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已經到了午時一刻，街道上行人也少了起來。

儒林苑內愈發冷清，先前的兩人早已結賬離去，偌大的大廳內只有幾個新羅婢和伙計。

劉老四愁眉苦臉，一上午了就兩個客人進門，賠大發了。

“二郎，一上午的時間，就兩個客人，這可如何是好？”

秦琬放眼看向對面的豐悅樓，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比之自家的儒林苑強了千百倍。

“讓張麻子到二樓靠窗的位置說起來。”

劉老四不解地看著秦琬，沒客人來吃飯，讓張麻子說書有什么用？不過他看秦琬自始至終都一臉自信模樣，便忍了心中疑惑，暗暗想到：“二郎年少氣盛，不知深淺，姑且讓他折騰兩天。過得幾天后，若還是這般慘淡，我一定要勸著他不如關門算了，一天白扔了幾貫錢也不知道要扔到什么時候。只是他現在身份不同以往，不知他還會不會聽我的勸。”

滿面愁苦去使喚張麻子，又幫他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擺好桌案，忙活了有一刻鐘。

眼看著快到了午時三刻，儒林苑內終于傳出張麻子的聲音。他人長得消瘦，聲音卻極是洪亮，中氣十足。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

聲音雖說不上好聽，但勝在夠洪亮，從二樓向四面八方飄散，就連對面豐悅樓的二樓都能聽見。

三國往事離著現在也不過三四百年光景，民間還有不少三國人物或事跡的流傳。

不過大眾主流的認知，曹魏才是正統，鮮有人以劉皇叔為主角的。

開篇的桃園三結義，英雄豪杰之氣撲面而來，讓習慣了大唐雄烈的百姓紛紛叫好，不由自主停下腳步駐足傾聽起來。

“這說的是后漢年間的故事，說得真好。”

“啊，原來先主竟還是大漢皇親，怪不得他建立的叫蜀漢。”

“我也才知道先主和關張二位將軍是結義兄弟，這就難怪先主起初貧困，二位將軍卻不離不棄了。”

“是啊，這三位都是大英雄大豪杰。”

樓下的人越聚越多，秦琬從不懷疑《三國演義》的魅力和威力，這部奇書情節跌宕起伏，書中智計百出，人物形象分明，讓人一見之后便欲罷不能。

秦琬站在門口，見門前的人越來越多，卻沒幾個走進來的。他們也都知道，在樓下不花錢聽兩段可以，進了酒樓再想一分錢不花，那可就不行了。

秦琬笑了起來，對劉老四說道：“讓張麻子說到精彩地方的時候，聲音小一些。讓下面的人斷斷續續能聽見，但又聽得不真切。”

劉老四詭異地看著秦琬，很想說一句：“二郎你變壞了。”

很快張麻子說完第一段桃園三結義的故事，眾人聽得分明，對劉關張三兄弟都極為喜愛，尤其是對關張二人，十分符合他們的道德和審美要求。

接著第二段，正是塑造張飛忠義莽撞的形象，眾人聽得正起勁，兄弟三人好不容易立下功勞，卻被朝廷小吏欺壓，讓百姓們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當張麻子說到張翼德鞭打都郵時，聲音忽然變得若隱若現，眾人凝神靜聽，也聽得不真切，當即一群人抓耳撓腮，急不可耐。

這時秦琬上了二樓坐到張麻子對面，“劉叔，取兩壇咱們自己釀的酒來。”

他看著對面的豐悅樓，二樓靠窗的房間幾扇窗戶全部敞開，房間內靜悄悄的，有的人甚至腦袋伸出窗外，探向張麻子這邊。

竟也是在聽張麻子說書。

酒水取來，秦琬先是為張麻子倒了一盞，讓他潤潤喉，過一會估計他要說個不停。

然后腦袋探到窗外，大聲叫道：“啊呀我的酒！下面的人快躲開！”同時將酒壇子往下面空地上摔下去。

人群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酒壇子從天而降，啪得摔在地上落個粉碎。

清澈透明的液體在路面上鋪開，很快浸染了一大塊，有人破口大罵：“瓜慫你做甚呢，要殺人還是怎么的？”人群瞬間哄鬧起來。

隨后一股濃郁的酒香直直往鼻子里鉆，哄鬧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直勾勾看著地面上不斷下滲的清澈透明液體。

有嗜酒成性的人被濃郁芬芳的酒香勾起了酒癮，忙不迭趴在地上舔了舔薄薄的一層酒水。

前所未有的辛辣和芳香讓他情不自禁露出迷醉之色。趕忙爬起來看向樓上，“這是什么酒？還有沒有了？”

