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從前是我自己去求娶的陸離嗎？”晚間，楚幽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楚漣漪的手一頓，看向他的眼睛。那眼神里有著一絲茫然，她亦能察覺到他心底的一絲惶恐。

“你是在怪母親沒有告訴你嗎？”楚漣漪回過身來，嘆了口氣。

“陸離是同你青梅竹馬一塊長大，感情自是比旁人深厚，也是你自己央著陸府同她訂了娃娃親沒錯。”

楚幽的拳頭突然就攥緊了，為什么從來都沒人告訴過他，他從前竟真的與那個小傻子相識。

“那正是你治病的關鍵時候，我什么都顧不得。說來也怪我，那時候陸離也突然病了，我卻不知道，若是早些派人給她瞧瞧，說不得也就不至于燒壞了腦子。”楚漣漪說著有些自責。

楚幽見不得母親這副自責的樣子，忙蹲了下來安慰她，“這怎么怪得上您，母親您就是心地太好，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

楚漣漪愛憐的摸摸楚幽的頭，“你大病痊愈，母親歡喜得很。想要問問陸府情況，他們卻搬去了西疆，如此便耽擱了這許多年。”

“她，也是在我十四歲那年傻的嗎？”楚幽算了算時間。

“大概就是那一陣，說起來我也是有私心。你病好后全沒有兒時的記憶，她這般癡傻，確是配不上你的，所以我便想著能瞞一時是一時了。”說完，楚漣漪抬頭，目露擔憂，“幽兒可會怪娘？”

楚幽搖了搖頭，伸手撫上她的手，“母親也是為了我好，我又怎會怪您呢？要怪，就怪她自己沒福氣吧。”

楚幽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復又清明。

楚漣漪的眉頭卻是又皺了起來，“怎么說她與你兒時相識一場，你這回哄她入水險些鬧出人命，確是我們理虧了。明日陸府來退親，雖折了我府臉面，就忍他這一回。”

楚幽立起身來，不知為何心底里總有一絲煩躁，捏緊了拳頭清楚的吐出一句：“便當還她幼時情面，以后我們兩府再無瓜葛。”

楚漣漪欣慰的拍拍他的手，“其實你不必娶她，我很開心。我兒優秀，她心智不全，配不得你。”

楚幽張了張嘴，想說今日他看到的陸離明明就好了，不再癡傻。又怕自己這一句話出去，明日這婚便退不得了。心思轉了幾轉，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口。

“待明日退了親，我兒就恢復自由身了，母親會幫你留意著這京都配得上你的好女子，好好給你挑上一挑。”楚漣漪性質漸濃，打從心底里高興。

“不必了母親，我還要在書院學習呢。何況我要再過兩年才行冠禮。這再議親的事，不急。”楚幽趕緊擺手拒絕。

楚漣漪瞧著他的樣子，便懷疑他有了心上人。面上不顯，打算回頭盯緊了他的小廝問問，若是門當戶對便順了他的意；若是門不當戶不對，只要家世清白幽兒真的喜歡，以后抬進門來也是可以的。

第二日一早，陸謙便使人抬了當初的聘禮，陣仗頗大的來了步駙馬府。

雙方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客套樣子，退還了庚帖。

楚幽頗不自在的立在一旁，陸離是壓根就沒有來的，楚幽吁了一口氣，這下好，不怕穿幫了。

陸謙打開一只盒子，碩大的東珠閃爍著潤澤的光芒。他卻并未遞給長公主與駙馬，徑直走到了楚幽面前遞給他。

“當年小侯爺從皇上那里替離兒求來的東珠，今日便還給您了。如此尊貴的東西，我陸府受不起。”

楚幽一臉茫然，這東珠明明與母親的那顆是一對，竟不是母親賞給陸離的，還是他親自去從舅舅那討來的？

沒等他想個仔細，陸謙一擺手行了禮，“庚帖聘禮退還完成，從今往后我陸府陸離與步府小侯爺楚幽的婚約，就此作廢！男婚女嫁，再無相干！”

楚幽聽著這話，本該高興的心里不知為何泛起一絲茫然，心下空落落的。他竟又想起那日荷花池邊的少女，望見他那一霎眼中充滿的光亮。

他不知陸謙是何時離開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的手里攥著那纓絡在桌前發呆。

楚幽從抽屜里拿出一疊紙，那上面有著丑陋粗鄙的畫。那是與他十四歲前唯一有關的東西。

剛清醒的時候，他不是沒問過，都說是他的未婚妻送的。看著那粗鄙的畫同別人無意中說漏嘴的陸離是個傻子的話，少年的心里就充滿了不忿。

他不知道為什么母親會同意他和一個傻子訂親，他不愿。他是驕傲的楚幽小侯爺，這奉京城頂尊貴的人，憑什么要娶一個傻子？

這畫他原是想燒掉的，可是想了想自己大病痊愈后，前十幾年的記憶全無一星半點。這些畫雖粗鄙，卻承載了他從前的記憶，便終究還是沒舍得燒，留了下來。

搖搖頭，甩掉頭里雜亂的思緒，將那枚纓絡同畫紙一起放進了盒子里仍在抽屜里。

陸府，蘭姨娘的院子里，陸清湘狠狠的跺著腳。

“陸離嫁不了不是還有我嗎，爹爹從來就想不到我！我若嫁給小侯爺，那不是一樣可以光耀門楣嗎！寧可退婚都不肯讓我替了陸離去，還說什么庶女攀不起侯門，爹心里從來都沒有我！”

陸清湘氣的眼淚直流，捶打著軟枕撒氣。

蘭姨娘看著她的樣子，嘆了口氣：“是娘不好，讓你生成了庶女，還沒本事，得不到你爹的心，連帶著你也不受寵。”

陸清湘見著這樣的蘭姨娘，心下雖氣，到底見不得自己親娘自怨自艾，便開了口：“不怪娘，我怪的是那傻子陸離！爹爹偏心，什么好的都想著她，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爹爹就會把我求而不得的雙手奉上給她，我是不甘心。”

蘭姨娘嘆了口氣，“出去別亂說話，更不要怨你爹爹，沒事的時候多去你祖母和爹爹面前盡盡孝心。”

“他們才不缺我這份心呢！”陸清湘翻了個白眼，到底忍住了沒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