說了這么多,葉緩緩倒是對這位趙氏家主很好奇。
來月蕓帶著葉緩緩回到了廂房,已經有丫鬟搬來了木桶和熱水,來月蕓捏了捏葉緩緩的臉頰,仔細的研究她的皮膚,然后根據(jù)她的皮膚滴了各類已經調制好的精油,再灑下剛剛新鮮采摘的花瓣。
這一次,葉緩緩切實體會到沐浴的樂趣。待她沐浴完畢后,渾身散發(fā)著和來月蕓相似但又不一樣的花香,換上了來月蕓準備好的淺綠色衣裳,來到了廳堂,陳惜之和趙梓旭已經打探完消息回到趙府,正和來月蕓說著些什么,氣氛并不嚴肅,大約是閑聊。
看到葉緩緩來到,來月蕓又熱情的迎上來,替她梳理了一下被浸濕的發(fā)絲,“我們緩緩就是可愛。”來月蕓已經看膩了天后山千篇一律的衣裳,“緩緩,我還給你準備了好多衣服,待會去我房中看看,都是我精心挑選的,你穿起來一定特別好看。”
見陳惜之和趙梓旭也望向她,葉緩緩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夫人,我是出來辦差事的,不是出來玩的。”
陳惜之似乎很滿意葉緩緩的便裝,微微笑道:“你真不是出來玩的?”
葉緩緩叉著腰,佯裝生氣的說道:“當然,我是來辦正經事的,我是肩負著驅除邪祟的重任來的!”
趙梓旭也“咦”了一聲,“既然你是來辦正經事的,那你好好研究一下邪祟的事情,我們把今晚的探查結果都寫在這些紙上了。那我和師兄就出去看看西江的夜市,特別繁華特別熱鬧,還特別多好吃的。”
來月蕓瞪了趙梓旭一眼,“怎么跟師妹說話的?我就說你平時一定欺負緩緩,你還說沒有。帶師妹出去玩是師兄的責任。快帶緩緩出去玩,看護好她,知道嗎?”
趙梓旭乖乖的應道:“是是是,一定看護好她。”
來月蕓又補充道:“她想吃什么都給她買,想要什么都給她買,知道嗎?”
趙梓旭又道:“是是是,什么都給她買。”
來月蕓想了想又道:“天氣比較涼,可不能再吃那些冰果子了。東邊這個時候很多酒客,可別帶緩緩去那塊了。天合樓的魚和蟹不錯,但是家禽就不好吃了......”
來月蕓囑咐了一系列大小事宜后,陳惜之和趙梓旭帶著葉緩緩再次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