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帶循聲望去，卻看到了季曉，不免有些畏懼，后又想到曹仲、燭之武這些高手都在自己身邊，諒季曉也折騰不出什么對自己不利的花樣來，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王子帶強裝鎮定地說道：“你是何人？有何主意，速速道來！”

季曉道：“我乃秦國使麾下邑司季曉，主意嘛，就是稟明天子，讓秦晉退兵。”

王子帶聽了，覺得季曉是在說廢話，也不作聲。

赤月見狀，說道：“依我看來，須從秦國將領著手，那將領是百里奚和孫陽。百里奚年事已高，不宜上陣廝殺，多出謀劃策。秦師之統領，多在孫陽！”

王子帶聽畢，甚覺有理，又要問赤月名姓，那滑國使主動說了赤月的名字。

赤月不待王子帶說話，繼續道：“孫陽所愛者，就是這位季曉姑娘了。會尊欲退秦師，還要季曉姑娘出力才行。”

眾人聽了，紛紛對季曉側目而視，果然是

“

朱唇未啟媚已生，

明眸乍現攝心魂。

膚若凝脂身纖柔，

溫柔之鄉好伴侶。

”

季曉見眾人看她，更是得意之甚，隱隱有種此事只要她出馬就能辦成的態勢。

侯子黔也說道：“此事若要成功，不可一條路走到黑，還須多處著手。比如讓赤月易容成別人的模樣，做事則可事半功倍！”

齊東一聽，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侯子黔跟赤月在一起后，這心思變得更加細致起來，考慮事情也能面面俱到起來。至于侯子黔所說的易容成別人，雖沒明說，明眼人也知道是天子。如此一來，豈不是王子帶效仿了王子頹，再一次攻周成功！

王子帶聽到這話自然是開心的，當即一面下令讓季曉拿下孫陽，控制秦師；一面又讓赤月易容成天子，混淆秦晉國君。這還不算完，王子帶再派曹仲、燭之武、黑甲、侯子黔等人易容成秦人和晉人，分別唱起他們的家鄉歌曲，勾起他們的思鄉之情。

再說晉侯夷吾見天子與戎人僵持不下，自思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于是分別邀請天子和戎人首領見面，以期讓他們講和退兵。

天子姬鄭認為天下是周室的，諸侯以至蠻夷自當賓服，況且又有秦國、晉國大軍駐扎成周，便言道：“只要戎人認個錯，保證以后不再侵擾成周，諸事既往不咎。”

戎人首領則認為成周已經被自己吃下大半，況且周室在對戰中無法取勝，又有王子帶暗中聯絡，便言稱“只要姬鄭獻出府庫寶物一半，戎人就退兵”。

兩邊互不相讓，相談不過半個時辰，便不歡而散。

晉侯夷吾見天子和戎人各不相讓，心中郁悶，只得回到軍營中。晉侯夷吾坐于帳中，只是發呆。

呂省見狀，心里猜了個大概，說道：“君上，您是否在考慮這勤王遙遙無期，會拖累晉國，要不要退回絳城之事？”

晉侯夷吾一聽這話，眼里頓時有了亮光，騰得站了起來，說道：“寡人正有此意！呂大夫是否有了計策，可以讓晉師回絳城，而又不會引得天下人說我們的不是？”

呂省哈哈一笑，搖頭道：“不瞞君上，我也沒有什么計策……”

晉侯夷吾登時又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緩緩斜坐了下去。

呂省見狀，笑了笑，繼續說道：“君上，雖然我沒有好的計策，但依我看，我們回絳城的日子也快了。”

晉侯夷吾斜過腦袋，看了一眼呂省，隨口問道：“那說說你的依據吧。”

呂省說道：“勤王長此已久地僵持下去，不光是我們晉國擔憂，秦國也會頗有微詞。其實，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天子和戎人都受不了。天子這邊，剛登基沒多久，王室內部未必穩定，別人不說，就說那王子帶，平時凈惹禍的主，這兩年居然消停了，這不正常。我想，這段時間，他應該還會有所行動，說不定是不利于天子的行動。戎人這邊，雖然以打劫為生，在時間上靠得起，但畢竟這里是成周，他們的根基不在這里，時間久了，國人憤怒積攢夠了，不用我們勤王，戎人也頂不住了。再者，齊侯畢竟還是霸主，雖然這次沒來勤王，如果戎人久久不退，齊國必定率諸侯聯軍來成周，到那個時候戎人就是想退也來不及了。”

晉侯夷吾聽了，不斷咂摸著呂省的話，又不斷點頭。

君臣二人還要在說些什么的時候，卻聽到了晉營中傳來一首歌：“

肅肅鴇（bao一聲）羽，

集于苞栩（xu三聲）。

王事靡盬（gu三聲），

不能蓺（yi四聲）稷（ji四聲）黍（shu三聲）。

父母何怙（hu四聲）？

悠悠蒼天！

曷其有所？

……”

