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思錄
- (宋)朱熹 呂祖謙 葉采等注 程水龍整理
- 3字
- 2020-03-25 15:54:58
卷之一
道體 凡五十一條
【解題】
葉采解題:此卷論性之本原、道之體統(tǒng),蓋學(xué)問之綱領(lǐng)也。
茅星來解題:(道體)此篇就理之本然者而言,必于此精察明辨,而后于道知所從入,可以用力以求至焉。凡五十一條。此卷乃《中庸》之理,而《大學(xué)》所未及者,然如曰“明德”,曰“至善”,曰“天之明命”,曰“峻德”以至“身、心、意、知”之類,《大學(xué)》固已略見其端,特以方欲明體道之方,而未暇詳夫道之體也。此卷乃一一發(fā)明之,蓋道之體既明,而所以體道者自愈以詳審而精密矣。
1.濂溪先生曰:無極而太極。①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fù)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②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③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④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⑤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⑥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fā)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⑦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圣人之道,仁義中正而已矣。)而主靜,(無欲故靜。)立人極焉。故圣人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兇。⑧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兇。⑨故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⑩大哉《易》也,斯其至矣!(周敦頤《太極圖說》)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造化之樞紐、品匯之根柢也。故曰‘無極而太極’,非太極之外復(fù)有無極也。”蔡節(jié)齋曰:“主太極而言,則太極在陰陽之先;主陰陽而言,則太極在陰陽之內(nèi)。蓋自陰陽未生而言,則所謂太極者必當(dāng)先有;自陰陽既生而言,則所謂太極者即在乎陰陽之中也。謂陰陽之外別有太極常為陰陽主者,固為陷乎列子不生不化之謬;而獨執(zhí)夫太極只在陰陽之中之說者,則又失其樞紐根柢之所為,而大本有所不識矣。”愚按,節(jié)齋先生此條所論,最為明備,而或者于陰陽未生之說有疑焉。若以循環(huán)言之,則陰前是陽,陽前又是陰,似不可以未生言。若截自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言之,則一陽未動之時,謂之陰陽未生亦可也。未生陽而陽之理已具,未生陰而陰之理已具,在人心則為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總名曰太極,然具于陰陽之先而流行陰陽之內(nèi),一太極而已。〇茅注:太者,大,無以加之謂;極者,至極之義。以其無形之可見,故曰無極。〇價解:太極在人為性,性之本體,無形無聲,故曰無極。然雖無形無聲,而其理則至極而無以復(fù)加,故曰“無極而太極”。
②葉解:朱子曰:“太極之有動靜,是天命之流行也。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誠者圣人之本,物之終始而命之道也。其動也,誠之通也。繼之者善,萬物之所資以始也。其靜也,誠之復(fù)也。成之者性,萬物各正其性命也。動極而靜,靜極復(fù)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命之所以流行而不已也。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分陰分陽,兩儀立焉,分之所以一定而不移也。蓋太極者,本然之妙也。動靜者,所乘之機也。太極,形而上之道也;陰陽,形而下之器也。是以自其著者而觀之,則動靜不同時,陰陽不同位,而太極無不在焉。自其微者而觀之,則沖漠無朕,而動靜陰陽之理,已悉具于其中矣。雖然推之于前而不見其始之合,引之于后而不見其終之離也。故程子曰‘動靜無端,陰陽無始’,非知道者孰能識之。”愚謂,“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fù)動”者,言太極流行之妙,相推于無窮也。“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者,言二氣對待之體,一定而不易也。邵子曰“用起天地先,體立天地后”是也。然詳而分之,則“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者,是流行之中定分未嘗亂也。“一動一靜,互為其根”者,是對待之中妙用實相流通也。〇茅注:復(fù),扶又反。兩儀,謂天地,與《易》畫卦“兩儀”不同。朱子曰:“儀,匹也。如俗所謂一雙一對是也。”
③葉解:朱子曰:“有太極則一動一靜而兩儀分,有陰陽則一變一合而五行具。然五行者,質(zhì)具于地而氣行于天者也。以質(zhì)而語其生之序,則曰水火木金土,而水木陽也,火金陰也。以氣而語其行之序,則曰木火土金水,而木火陽也,金水陰也。”或問:“陽何以言變?陰何以言合?”曰:“陽動而陰隨之,故云變合。”愚謂,水火木金土者,陰陽生五行之序也。木火土金水者,五行自相生之序也。曰:“五行之生與五行之相生,其序不同,何也?”曰:“五行之生也,蓋二氣之交變合而各成,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所謂‘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是也。五行之相生也,蓋一氣之推,循環(huán)相因,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復(fù)生木,所謂‘五氣順布,四時行焉’是也。”曰:其所以有二端何也?曰:二氣變合而生者,原于對待之體也。一氣循環(huán)而生者本于流行之用也。
④葉解:朱子曰:“五行具,則造化發(fā)育之具無不備矣,故又即此而推本之,以明其渾然一體莫非無極之妙,而無極之妙,亦未嘗不各具于一物之中也。蓋五行異質(zhì),四時異氣,而皆不能外乎陰陽,五殊二實無余欠也。陰陽異位,動靜異時,而皆不能離乎太極,精粗本末無彼此也。至于所以為太極者,又無聲臭之可言也。”愚按,此圖即《系辭》“《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之義而推明之也,但《易》以卦爻言,圖以造化言,卦爻固所以擬造化也。
⑤葉解:張南軒曰:“五行生,質(zhì)雖有不同,然太極之理未嘗不存也。五行各一其性,則為仁義禮智信之理,而五行各專其一。”
