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頭可否能造出這般物件？”溯光帝詢問旁邊的晉文柯。

晉文柯圓滑道：“陛下，咱們北秦的瓷器是一絕，各有各的好。”

聽了這句話，溯光帝卻是笑而不語。

蕭寒山也解釋道：“天下各國能工巧匠不勝枚舉，何況此物是我青虛國鑄造雕刻的巔峰之作，說實話，此物天下唯有兩件，制作此物的大師正是青虛國之人。”

溯光帝正想詢問一番，恰好李德拿著一卷長畫卷過來了，他恭敬地遞給皇帝，溯光帝又命殿前侍衛將畫卷展開。

那畫卷已落了不少灰塵，畫紙泛著黃，看上去年代久遠且鮮有人翻開。

畫卷被人完整地展開，只見那上面繪著一個巨大的鼎，種種細節都完美地復制了方才他們看過的那尊鼎，畫卷右側寫著三個飄逸遒勁的大字“鎮魂鼎”，下面還蓋著一個紅紅的私章，若是靠近看可看見“祁無道”三個字。

先國師祁問，字無道。

“此乃南雀之禍的鎮魂鼎！還是先國師親手所繪制！”不知是誰驚呼了一句，席面漸漸沸騰了起來。

聽到這里，再聯系方才蕭寒山的話，溯光帝驚道：“你是說，這鼎與鎮魂鼎師出同門？”

蕭寒山淡定道：“回陛下，確是。”

不咸不淡的語氣，慢悠悠的調子，無形之間讓眾人對青虛國多了一絲探究，就像人們總是忍不住想知道迷霧后面的東西是到底是什么。

未知的誘惑，勝于了解的一切。

“多年前，我青虛國，曾有位手藝精絕天下的能工巧匠，他的名字雖早就泯滅在時間長河中，但因為他一生中創造出無數精美的物件，大家便以圣匠稱他。”

“他雖一生癡迷于雕刻，但他自身也是一位萬里挑一的術法師，也正是如此，圣匠用盡一生來研究如何將天地靈氣與雕刻結為一體。”

“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他耗盡所有心血雕出數件靈器，其中就包括這雙鼎。”

“雙鼎一陰一陽，一鼎謂之生，一鼎謂之死。陛下如今所見的就是生鼎，此鼎若是放在靈脈所處之地，譬如盛京，可以讓靈脈走向更加順暢，為北秦天下太平帶來冥冥之中的氣運。”

“而南雀國的那尊鎮魂鼎真名叫死鼎，可以源源不斷地匯聚靈力，使用者自然可以借此轉移天地氣運，但如其名，需要以生人之魂溫養。簡而言之，也就是以活人祭鼎。”

“圣匠死后，他的靈器四處流散，我們青虛國也只存了區區萬分之一，為了此番拜見，也為了天下太平，彌補圣匠那死鼎的過錯，我們青虛國愿將生鼎贈與北秦，愿我青虛與北秦萬世太平。”

此話一出，所有的前因后果眾人大致都明白了。

溯光帝也派人將此物妥善保管，感嘆了一句世事無常后便不再贅述。

“器物本身無錯，有錯的是人心中的欲念。”南月不知他這番話的真假，但無論如何，執刀殺人，錯的是人，而并非刀。

她喃喃道，這句話既是在說那故事，也是在說她自己。

若是當初她能在城門口好好跟那人道一句珍重，也許自己就不會像如今這般意難平吧。

“我北秦接受了青虛國的贈禮，定也要回贈。我北秦雖無雙鼎這般寶物，但在列國之中還算是物資充裕。不知蕭使臣可要什么回禮，盡管提！”

興許是溯光帝酒喝多了些，面紅耳赤地放下豪言。

蕭寒山沉默了片刻，隨后道：“回陛下，蕭某什么都不缺，此番過來，國君也未說過所謂回禮，但有一件事，不知能否開口。”

溯光帝爽朗地揮揮袖，道：“但說無妨！”

蕭寒山在茫茫人海中，唯獨將目光投向正在低頭冥思的南月，隨后回復道：“在下也到了娶妻的年歲了，不知能否有幸，娶一位北秦的姑娘回家？”

此話一出，溯光帝愣了愣，不止他愣了，大家都愣了。

還以為他會提出什么過分的金山銀山，結果兜了一個大圈子只為在北秦找媳婦。

“不知蕭使臣在青虛國是何等職位？”溯光帝冷靜了下來，似是真的要為他認認真真選一位夫人。

“蕭某在青虛國官至國師。”

一聽官職是國師，大家的臉色都精彩了起來，國師一職，怕是嫁一位公主都不為過，何況盛京中適齡的女子頗多，這下，所有人都生怕他點到自家女兒。

畢竟，北秦與青虛路途遙遠，這一嫁，興許就是一輩子不復相見了。

“那，蕭國師可有什么心儀之人？”溯光帝如是問道。

蕭寒山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環顧四周后，搖了搖頭。

“陛下，嫁娶之事，需兩情相悅，若是那位姑娘不喜歡我，再怎么樣也是徒勞。”

溯光帝思忖了片刻，道：“也好，是我沖動了。若是使臣能有一段好姻緣，務必告訴朕，朕為這位姑娘親手準備嫁妝。”

一段話下來，恰逢宴會的末尾，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回府之時，微熱的風吹起南月輕薄的衣袖，她抬起頭，看向天空盡頭的那輪圓月，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南月姑娘為何嘆氣？可有什么煩心事？”熟悉的聲音悄然出現在背后，她回身就看見那人一身紅衣如血，立在月光下目光遙遙地看著她，里面似是含著萬種情愫，讓人難辨真假。

“原是蕭......國師。”即便是說起國師這一詞，都能讓她的心漏跳。

當一個人的存在太過深刻時，一切相似的人物都只能是替代品。

南月忍不住道：“我覺得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語氣平淡，但他竟然能體會到她言語中的種種悲涼。

“那位故人，對你很重要嗎？”

南月斂目，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回答道：“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她抬眼，見蕭寒山沉默地站在原地，絲毫沒有上前的意思。

他應該，沒聽到吧......

南月不確定地猜測道，沉默地轉身，被阿念扶著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阿念用蒲扇給南月扇風，但南月心里的煩躁卻怎么也揮之不去，她掀窗往后看，街道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走了......”

蕭寒山不在了。

阿念不解道：“小姐，什么走了？需要阿念追回來么？”

南月搖了搖頭，靠著墊子，順便閉上了雙眼，想讓自己停止那些瘋狂荒誕的念頭。

“陰陽兩隔......”

從心尖滲出絲絲縷縷的疼痛，無法抑制的思念在野蠻生長。

也不知道，地府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