晉侯夷吾知道，這是一首晉人抱怨周室徭役繁多的歌曲。此時唱起這首歌，更能勾起晉師的思鄉之情。夷吾更是知道，這樣曠日持久地勤王下去，軍需開支巨大。晉師不能像戎人一樣可以去劫掠，只能是晉國百姓供給……

想到這里，晉侯夷吾退卻之意更加濃厚。

正在這時，又聽帳外有人報道：“天子駕到！”

晉侯夷吾心下疑惑：天子剛回王城，怎么又來我這？

晉侯夷吾還在想著，天子姬鄭已經到了中軍帳前，還說著：“晉侯，予一人來了，怎么不見你的身影？”

晉侯夷吾只得迎出，施禮畢，便問道：“王上驅駕來到晉營，是對方才之事有所改變嗎？”

天子姬鄭一愣，茫然道：“方才之事？晉侯所指何事？”

晉侯夷吾也是一愣，心想天子怎么如此健忘？又想到也許是自己沒有說清楚，遂說道：“寡人說的是王上方才與戎人會談之事，王上是否又改變主意了？”

天子姬鄭臉上一陣慌亂，口中只說“這個嘛……這個嘛”，便沒有下文了。

晉侯夷吾覺得天子行為有些詭異，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又看看與天子一起來的寺人，也是眼生的很。如果不是天子容貌沒有變化，晉侯夷吾都懷疑是有人假冒天子了。

過了一會，天子姬鄭稍作鎮靜，說道：“這件事嘛，予一人并無更改之意。只是方才我進入這大營，隱隱聽見有唱歌的聲音，甚覺有趣，晉侯可否讓人再為予一人唱一遍？”

晉侯夷吾聽了忙說：“王上，晉營中怎么會有歌聲呢！也許是兵士操練喊的號子吧！”

天子姬鄭卻笑道：“這絕不是號子，予一人分明聽到了，這就是歌聲，還有什么‘悠悠蒼天、曷其有所’這些話在里面。”

晉侯夷吾登時有些慌張：“悠悠蒼天、曷其有所”這一句，可是抱怨周室徭役過多的，不能讓天子聽到。想到這里，晉侯夷吾趕緊拿著其他話來搪塞。

天子姬鄭見晉侯夷吾不愿提起歌聲之事，也就不再深究，轉而說道：“予一人覺得晉侯不可離國太久，成周之事有秦伯就足夠了，晉侯可帶軍回去，多做休整。”

晉侯夷吾聽后，喜出望外：自己正不知如何跟天子說退師之事，天子卻主動提了出來。

晉侯夷吾趕緊說道：“王上體恤下臣，寡人自當謹遵王命！”接著，晉侯夷吾又說了許多無關痛癢的話，天子姬鄭回鸞，晉侯夷吾送出。

及至天子姬鄭走了，晉侯夷吾即命班師回國，晉人巴不得早日回家，個個從速打點行裝，當日就撤出了成周。

秦伯任好聽聞晉師回撤，一時納悶，便派孫陽前去打探。

孫陽帶上幾個心腹，騎馬來到晉營駐地，卻見晉人早已人去煙滅。孫陽又在原地轉了幾圈，也未打聽出什么消息來，便調轉馬頭準備回去。

卻在這時，孫陽聽到有人叫他：“孫陽，過來！”

孫陽先是一怔，后又欣喜起來，這是季曉的聲音。回頭望時，就見季曉一身紅衣站在那里，白皙的皮膚被紅衣襯得更加白嫩，紅衣被白皙的皮膚襯得更加紅潤。

季曉也不多說話，沖孫陽伸出一只手，輕輕說道：“我要與你共乘一馬！”

孫陽喜不自禁，自己巴不得與季曉親昵。放在以前，這事是可遇不可求的；今日季曉主動投懷送抱，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孫陽策馬來到季曉身前，口里叫一聲“倒”。那坐騎猶如聽懂了一般，兩只前腿便跪倒在地，馬身隨之降落下來，正好在季曉面前。孫陽伸出手接住季曉，季曉則往前走了兩步，邁開雙腿，坐在孫陽前面。孫陽又叫一聲“起”，那坐騎慢慢從地上站起，俄而恢復了原來的姿態。

季曉輕輕一笑，對孫陽柔聲說道：“載著我吹一吹這王城的風吧！”又輕咬嘴唇，低聲說道，“我只想跟你一起，不要其他人跟著。”

孫陽素知季曉行事不按常理，也不懷疑，滿心歡喜地就要屏退左右。

左右見狀，忙勸曰：“將軍，晉師回撤不通諭我秦師，本已蹊蹺。我等是奉命來察看情況的，您要拋開我們而與季曉姑娘獨處，這似乎不妥！還請將軍回過君上后，再全您與季曉姑娘之情也未為晚也！”

孫陽擺手制止道：“止！你們先回！”左右還想言語，早被孫陽一句“本將令汝等退回！”擋住。

左右見孫陽發了軍令，也只得回去稟報秦伯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