⑥葉解:朱子曰:“真以理言,無妄之謂也;精以氣言,不二之名也。妙合者,無極、二五本混融而無間也。凝者聚也,氣聚而成形也。蓋性為之主,而陰陽五行為之經(jīng)緯錯綜,又各以類凝聚而成形焉。陽而健者成男,則父之道也;陰而順者成女,則母之道也。是人物之始以氣化而生者也。氣聚成形,則形交氣感,遂以形化,而人物生生變化無窮矣。自男女而觀之,則男女各一其性,而男女一太極也;自萬物而觀之,則萬物各一其性,而萬物一太極也。蓋合而言之,萬物統(tǒng)體一太極也;分而言之,一物各具一太極也。”愚按,《系辭》:“天地絪缊,萬物化醇”,氣化也;“男女構(gòu)精,萬物化生”,形化也。《圖說》蓋本諸此。〇茅注:朱子曰:“天地方開未有人種,自是氣蒸結(jié)成兩個人,后方生許多萬物,所以先言‘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然后言‘化生萬物’。”〇價解:真即太極也,賦于人為性。理氣合而生人生物,人物之生,得天地之理以為性,得天地之氣以成形。
⑦葉解:朱子曰:“此言眾人具動靜之理而常失之于動也。蓋人物之生莫不有太極之道焉,然陰陽五行氣質(zhì)交運,而人之所稟獨得其秀,故其心為最靈而有以不失其性之全,所謂天地之心而人之極也。然形生于陰,神發(fā)于陽,五常之性感物而動,而陽善陰惡又以類分,而五性之殊散為萬事。蓋二氣五行化生萬物,其在人者又如此也。”〇茅注:知,去聲。
⑧葉解:朱子曰:“此言圣人全動靜之德而常本之于靜也。蓋人稟陰陽五行之秀氣以生,而圣人之生又得其秀之秀者,是以其行之也中,其處之也正,其發(fā)之也仁,其裁之也義。蓋一動一靜,莫不有以全夫太極之道而無所虧焉,則向之所謂‘欲動情勝、利害相攻’者于此乎定矣。然靜者,誠之復(fù)而性之貞也。茍非此心寂然無欲而靜,則亦何以酬酢事物之變,而一天下之動哉!故圣人中正仁義,動靜周流,而其動也必主乎靜。此其所以成位乎中,而天地日月、四時鬼神有所不能違也。蓋必體立而后用有以行,若程子論乾坤動靜,而曰‘不專一則不能直遂,不翕聚則不能發(fā)散’,亦此意耳。”李果齋曰:“五性感動而善惡分,是五性皆有動有靜也。惟圣人能定其性而主于靜,故動罔不善而人心之太極立焉。蓋人生而靜,性之本體,湛然無欲,斯能主靜,此立極之要領(lǐng)也。”或問:“周子不言禮智而言中正,何也?”愚謂:此圖辭義悉出于《易》。《易》本陰陽,而推之人事,其德曰仁義,其用曰中正,要不越陰陽之兩端而已。仁義而非中正,則仁為姑息,義為忍刻之類,故《易》尤重中正。〇茅注:朱子曰:“正所以能中,義所以能仁。正與義為體,中與仁為用。中仁是動,正義是靜。”〇價解:中正即是禮智。
⑨葉解:朱子曰:“圣人太極之全體,一動一靜,無適而非中正仁義之極,蓋不假修為而自然也。未至此而修之,君子之所以吉也,不知此而悖之,小人之所以兇也。修之悖之,亦在乎敬肆之間而已矣。敬則欲寡而理明,寡之又寡以至于無,則靜虛動直,而圣可學(xué)矣。”〇茅注:朱子曰:“修吉、悖兇最是此篇喫緊處,而其本則主于靜。”〇價解:敬則戒慎恐懼,隨時處中,故修之而吉;肆則縱欲妄行而無所忌憚,故悖之而兇。
⑩葉解:朱子曰:“陰陽成象,天道之所以立也;剛?cè)岢少|(zhì),地道之所以立也;仁義成德,人道之所以立也,道一而已。隨事著見,故有三才之別,而于其中又各有體用之分焉。其實則一太極也。陽也、剛也、仁也,物之始也;陰也、柔也、義也,物之終也。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則反其終而知所以死矣。此天地之間綱紀(jì)造化,流行古今,不言之妙,圣人作《易》其大意蓋不出此,故引之以證其說。”愚謂,“一陰一陽之謂道”。道即太極也,在天以氣言,曰陰陽;在地以形言,曰剛?cè)幔辉谌艘缘卵裕蝗柿x。此太極之體所以立也。死生者物之終始也,知死生之說,則盡二氣流行之妙矣。此太極之用所以行也。凡此二端發(fā)明太極之全體大用,故引以結(jié)證一圖之義。
葉解:蔡節(jié)齋曰:“《易》有太極。易,變易也。夫子所謂‘無體之易也,太極至極也’,言變易無體而有至極之理也,故周子《太極圖說》特以‘無極而太極’發(fā)明《易》有太極之義。其所謂‘無極而太極’者,蓋亦言其無體之易而有至極之理也,是其無極之真實有得于夫子《易》之一言,而或以為周子妄加者,繆也。且其《圖說》無非取于《易》者,而其篇末又以‘大哉《易》也’結(jié)之,圣賢之言斷可識矣。”〇價解:劉緘三曰:“首段引濂溪先生《太極圖說》,論天地生人,圣人盡人合天之旨,為一綱而領(lǐng)起,以下分四段發(fā)明。”
2.誠,無為;①幾,善惡。②德: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守曰信。③性焉、安焉之謂圣,④復(fù)焉、執(zhí)焉之謂賢,⑤發(fā)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⑥(周敦頤《周子通書·誠幾德第三》)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實理自然,何為之有?即太極也。”
②葉解:朱子曰:“幾者,動之微,善惡之所由分也。蓋動于人心之微,則天理固當(dāng)發(fā)見,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間矣,此陰陽之象也。”〇價解:才誠便行其所無事,而幾有善惡之分。于此之時,宜當(dāng)窮察,識得是非。其初有毫忽之微,至于窮察之久,漸見充越之大,天然有個道理,開列在那里。此幾微之決,善惡之分也。
③葉解:朱子曰:“道之得于身者謂之德,其別有是五者之用,而因以名其體焉,即五行之性也。”〇張解:此欲人知性中所具之理而盡之也。〇茅注:朱子曰:“‘幾善惡’,德則但就善者言之,為圣為賢都從此五者做就。誠性也,幾情也,德兼性情而言也。”
④葉解:朱子曰:“性者,獨得于天;安者,本全于己;圣者,大而化之之稱。此不待學(xué)問勉強而誠,無不立幾,無不明德,無不備者也。”〇價解:此即立人極之圣人也。
⑤葉解:朱子曰:“復(fù)者,反而至之;執(zhí)者,保而持之;賢者,才德過人之稱。此思誠研幾以成其德,而有以守之者也。”〇價解:此即修之吉之君子也。
⑥葉解:朱子曰:“發(fā)之微妙而不可見,充之周遍而不可窮,則圣人之妙用而不可知者也。”愚謂:性焉、復(fù)焉,以誠而言也;安焉、執(zhí)焉,以幾而言也。發(fā)微、充周,則幾之動而神也,即《通書》次章“誠幾神”之義。〇茅注:朱子曰:“發(fā),動也。微,幽也。言其‘不疾而速’。一念方萌而至理已具,所以發(fā)之微妙而不可見也。充,廣也。周,遍也。言其‘不行而至’。蓋隨其所寓,而理無不到,所以充之周遍而不可窮也。神,則圣人之德之至妙而不可測者也。”
3.伊川先生曰: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動者也,故曰天下之大本。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曰天下之達(dá)道。①(《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五《暢潛道錄》)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喜怒哀樂,情也;其未發(fā)則性也。無所偏倚,故謂之中;發(fā)皆中節(jié),情之正也;無所乖戾,故謂之和。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體也;達(dá)道者,循性之謂,天下古今之所共由,道之用也。”〇李解:樂,音洛。“中節(jié)”之“中”,去聲。〇茅注:朱子曰:“寂然不動,眾人皆有是心。至感而遂通,惟圣人能之。蓋眾人雖具此心,未發(fā)時已自汩亂,思慮紛擾,夢寐顛倒,曾無操存之道,感發(fā)處如何得似圣人中節(jié)!”〇價解: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太極之體所以立也。和也者,天下之達(dá)到,太極之用所以行也。未發(fā)之中,寂然不動,即誠之無為者也。發(fā)之初動處是幾,發(fā)皆中節(jié),感而遂通,則有善而無惡。而愛、宜、理、通、守,均在其中矣。
