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峰山城的演武廣場。

工圖手持鐵索銀勾，步步進逼。

在他對面的工河，雙手套著鋼爪，面對工圖的猛烈攻勢，工河雖是不斷后退，但陣勢不亂，每一次出招都嚴守法度，令對方占不到半點便宜。

在廣場的四周，一群白峰城和新峰門的內門弟子在圍觀這場兩派少主的對練。

工云也站在眾人之中。

當當當當！

連續的兵刃撞擊之聲，響徹全場。

工圖將鐵索銀勾使得虎虎生風，幻出數十條白氣，在廣場周邊攢動。他落勾之處，必有尖銳的交鳴聲響起，縱使是旁觀之人，也能感受到其剛猛進擊的威勢。

工河卻是不緊不慢地拆招格擋，門戶守得異常嚴密。他并不是與對方硬拼力道，每次都是等工圖快將招式用老時，才刺出鋼爪，擊打的部位都是工圖招式轉換間所露出的薄弱之處。這樣一來，他便能用相對較小的力道，接住對手勢若雷霆的一擊。

數十回合一過，工圖的氣力顯得力氣不濟，攻勢逐漸緩慢了下來。

工河不再后退，轉守為攻。

周圍觀戰的人，包括不通武學的工云在內，都已看出工圖開始處于下風。

圍觀諸人爆發出了喝彩之聲。

就在眾人叫好之時，工云卻在偷偷瞟著站在不遠處的左茜。

左茜凝神注視著場中的較量，她的面容彌漫著濃郁的美艷，仿佛水墨畫暈開后的朦朧，吸引了工云的全部目光。

別人是在觀戰，他卻是在觀看左茜。

這時，工圖連退數步后，突然一聲暴喝，銀勾剎那間大幅加速揮動，周身的數十道氣流倏地向工河飛去。

氣勁從四面八方襲來，眼見工河避無可避。

工河眉毛一揚，將鋼爪往地上一戳，整個人瞬間直躍上天，逃開了氣勁的包圍。

氣團砸在地上，發出“轟”的巨響。

廣場垓心的青磚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大洞，碎石向四周飛濺。

圍觀之人紛紛避讓，碎石從眾人身側一一飛過。

一塊碎石向工云這里飛來，工云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左茜的身上，竟然忘記了閃躲。

眼見他就要被石塊打中時，青光閃過，一柄劍鞘橫在了工云的面前。

石塊撞在劍鞘之上，粉碎成了細粒。

原來是左茜出手，替工云擋下了這一擊。

“冰師姐！”

工云見到左茜出手替自己解危，又驚又喜。

左茜輕聲說了句：“小心點！”然后徑直走開。

工云心下暗爽，左茜一句平平常常的“小心點”，令他非常受用。

不一樣！冰師姐對我的態度果然不一樣了！

工云握緊了雙拳，大為興奮。

廣場那邊，工河從天而降，鋼爪的鋒尖頂在了工圖的后腦門上。

“堂弟，你輸了！”工河笑道

銀勾落地。

工圖僵在了當場。

工河微微一笑，收起鋼爪后退。

周圍的一群人鼓起了掌來，這場比武工河獲勝得干凈利落，即使是白峰城的人也無話可說。

工錦、工元鋒相繼走入場中，工元鋒哈哈大笑道：“承讓承讓，看來還是我兒的武技略高一籌。”

工圖見到父親工錦冷峻的面容，慚愧道：“最近城內的事情很多，孩兒疏于武技的修煉……”

“錯了，大侄子。”工圖話未說完就被工元鋒打斷：“真武之道，首在練氣，氣蘊于體，功成于外。武技招式只是表象，最重要的是內在的氣旋功力。這才是才是你倆之間的真正差距，知道了嗎？”

工圖咬著下唇沒有答話，一臉的不甘心。

工錦拍了拍工圖的背脊，示意他站到自己的身后。

工錦道：“大哥，說到武功，你遜我一籌，但說到授武，那大哥你是比我高明得多了。新峰門在西北建立的時間不長，招收的內門弟子就超過了一百人，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工錦這話貌似稱贊，但工元鋒卻能聽出其中暗暗的嘲諷之意。真武宗門的內門弟子一向是貴精不貴多，招收人數過快，未必是件好事。

工元鋒道：“五弟，你的玄功一直都高于我，那是不必說的了。家族長輩們都認為，研習出天風勾失傳的最后一式，這重擔只能著落在你的身上了。”

工錦搖了搖頭：“天風勾的最后一式，我研習了十余年，也沒有太大進展。”他不想就這話題與工元鋒深談，話鋒一轉：“既然大哥擅長傳授武功，那么我將阿云交給你撫養，應該不會錯了。”

工元鋒聞言一怔：“五弟，你……”