秦琬俯身下看，“這是我們酒樓獨家釀造的英雄淚。”

“英雄淚？”眾人不理解，英雄怎么還會流淚？

秦琬一臉嚴肅，朝天一拱手道：“英雄有很多，開疆拓土的是英雄，勸課農桑的是英雄，保境安民的是英雄，行俠仗義的也是英雄。有人見過英雄流血，可你們誰見過英雄流淚？我們這酒就如同英雄的淚，性烈如火，舉世罕有。”

好酒的人再也忍不住，想一睹這舉世罕有的英雄淚的全貌，急匆匆鉆進儒林苑。

秦琬嘴角輕揚，暗暗想道：“之所以叫英雄淚，不是如英雄眼淚一般少見。英雄的眼淚最不值錢，因為英雄都是悲劇的，流淚再正常不過。酒名英雄淚，是因為再威武雄壯的英雄喝多了我這酒，他也得痛哭流淚啊！”

劉老四見終于再有人進來，這才有了笑臉，連忙招呼起來。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嘈雜，“伙計，上十份紅燒肉，十份悶肘子。。。”話音突兀地打住。

只見朱江在門口不停地吸氣，好似見了肉骨頭的餓狗，急切問道：“這是什么酒？怎么這么香？”

他身后跟著二十來號人，都是他在外結交的狐朋狗友。他昨天在儒林苑吃痛快了，今兒個就把這些所謂朋友一起帶來吃個過癮。

劉老四迎了上來，朱江連忙道：“酒，這樣的酒來十壇。”

不一會兒，大廳內的二十張桌子竟然奇跡般做得滿滿當當。

劉老四樂得合不攏嘴，隨著新羅婢一道做起了端茶遞水的活計。

張麻子也適時從二樓走了下來，坐到大廳內正中間他專屬的桌案。

秦琬走到朱江那一桌，看了看他們二十來號人圍著一張八仙桌，擠得動都沒法動，“你們這是吃飯呢，還是擠油渣？”

有不懂事的立刻冷眼看了過來，他娘的你一個開酒樓的敢笑話老子？要不是你這酒樓桌子太小，咱們兄弟用得著這么擠得慌嗎？

朱江連忙拉住他，他是見識了秦琬背景的，可不敢招惹秦琬，“東家您別介意，我們兄弟人多，又不想分開坐，只好擠一擠。”

秦琬笑了笑，“你們這些人擠在這，夾菜都不方便，到雅間去吧，雅間里有大桌，坐二十來人綽綽有余。”

一桌人茫然看著秦琬，八仙桌這般能坐十來個人的桌子已經讓他們很是新奇滿意了，大家伙坐在一張桌上，再也不用到處亂竄找人敬酒。

那能坐二十人的桌子得有多大啊！

朱江一臉感激，“那就謝過東家了，再勞煩您讓人給我們上十壇酒，我們先喝著。”

秦琬一下笑了出來，搖搖頭，“先給你們送兩壇過來，估計就差不多了。要是不夠，喝完再要吧。”

一群人立刻不樂意了，他們雖然稱不上兇神惡煞，但走到哪也都沒人招惹。沒想到今天在這酒樓先是遭到嘲笑，現在竟然又遭到輕視。

二十多人喝兩壇酒！一人喝兩口漱漱口嗎？

“小子讓你上十壇你就上十壇，怎么這么多廢話？怕老子付不起酒錢嗎？”一個年輕人陰沉著臉，從懷里掏出一錠锃亮的白銀，“這錠銀子少說也值十貫錢，老子和你做個賭約，我們兄弟要是喝不完你十壇酒，這錠銀子就歸你了。我們要是喝完了，你得免了我們的花銷。”

這是起了壞心思，想白吃白喝一頓呢。

秦琬玩味地看著他，可以和后世二鍋頭媲美的高度酒，就憑這二十來號人能喝十壇？

一壇子可是滿滿裝了十斤啊！一百斤的烈酒，每人平均下來得喝四斤多。。。

尼瑪我是開酒樓，不是開黑店，在我這喝死了怎么辦？

“我這酒和普通酒不一樣，性子極為霸道，你們真的喝不了十壇。這樣，我先給你們上兩壇，你們先喝著，不夠再叫。”

那人還想發飆，朱江連忙阻止，“就按東家說的。”拉著那人往雅間走去。

那人還不服氣，“朱大哥你拉著我做甚，這個酒樓的東家忒瞧不起人，兩壇子酒還不夠我陳冬初一人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