4.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①(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觀其所見何如耳。②(《河南程氏文集》卷九《答呂大臨論中書》)
【注釋】
①茅注:朱子曰:“此言情也。”
②張傳:善觀者,體用無間。即上章“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之理也。〇茅注:呂氏以伊川有“凡言心者皆指已發(fā)而言”之說,因以書問,而程子答之如此。〇價解:仁義、禮智,心之體也,性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心之用也,情也。張子曰“心統(tǒng)性情”者也。
5.乾,天也。天者,乾之形體;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無息之謂乾。①夫天,專言之,則道也,天且弗違是也;分而言之,則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以性情謂之乾。②(《周易程氏傳》卷一《乾傳》)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性情二者常相參。有性便有情,有情便有性。火之性情,則是熱;水之性情,則是寒;天之性情,則是健。健之體為性,健之用是情,惟其健所以不息。”〇茅注:“乾之”之“乾”,《易傳》作“天”。朱子曰:“健而不息,便是天之性情。”
②葉解:道者,天理當(dāng)然之路。專言天者,即道也;分而言之,指其形體。高大而無涯,則謂之天;指其主宰運用而有定,則謂之帝。天所以主宰萬化者理而已。功用,造化之有跡者,如日月之往來、萬物之屈伸是也。往者為鬼,來者為神;屈者為鬼,而伸者為神也。妙用,造化之無跡者,如運用而無方、變化而莫測是也。朱子曰:“功用,言其氣也;妙用,言其理也。功用兼精粗而言,妙用言其精者。”黃勉齋曰:“合而言之,言鬼神,則神在其中矣;析而言之,則鬼神者其粗跡,神者其妙用也。伊川言‘鬼神者造化之跡’,此以功用言也。橫渠言‘鬼神二氣之良能’,此合妙用而言也。”〇茅注:道兼理與氣而言,如下文形體、主宰、功用、妙用、性情皆是。形體以氣言,如所謂“天之蒼蒼”是也。主宰以理言,如所謂“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是也。功用,造化之有跡者,以二氣之屈伸往來者言也。妙用,造化之無跡者,以屈伸往來之不可測者言也。〇價解:此論天道,兼理氣而言。形體、功用、妙用,氣也。性情、主宰,理也。
6.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①(《周易程氏傳》卷一《乾傳》)
【注釋】
①葉解:在天為四德,元亨利貞也;在人為五常,仁義禮智信也。分而言之,則元者四德之一,仁者五常之一。專言元,則亨利貞在其中;專言仁,則義禮智信在其中。蓋元者,天地之生理也;亨者,生理之達(dá);利者,生理之遂;貞者,生理之正也;仁者,人心之生理也;禮者,仁之節(jié)文;義者,仁之裁制;智者,仁之明辨;信者,仁之真實也。朱子曰:“仁之一事所以包四者,不可離其一事,而別求兼四者之仁。”又曰:“仁是生底意思,通貫周流于四者之中,須得辭遜、斷制、是非三者,方成得仁之事。”〇茅注:偏言者,不全言也,必合義禮智,仁字之理方全。今就其中分言之,則“仁”只是四德之一,所謂偏言也。若專言之,則舉一“仁”而四德都在其中。故曰“仁者人心之全德”。全者,兼義禮智而為言也。
7.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①(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命猶誥敕,性猶職任。天以此理命于人,人稟受此理則謂之性。”〇價解:天以元亨利貞賦于人,謂之命;人稟受于天之理,則為仁義禮智之性。在天曰命,以流行而言,繼之者善也。在人曰性,以稟受而言,成之者性也。
8.鬼神者,造化之跡也。①(同上條)
【注釋】
①楊注:至之謂神,以其伸也;反之謂鬼,以其歸也。則鬼神者,皆二氣之屈伸往來耳,非跡而何!〇張傳:鬼神與造化,同德而異名。跡非粗跡,猶曰造化之可見者。〇施璜曰:此言天地之功用。蓋造化指天地之作為處言。氣一噓而萬物盈,所謂造也。氣一吸而萬物虛,所謂化也。造者自無而有,化者自有而無。謂之跡者,乃一動一靜,一往一來,一聚一散,一升一降之痕跡耳。〇價解:鬼神者,氣之屈伸。造化微妙,不可得見,而于氣之往來屈伸見之。氣日至而滋息,神之伸也,造之跡也。氣日反而游散,鬼之歸也,化之跡也。
9.《剝》之為卦,諸陽消剝已盡,獨有上九一爻尚存,如碩大之果不見食,將有復(fù)生之理。上九亦變則純陰矣,然陽無可盡之理,變于上則生于下,無間可容息也。圣人發(fā)明此理,以見陽與君子之道不可亡也。①或曰:“剝盡則為純坤,豈復(fù)有陽乎?”曰:“以卦配月,則坤當(dāng)十月。以氣消息言,則陽剝?yōu)槔ぃ杹頌閺?fù),陽未嘗盡也。剝盡于上,則復(fù)生于下矣。②故十月謂之陽月,恐疑其無陽也。陰亦然,圣人不言耳。”③(《周易程氏傳》卷二《剝傳》)
【注釋】
①茅注:復(fù),扶又反;下“為復(fù)”、“復(fù)生”,音服,余同此。間,如字。果中有仁,則天地生生之心存,故有復(fù)生之理。
②葉解:一氣無頓消,亦無頓息,以卦配月,積三十日而成一月,亦積三十分而成一爻。九月中,于卦為《剝》,陽未剝盡,猶有上九一爻;剝?nèi)郑潦轮校枤庀M而為純《坤》。然陽才盡于上,則已萌于下。積三十分,至十一月中,然后陽氣應(yīng)于地上,而成《復(fù)》之一爻也。蓋陰陽二氣,語其流行,則一氣耳;息則為陽,消則為陰,消之終即息之始,不容有間斷。
③葉解:十月于卦為《坤》,恐人疑其無陽,故特謂之陽月,所以見陽氣已萌也。陰于四月純《乾》之時亦然,陰之類為小人,故圣人不言耳。〇茅注:陰死為消,陽生為息,息有止義,而訓(xùn)為生者,蓋一事止則一事生,中無間斷,亦剝盡復(fù)生之意也。〇價解:造化之跡,不外《剝》、《復(fù)》兩端。《剝》者化之跡,鬼之歸也;《復(fù)》者造之跡,神之伸也。理無可盡,故氣不容息,《剝》由利而向于貞。《坤》純陰無陽,貞之至也。純陰中微陽已生,貞下所以生元也。
10.一陽復(fù)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靜為見天地之心,蓋不知動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識之?①(《周易程氏傳》卷二《復(fù)傳》)
【注釋】