工云站得雖然較遠，但城主這話也聽得清清楚楚，他腦子頓時一聲轟鳴。

城主這是要將我趕出白峰城了嗎？

“大哥，你不是說想要親自帶阿云嗎？這件事，我已經有了決定，只要你和阿云沒有意見，我就沒有意見。”

工元鋒疑惑道：“你當真沒有意見？”

工錦沖工云招了招手：“阿云，你過來！”

聽見城主叫喚，工云呆呆地走上前去。

王工錦道：“你大伯擔心你在白峰山上，耽誤了前程，他想收你為內門弟子，你的意愿如何？”

“這……”工云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城主這是要自己離開白峰城，加入大伯創立的新峰門。

工云默不作聲。

“真武道定段的考核上，我之所以沒有將你定為內門弟子，有其他方面的考量。關于這問題，我不便跟你說太多。總之，你記住，不管你父親曾經做過什么事，我都沒有對你另眼相待。我與大伯一樣，都是你的親人。”

“是，侄兒知道。”工錦的城府頗深，為人不茍言笑，工云平常很忌憚這位叔叔，對他一直是以“城主”來稱呼。這一次，是工錦少有的對工云開誠布公地說這么多的話，工云心中竟然有些感動。

“現在只要你點頭答應，以后就可以跟著大伯，踏入真武內門弟子的行列。”

工云心內五味雜陳，他雖然一直夢想成為內門弟子，但說到離開白峰山，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不管他在白峰山遭受過多少打壓，這里畢竟是自己生長的地方。

工云不自覺地回望了一眼，只見人群中，左茜也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工云垂下了頭。

見到工云久久不答，工元鋒道：“阿云從小就生長在白峰山，對這里是有感情。現在立刻要他做這么重大的決定，確實有些為難。這樣吧，反正我還要在白峰山待上幾天，不如就給他一些時間考慮一下吧。怎么樣？”

工錦點了點頭：“嗯，也好。阿云，你就回去好好考慮一下，三天后，給我和大伯一個回復。”

“是。”工云向元鋒、工錦各鞠了一躬：“謝謝大伯，謝謝叔叔。”

工云對于城主工錦的稱呼，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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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白峰山，涼風習習。

工云在山間小徑緩步，心中思緒萬千。

城主王工錦的提議攪亂了他的心境，從午后直到晚上，工云都在想著這件事情。

工云知道，只有成為宗門的內家弟子，才是真正意義上跨入了真武道的大門。

千百年來，在廣袤的九州大陸，武道中人共分為三種，或者說是三個境界。

下乘者練的是力道和招式，中乘者積的是智略和經驗，而上乘者修的則是氣旋和精神。

上乘者所修行的武道，被稱為真武道。

大陸上以修行真武道為主的門派，統稱為真武宗門。這些宗門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招收的弟子均分為內門和外門，外門弟子掌握的只是一些皮毛的練氣之法，只有內門弟子方能掌握本門的真武精髓。

如果武道中人沒有成為內門弟子，那么即使終其一生求索，也只能是一名中下乘的武者。

所以可以說，真武宗派內門弟子的身份，已成為江湖中，區分武道人士卓越與平庸的一道門檻。

多年以來，工云一直追求的，就是探究真武道的真諦。哪怕是自己沒有成為內門弟子，也要通過各種方法偷學武技。

現下，終于有一個絕佳的機會，擺在他的面前。

雖然新峰門無法與“五大真武宗門”之一的白峰城相提并論，但畢竟也是西北地方的一個大派。而且，工元鋒終歸也是“白峰工氏”的直系傳人，新峰門與白峰城的練氣之法同出一脈，加入新峰門，與成為白峰城的內門弟子，在修武的本質上，不會有太大區別。

工云之所以猶豫不定，除了懷有對白峰山的感情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冰師姐左茜。

冰師姐一直是他暗戀的對象。工云清楚，自己若是加入新峰門，以后雖然還是可以回白峰山了，但與左茜接觸的機會，必定大大減少。

工云雖也知道，以自己外門弟子的身份追求左茜，無異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是他心內總是存著這么一絲渺茫的希望。尤其，是他與左茜共同經歷了“浴室遇敵”之后，工云更覺得左茜對他的態度，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所謂的“微妙變化”，也許來自于工云的錯覺，但是這種錯覺，卻給了他無限的希望。

工云在山間小路來回徘徊，左思右想，猶豫不決。

“不行！我要找冰師姐去問個明白！”工云思考了很久，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有些話，如果悶在心里不說出口，他會后悔一輩子。但只要說出來，縱使被拒絕，那也不再有遺憾。

工云決定以左茜的回答，作為自己做最后決定的答案。

想到這里，工云快步向左茜的住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