①葉解:《復(fù)卦·彖》曰:“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朱子曰:“十月積陰,陽氣收斂,天地生物之心固未嘗息,但無端倪可見。一陽既復(fù),則生意發(fā)動,乃始復(fù)見其端緒也。”〇茅注:端,緒也。陽初復(fù)尚微,故以端言之,過此則陽氣浸長,萬物蕃盛,天地之心反不可得而見矣。〇價解:一陽復(fù)于下,氣也而理寓焉。《復(fù)》為貞下生元之卦,氣之伸,造之跡,已微露其端,發(fā)生萬物,皆起于此,故可以見天地之心。元者善之長,而復(fù)則元之元也。
11.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①(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故曰“天下之公”;四端萬善皆統(tǒng)乎仁,故曰“善之本也”。〇茅注:人心之所同然者謂之公,于下仁上見得仁,天下之公。有仁,則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端皆由此出,故曰“善之本也”。〇價解:一陽復(fù)于下,天地生物之心,在天為元,在人為仁。
12.有感必有應(yīng)。凡有動皆為感,感則必有應(yīng)。所應(yīng)復(fù)為感,所感復(fù)有應(yīng),所以不已也。感通之理,知道者默而觀之可也。①(《周易程氏傳》卷三《咸傳》)
【注釋】
①葉解:屈伸往來,感應(yīng)無窮。自屈而伸,則屈者感也,伸者應(yīng)也;自伸而屈,則伸者感也,屈者應(yīng)也。明乎此,則天地陰陽之消長變化,人心物理之表里盛衰,要不外乎感應(yīng)之理而已。〇茅注:“有感必有應(yīng)”,總天地萬物之理言之。“凡有動”五句,所以申明“有感必有應(yīng)”之意。蓋此理無物不有,無時不然。默而觀之,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朱子曰:“人之氣與天地之氣,常相接無間斷,人自不見,如卜筮之類皆是。心自有此物,所以才動便應(yīng)。凡人一睡一覺,一出一入,一語一默,以至盛衰治亂,無不如此。”〇價解:感應(yīng)氣也,而所以感應(yīng)者理也。以人事言,感以公則應(yīng)以公,感以善則應(yīng)以善,不公不善反是,是以君子慎其所感也。
13.天下之理,終而復(fù)始,所以恒而不窮。恒非一定之謂也,一定則不能恒矣。惟隨時變易,乃常道也。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識之?①(《周易程氏傳》卷三《恒傳》)
【注釋】
①葉解:隨時變易不窮,乃常道也。日月往來,萬化屈伸,無一息之停,然其往來屈伸,則亙?nèi)f古而常然也。〇茅注:“天地常久之道”,以造化言,如晝夜、寒暑之類是也。“天下常久之理”,以人事言,如出處、語默之類是也。〇價解:《易·恒卦》之義,久于其道,以不變立其體,利有攸往;以變易妙其用,非一定而不變也。天地定位,體之常也;陰陽寒暑迭運,用之變也。圣人抱道在躬,體之常也;仕止久速,各當(dāng)其可,用之變也。恒非一定之謂,能常而后能變,變正所以為常,知道者默而識之可也。
14.“人性本善,有不可革者。何也?”曰:“語其性則皆善也,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①所謂下愚有二焉:自暴也,自棄也。人茍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者,雖昏愚之至,皆可漸磨而進。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絕之以不為;雖圣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謂下愚也。②然天下自棄自暴者,非必皆昏愚也,往往強戾而才力有過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絕于善,謂之下愚,然考其歸,則誠愚也。”③“既曰下愚,其能革面,何也?”④曰:“心雖絕于善道,其畏威而寡罪則與人同也。惟其有與人同,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⑤(《周易程氏傳》卷四《革傳》)
【注釋】
①葉解:性無不善,才者性之所能,合理與氣而成。氣質(zhì)則有昏明強弱之異,其昏弱之極者為下愚。
②葉解:人性本善,自暴者咈戾而不信乎善,是自暴害其性也。自棄者雖知其善,然怠廢而不為,是自棄絕其性也。此愚之又下者不可移矣。朱子曰:“自暴者,剛惡之所為;自棄者,柔惡之所為。”〇茅注:漸,音尖。“拒之以不信”者,謂其無有此理也。“絕之以不為”者,則知有此理而謂己之不能為也。
③葉解:《史記》稱“紂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知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則其天資固非昏愚者。然其勇于為惡,而自絕于善,要其終則真下愚耳。
④價解:面,向也。《孟子》“東面而征,南面而征”,與此處“面”字,皆當(dāng)作“向”字解。革面者,革不善而向善也。先儒皆謂革面而不革心,疑非是。
⑤葉解:下愚,小人自絕于善。然畏威刑而欲免罪,則與人無以異,是以亦能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唯其畏懼有與人同者,是以知其性之本善也。〇楊注:革面者未能心化,特革其面以從上之教令耳。
15.在物為理,處物為義。①(《周易程氏傳》卷四《艮傳》)
【注釋】
①葉解:理即是義,然事物各有理,裁制事物而合乎理者為義。朱子曰:“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也。彼事之宜,雖若在外,然所以制其宜則在心也。非程子一語,則后人未免有義外之見。”〇茅注:程子以順理合義解“動靜不失其時”,因復(fù)言此以明“理義”二字之意。事物各有當(dāng)然之則,而在物言之,則謂之理;就吾之所以處之者言之,則謂之義。〇價解:理義具于人心,而原于天性,一物各有一理,而吾所以處之者,各得其宜,則義也。在父子則有慈孝之理,在君臣則有仁敬之理。仁敬孝慈,各盡其道,則為處物之義,推之他事,無不皆然。
16.動靜無端,陰陽無始。非知道者,孰能識之?①(《河南程氏經(jīng)說》卷一《易說》)
【注釋】
①葉解:動靜相推,陰陽密移,無有間斷。有間斷則有端始,無間斷故曰無端、無始也。其所以然者道也,道固一而無間斷也。異時論《剝》《復(fù)》之道,曰“無間可容息也”,又曰“其間元不斷續(xù)”,皆此意也。〇茅注:程子于《咸》之感應(yīng),《恒》之變易,《復(fù)》之見天地之心,皆以歸之知道者,而于此復(fù)云然。蓋其所以感應(yīng)、所以變易,天地之心之所以見者,無非道也,亦無非太極之陰陽動靜也。必于此有默契焉,而后于天地生物之心,天下感通之理,天地常久之道,靜觀默識,而有以自得之矣。
17.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則無序而不和。①(《河南程氏經(jīng)說》卷六《論語解》)
【注釋】
①葉解: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人而不仁”則私欲交亂,害于正理,固宜舛逆而無序,乖戾而不和也。序者,禮之本;和者,樂之本。〇楊注:無序則非禮,不和則非樂,仁者其禮樂之本歟。〇茅注:失正理,以心言;無序、不和,以事言也。〇價解:仁為天下之正理,得正理,則作事秩然有序,藹然以和;失正理,則肆欲妄行,顛倒錯亂而無序,情意乖戾而不和。則雖欲用禮樂,而禮樂不為之用也。
18.明道先生曰:天地生物,各無不足之理。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有多少不盡分處。①(《河南程氏遺書》卷一《端伯傳師說》)
【注釋】
①葉解:分者,天理當(dāng)然之則。天之生物,理無虧欠。而人之處物,每不盡理。如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一毫不盡其心,不當(dāng)乎理,是為不盡分,故君子貴精察而力行之也。〇茅注:分,音問。“天地”二句,以其在物者而言。“君臣父子”二句,以人之所以處物者而言。〇價解:天賦人以正理,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義婦正。道理完全具足,必各止于至善,然后能盡其分。其所以不盡其分者,失其正理,故無序而不和耳。
19.“忠信所以進德”,“終日乾乾”;君子當(dāng)終日對越在天也。①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其命于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②孟子去其中又發(fā)揮出浩然之氣,可謂盡矣。③故說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大事,而只曰“誠之不可揜如此夫”。徹上徹下,不過如此。④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說,器亦道,道亦器,⑤但得道在,不系今與后,己與人。⑥(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發(fā)乎真心之謂忠,盡乎實理之謂信,忠信乃進德之基。“終日乾乾”者,謂“終日對越在天也”。越,于也。君子一言一動守其忠信,常瞻對乎上帝,不敢有一毫欺慢之意也,以下皆發(fā)明所以對越在天之義。〇茅注:忠信則所為皆實,故德自進。乾,天也。終日乾乾,則終日對越在天矣。朱子曰:“忠信進德,修辭立其誠,便是終日乾乾。”此一節(jié)釋“終日乾乾”之義。
②葉解:“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所謂“太極本無極”也。體,猶質(zhì)也。陰陽變易,乃太極之體也,故其體謂之易;其所以變易之理,則謂之道;其變易之用,則謂之神。此以天道言也。天理賦于人謂之性,循性之自然謂之道,因其自然者而修明之謂之教。此以人道言也。惟其天人之理一,所以“終日對越在天”者也。〇茅注:體,體質(zhì)也,猶言骨子也。該體用而言,靜而動,動而靜,所以為易之體也。易者,陰陽錯綜變易之謂,而其所以能陰陽變化者,道也,其功用著見處則謂之神。
③葉解:浩然,盛大流行之貌。蓋天地正大之氣,人得之以生,本浩然也。失養(yǎng)則餒,而無以配夫道義之用;得養(yǎng)則充,而有以復(fù)其正大之體。盡矣,謂無余事也。此言天人之氣一,所以“終日對越在天”者也。
④葉解:大小,猶多少也。《中庸》論鬼神如此其盛,而卒曰“誠之不可揜”。誠者實理,即所謂忠信之體。天人之間,通此實理,故君子忠信進德,所以為“對越在天”也。
⑤葉解:說見《系辭》。道者,指事物之理,故曰形而上;器者,指事物之體,故曰形而下。其實道寓于器,本不相離也。蓋言日用之間,無非天理之流行,所謂“終日對越在天”者,亦敬循乎此理而已。
⑥葉解:不系,猶不拘也。言人能體道而不違,則道在我矣。不拘人己古今,無往而不合,蓋道本無間然也。〇茅注:只,音止,俗讀若“質(zhì)”者,非。夫,音扶。著,直酌反,后仿此。《語類》以此條為伊川語。上文說道已盡,此以見道體無所不在。上而天地鬼神,下而萬事萬物,無非此理,因復(fù)引《易傳》之言以明之大小。此條總發(fā)明所以“終日乾乾”之意。
20.醫(yī)書言手足痿痹為不仁,此言最善名狀。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認(rèn)得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諸己,自不與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氣已不貫,皆不屬己。①故博施濟眾,乃圣之功用。仁至難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觀仁,可以得仁之體。②(《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上《元豐己未呂與叔東見二先生語》)
【注釋】
①葉解:天地萬物與我同體,心無私蔽,則自然愛而公矣,所謂仁也。茍是理不明而為私意所隔截,則形骸爾汝之分了無交涉。譬如手足痿痹,氣不相貫,疾痛痾癢皆不相干,此四體之不仁也。〇茅注:痿,音威。痹,音秘,從“畀予”之“畀”。痿痹,張揖曰:“不能行也。”〇價解:此承上文人己而言。以四體之不仁,明心體之仁也。天人一理,物我亦一理,天人一氣,物我亦一氣。仁者心無私欲,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認(rèn)得為己,物我同體,痌瘝乃身,至誠惻怛之心,周流貫通,無所不至。若稍有私意之蔽,視物我為異體,有形骸之隔,即有人己之見。視人之疾苦,于己無關(guān),漠然無動于中,如手足痿痹,痛癢不覺,氣不相貫,則手足亦不屬己,即四體之不仁。而心體之所以仁,從可識矣。
②葉解:說見《論語》。博施濟眾,乃圣人之功用。子貢以是言仁,未識仁之體。夫子告之,使知人之欲無異己之欲,施于人者亦猶施于己。近取諸身而譬之于人,則得求仁之術(shù),即此可見仁之體也。朱子曰:“博施濟眾,是就事上說,卻不就心上說。夫子所以提起,正是就心上指仁之本體而告之。”又曰:“博施濟眾,固仁之極功,但只乍見孺子將入井時,有怵惕惻隱之心,亦便是仁,此處最好看。”〇茅注:“令”,平聲。明道語。
21.“生之謂性”,性即氣,氣即性,生之謂也。①人生氣稟,理有善惡,然不是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也。②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惡,(后稷之克岐克嶷;子越椒始生,人知其必滅若敖氏之類。)③是氣稟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④蓋“生之謂性”、“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⑤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夫所謂“繼之者善”也者,猶水流而就下也。⑥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終無所污,此何煩人力之為也?有流而未遠(yuǎn),固已漸濁;有出而甚遠(yuǎn),方有所濁。有濁之多者,有濁之少者。清濁雖不同,然不可以濁者不為水也。⑦如此,則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則疾清,用力緩怠則遲清。及其清也,則卻只是元初水也。不是將清來換卻濁,亦不是取出濁來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則性善之謂也。故不是善與惡在性中為兩物相對,各自出來。⑧此理,天命也。順而循之,則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則教也。⑨自天命以至于教,我無加損焉,此舜有天下而不與焉者也。⑩(《河南程氏遺書》卷一《端伯傳師說》)
【注釋】
①葉解:人之有生,氣聚成形,理亦具焉,是之謂性。性與氣本不相離也,故曰“性即氣,氣即性”。〇茅注:“性即氣”者,見性之不能離乎氣也;“氣即性”者,言氣以成形,而性即附于其中也。按,告子以氣為性,猶佛氏“作用是性”之說,程子卻引來見人生以后便已離氣不得,與告子語意大別。〇價解: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性之本然也;不仁者有人己之私,拘于氣也。此條即性與氣反復(fù)言之。
②葉解:氣稟雜揉,善惡由分,此亦理之所有。然原是性之本,則善而已,非性中原有善惡二者并生也。
③按,《詩經(jīng)·大雅·生民》篇云:“誕實匍匐,克岐克嶷。”《毛傳》曰:“岐,知意也;嶷,識也。”言后稷始生,剛會爬就很聰明乖巧。《左傳·宣公四年》載:“初,楚司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殺之!是子也,熊虎之狀而豺虎之聲,弗殺,必滅若敖氏矣。’諺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春秋時,楚先祖熊鬻出子羋姓。其后楚子熊鄂生熊儀,名若敖,子孫以若敖為氏。
④葉解:原天命賦予之初,固有善而無惡,及氣稟拘滯之后,則其惡者,謂非性之本然則可,謂之非性則不可。性一也,所指之地不同耳。〇茅注:承上文而言。性既本無不善矣,而有自幼而善、不善異者,非其性之有不善也,蓋因氣稟昏濁,性遂為所汩沒,以至于此耳。要之,雖為所汩沒,而其本善者固未嘗不在也。〇價解:性無不善,氣稟拘蔽而后流而為惡。仁性也,慈愛之過流為姑息,則惡矣,然亦仁之為也,不可謂之非性也;義性也,斷制之過流為慘刻,則惡矣,然亦義之為也,不可謂之非性也。故程子曰:“善惡皆天理,謂之惡者本非惡,但或過或不及便如此。”
⑤葉解:此重釋“生之謂性”。〇茅注:上,上聲。“才”本作“纔”。“人生而靜,天之性也”,見《禮·樂記》篇。
⑥茅注:夫,音扶。此以上言“本然之性”。〇價解:繼之者善,《易》以天命流行言,程子以人性發(fā)動言,性之發(fā)為情。孟子言四端,即情之善以明性之善,人情本但可以為善,而不可以為惡,則性之本善可知。猶觀水流之就下,則知水之性下也。
⑦葉解:《系辭》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蓋天道流行發(fā)育萬物,賦受之間渾然一理,純粹至善。所謂性善者也,繼之云者,猶水流而就下,其有清濁遠(yuǎn)近之不同,猶氣稟昏明純駁有淺深也。水固本清,及流而濁,不可謂之非水。猶性雖本善,及局于氣而惡,不可謂之非性。此重釋“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〇茅注:此又以水之清濁譬之,見人之氣質(zhì)不同有如此者。
⑧葉解:朱子曰:“人雖為氣所昏,而性則未嘗不在其中,故不可不加澄治之功。惟能學(xué)以勝之,則知此理渾然,初未嘗損,所謂‘元初水也’。雖濁而清者存,故非將清來換濁,既清則本無濁,故非取濁置一隅也。如此則其本善而已矣,性中豈有兩物對立而并行也哉!”愚謂,不知性之本善,則不能自勉以復(fù)其初;不知性有時而陷于惡,則不能力加澄治之功。二說蓋互相發(fā)明也。此重釋“不是性中元有兩物相對而生”。但前以其本言,則曰“相對而生”;此以其用言,則曰“相對各自出來”。〇茅注:卻,俗“卻”字。此一節(jié)言人能變化氣質(zhì),則本然之性可復(fù)也。〇江注:(朱子曰)“‘生之謂性’一段當(dāng)作三節(jié)看,有言天命者,有言氣質(zhì)者。‘生之謂性’是一節(jié),‘水流就下’是一節(jié),‘清濁’又是一節(jié)。橫渠云‘形而后有氣質(zhì)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將此兩個‘性’字分別。自‘生之謂性’以下凡說性字者,孰為天地之性,孰為氣質(zhì)之性,則其理自明矣。”〇價解:天性渾全,無所污壞,不假修為,生知安行之圣人也。自圣人以下,有氣稟之拘,即有物欲之蔽,不能無所污壞,但分?jǐn)?shù)多少有異耳。修身體道,求復(fù)其性,或?qū)W知利行,或困知勉行,用力有勤惰,則成功有遲速。人一己百,人十己千,雖愚必明,雖柔必強。則性之本然者可復(fù)矣。
⑨楊注:天之賦予萬物則謂之命,萬物稟而受之則謂之性,其目不越乎仁義禮智而已。凡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日用常行不可須臾離也。循性之仁而行,則父慈子孝,以至于仁民愛物者道也;循性之義而行,則君敬臣忠,以至于敬長尊賢者道也;循其禮則恭敬辭遜之節(jié)文,循其智則是非邪正之分別者,亦道也。圣人因其道之自然,立法垂訓(xùn)為之品節(jié)防范,修父子之道而仁之教立,修君臣之道而義之教行。謹(jǐn)其節(jié)文而修之,則禮之教也;審其是非而修之,則智之教也。
⑩葉解:朱子曰:“修道雖以人事言,然其所以修之者,莫非天命之本然,非人私智所能為也。然非圣人有不能盡,故以舜事明之。”〇茅注:分,音問。與,音預(yù)。此一節(jié)見學(xué)者所以求道,與圣人所以為教,皆一循夫天命之自然,而不得有所加損于其間也。〇價解:人性本然之理,純粹至善,天所命也。順而循之,則為日用當(dāng)行之道。循此而修之,使人安其分,則謂之教。因其性之本然,順其理之當(dāng)然,不容以私智穿鑿,有所加損。舜有天下,恭己無為,亦行所無事而已耳,初未嘗有所矯揉造作于其間也。
22.觀天地生物氣象。①(周茂叔看。)(《河南程氏遺書》卷六)
【注釋】
①葉解:造化流行,發(fā)育萬物,溥博周遍,生理條達(dá),觀之使人良心油然而生。此即周子窗前草不除去。問之,云“與自家意思一般”是也。〇張傳:觀天地生物性情,便自得其氣象。〇茅注:此亦就物之初生時觀之。
23.萬物之生意最可觀,此“元者善之長也”,斯所謂仁也。①(《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一《師訓(xùn)》)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物之初生,淳粹未散最好看。及干葉茂盛,便不好看。見孺子入井時,怵惕惻隱之心,只這些子便見得仁。到他發(fā)政施仁,其仁固廣,然卻難看。”〇茅注:長,張丈反。〇價解:在天曰命,元統(tǒng)四德;在人曰性,仁兼萬善。天地生物氣象,化育流行,上下昭著,萬物生意,純粹未散。此元者善之長,即所謂仁也。
24.滿腔子是惻隱之心。①(《河南程氏遺書》卷三《謝顯道記憶平日語》)
【注釋】
①葉解:腔子,猶軀殼也。惻,傷怛也。隱,痛也。人之一身,惻隱之心無所不至,故疾痛痾癢觸之則覺。由是推之,則天地萬物本一體也,無往而非惻隱之心矣。朱子曰:“彌滿充實無空缺處,如刀割著亦痛,針刺著亦痛。”〇楊注:指微搔而知癢,針微刺而知痛,豈非滿腔子是惻隱之心乎?〇張傳:滿腔子是惻隱之心,便包有羞惡辭讓是非之心在。〇價解:遠(yuǎn)觀諸萬物,仁之理充滿于宇宙;近驗諸一心,仁之理充滿于吾身。
25.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①(《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一《師訓(xùn)》)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陰與陽對,動與靜對,以至屈信消長、左右上下,或以類而對,或以反而對。反復(fù)推之,未有兀然無對而孤立者。程子謂惟道無對,然以形而上下論之,亦未嘗不有對也。”〇茅注:安排,俗語,猶言布置也。〇價解:無獨必有對,兩儀之象也。自然而然,非有安排,則太極之實理為之。
26.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間,亭亭當(dāng)當(dāng),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則不是,惟敬而無失最盡。①(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喜怒哀樂未發(fā)之時,此性渾然在中。“亭亭當(dāng)當(dāng),直上直下”,無所偏倚,此天下之大本而萬善之主也。心有散逸則失其所以為主,唯能敬以存之,則有以全其中之本體矣。〇茅注:當(dāng),去聲。亭亭當(dāng)當(dāng),俗語也,引以形容中之在我,其體段如此。出則不是,言發(fā)則不可謂之中也。敬不是中,但能敬而無失,即所以全其未發(fā)之中也。以上并明道語。〇價解:此言未發(fā)之中,不偏不倚也。亭亭當(dāng)當(dāng),直上直下,借俗語以形容無偏倚之意。中者天下之大本,靜而無以存之,則此心放逸于外,而不可以言中。惟戒慎恐懼,敬而無失,則渾然在中,無少偏倚,有以存養(yǎng)天命之性,而大本立矣。
27.伊川先生曰:公則一,私則萬殊。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①(《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五《入閩語錄》)
【注釋】
①葉解:公則萬物一體,私則人己萬殊。〇張傳:公則無偏倚,無過不及,無人我,故一。天下歸仁,萬物皆備,此一之實境也。〇茅注:此因《左傳》子產(chǎn)之言而論之如此。公、私,以心言。“只是私心”,所以明“人心不同如面”之故也。公則一循夫義理之當(dāng)然,而不得意為豐約,故一。私則各隨其義之所便安,而不循上下之分,故萬殊。
28.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為兩段事。灑掃應(yīng)對是其然,必有所以然。①(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治心修身是本,灑掃應(yīng)對是末,皆其然之事也。至于所以然則理也,理無精粗本末。”〇楊注:灑掃應(yīng)對與精義入神非兩途,格物致知與治國平天下同一貫。〇茅注:灑,上聲,又去聲。掃,去聲。〇價解:事,末也;理,本也。其然,事也;所以然,理也。事有大小,理無精粗,日用常行之事,皆有至當(dāng)不易之理。本末精粗,一以貫之,為其事而昧其理,俗學(xué)也。以日用為粗跡,而別求玄妙之理,異學(xué)也。皆分本末為兩事也。以事言,則正心修身為本,灑掃應(yīng)對為末;以事與理對言,則事為末,理為本。事無大小,皆有所以然之理以貫之,故不可分本末為兩段事。
29.楊子拔一毛不為,墨子又摩頂放踵為之,此皆是不得中。至如子莫執(zhí)中,欲執(zhí)此二者之中,不知怎么執(zhí)得。識得則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個中在那上,不待人安排也,安排著則不中矣。①(《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七)
【注釋】
①葉解:楊朱為我,故以一毫利天下而不為。墨翟兼愛,故雖摩頂至踵可以利天下而亦為之。楊墨各守一偏,固皆失其中。子莫,魯之賢人也,懲二者之偏,欲于二者之間而取中。夫中者,隨時而在,不能隨時以權(quán)其宜,而膠于一定之中,則所執(zhí)者亦偏矣。故君子貴于格物以致其知,物格而知至,則有以識夫時中之理,而于事事物物各有天然之中,不待著意安排也。若事事安排,則或雜以意見之私,而非天然之中矣。
30.問:“時中如何?”曰:“中字最難識,須是默識心通。①且試言:一廳則中央為中;一家則廳中非中,而堂為中;言一國則堂非中,而國之中為中。推此類可見矣。如三過其門不入,在禹、稷之世為中,若居陋巷,則非中也。居陋巷,在顏子之時為中,若三過其門不入,則非中也。”②(《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劉元承手編》)
【注釋】
①茅注:須,從彡,俗誤從水作“湏”。
②葉解:時中者,隨時有中,不可執(zhí)一而求也。意如上章禹之治水九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暇入。蓋得時行道,任天下之責(zé),濟斯民之患,如是乃合此時之中。顏子之世明王不興,以夫子之大圣而不得行其道,則其時可以止矣。故隱居獨善而簞瓢自樂,如是乃合此時之中。是二者若違時而易務(wù),則皆失其中矣。〇茅注:過,平聲。此蘇季明問而程子答也。
31.無妄之謂誠,不欺其次矣。①(李邦直云:“不欺之謂誠。”便以不欺為誠。徐仲車云:“不息之謂誠。”《中庸》言“至誠無息”,非以無息解誠也。或以問先生,先生曰云云。)②(《河南程氏遺書》卷六)
【注釋】
①楊注:無妄天也,不欺人也。
②葉解:無妄者,實理之自然而無一毫偽妄也,故謂之誠。不欺者,知實理之當(dāng)然而不自為欺,乃思誠也。〇茅注:李邦直,名清臣,魏人。紹圣初為中書侍郎,廷試發(fā)策,首倡紹述之說。國事遂變,尋為曾布所陷,出知大名府而卒。徐仲車,名積,楚州山陽人。以聾疾不仕,后賜謚節(jié)孝處士。〇價解:隨時處中,所以行之者誠也,誠實理也。圣人以實心體實理,無一毫之虛妄,誠者也。不欺,猶未免于有意也,誠之者也,故曰其次。
32.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未應(yīng)不是先,已應(yīng)不是后。①如百尺之木,自根本至枝葉,皆是一貫,不可道上面一段事,無形無兆,卻待人旋安排引入來教入塗轍。②既是塗轍,卻只是一個塗轍。③(《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五《入閩語錄》)
【注釋】
①葉解:沖漠未形而萬理畢具,即所謂“無極而太極”也。未應(yīng)者“寂然不動”之時也,已應(yīng)者“感而遂通”之時也。已應(yīng)之理悉具于未應(yīng)之時,故未應(yīng)非先,已應(yīng)非后,蓋即體而用在其中,不可以先后分也。朱子曰:“未有事物之時,此理已具。少間應(yīng)處,亦只是此理。”〇茅注:沖、沖通用。眹,從目,直引切,在軫韻,與從月者音義俱別。朕,直稔切,在寢韻,我也,從舟省。沖漠,澹靜貌。朕,幾微萌兆也。森然,參差布列貌。言沖漠至靜之中,萌兆尚未發(fā)動,而萬事萬物之理已森然備具于吾性之中。然則雖未應(yīng)事接物,而其所以出而應(yīng)接者,其理固已無弗具焉。及其出而應(yīng)接,亦即其沖漠無朕中充然具足,而初無待于外求者也,又豈可以先后分乎?
②葉解:轍,車跡。塗轍,猶路脈也。道有體用而非兩端,猶木有根本,是生枝葉上下一貫,未嘗間斷,豈可謂未應(yīng)之時空虛無有,已應(yīng)之際旋待安排引入塗轍?言此理具于氣形事為之先,本一貫也。〇茅注:塗轍,猶言規(guī)矩尺度。蓋古者車之轍跡有一定之度,故云此以明上文之意。不可道上面無形無兆,是未應(yīng)不是先也;不是待安排引入來教入塗轍,是已應(yīng)不是后也。
③葉解:言此理流行于氣形事為之中,亦未嘗有二致也。朱子曰:“如父之慈、子之孝,只是一條路從源頭下來。”〇張傳:此即前物有本末之說。〇茅注:此以明上文“一貫”之意,言事雖千頭萬緒,而其理初無有二也。
33.近取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來之義,只于鼻息之間見之。屈伸往來只是理,不必將既屈之氣,復(fù)為方伸之氣。生生之理,自然不息。①如《復(fù)》卦言“七日來復(fù)”,其間元不斷續(xù)。陽已復(fù)生,物極必返,其理須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始便有終。②(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鼻息呼吸,可見屈伸往來之義。以理而言,則屈伸往來自然不息;以氣而言,則不是以既屈之氣為方伸之氣,如釋氏所謂輪回者也。朱子曰:“此段為橫渠‘形潰反原’之說而發(fā)也。”李果齋曰:“往而屈者,其氣已散;來而伸者,其氣方生。生生之理,自然不窮。若以既屈之氣復(fù)為方伸之氣,則是天地間只有許多氣來來去去,造化之理不幾于窮乎!釋氏不明乎此,所以有輪回之說。”〇茅注:復(fù),扶又反,下“復(fù)生”之“復(fù)”同。百理,指天地造化之理而言,如下文“屈伸往來”皆是。首二句是統(tǒng)人之一身言之。鼻息之間又其最易見者,故特指以示人。夫子遠(yuǎn)取諸物而于川流,此近取諸身而于鼻息,其義一也。學(xué)者能于此驗之,而天地萬物之理可不必遠(yuǎn)求而得矣。
②葉解:日,即月也。以卦配月,則自五月陽始消而為《姤》,至十一月陽生而為《復(fù)》,自《姤》至《復(fù)》凡七月也。消極而生,無有間斷,物極必返,理之自然,生死始終皆一理也。
34.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間只有一個感與應(yīng)而已,更有甚事?①(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詳見前。〇張傳:此“一陰一陽之謂道”之說。故系詞于此章,上推造化,下引圣功,旁及凡庶。與夫物匯之生成,世變之猥雜,胥可以觀一貫之旨焉。此先生所謂“更有甚事”也。〇茅注:甚,猶何也。〇價解:屈伸往來,皆感應(yīng)也。天地之感應(yīng),至誠無偽,故生生不息,人事之感應(yīng),有誠有偽。以誠感者以誠應(yīng),以偽感者以偽應(yīng),故君子不問人之所以應(yīng),而但慎己之所以感。
35.問仁,伊川先生曰:“此在諸公自思之,將圣賢所言仁處類聚觀之,體認(rèn)出來。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也。’后人遂以愛為仁。愛自是情,仁自是性,豈可專以愛為仁?孟子言:‘惻隱之心,仁之端也。’①既曰仁之端,則不可便謂之仁。退之言‘博愛之謂仁’,非也。仁者固博愛,然便以博愛為仁則不可。”②(《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劉元承手編》)
【注釋】
①楊注:端,緒也,猶繭之有緒,抽之則成絲。
②葉解:仁者愛之性,愛者仁之情。以愛為仁,是指情為性端之云者,言仁在中而端緒見于外也。或謂:“‘樊遲問仁,子曰愛人’。是夫子亦嘗以愛言仁也?”曰:“孔門問答皆是教人于已發(fā)處用功。孟子所謂‘惻隱之心仁也’,亦是于已發(fā)之端體認(rèn)。但后之論仁者,無復(fù)知性情之別,故程子發(fā)此義以示人,欲使沿流而遡其源也,學(xué)者其深體之。”〇張解:程子恐人之論仁者不知性情之別,故因問而使體認(rèn)圣賢之言,以辨韓子之非也。〇茅注:退之,韓氏,名愈,南陽人。唐貞元八年進士,官至吏部侍郎,謚曰文。
36.問:“仁與心何異?”曰:“心譬如谷種,生之性便是仁,陽氣發(fā)處乃情也。”①(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以谷種喻心,生之性,便是愛之理。陽氣發(fā)處,便是惻隱之情。〇張解:學(xué)者得孟子‘仁人心也’一語,便認(rèn)心即是仁,不知仁之與心正自有異,故程子因問而辨之。〇茅注:陳潛室曰:“孟子恐人懸空去討仁,故即人心而言。程子又恐人以人心為仁,故即谷種而言。”〇價解:生之性,猶言生之理也。親親仁民愛物,仁之用也,情也。生之理則仁之體也,性也。谷種有此生理,而根莖花實,由此而生。人心有此生理,而親親仁民愛物,由此而出。人心私欲錮蔽,則生理摧殘。本心之德失,如谷種朽爛,不能復(fù)生。克己復(fù)禮,所以葆此生理,以全其心之德也。
37.義訓(xùn)宜,禮訓(xùn)別,智訓(xùn)知,仁當(dāng)何訓(xùn)?說者謂訓(xùn)覺、訓(xùn)人,皆非也。當(dāng)合孔孟言仁處,大概研窮之,二三歲得之,未晚也。①(《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四《鄒德久本》)
【注釋】
①葉解:訓(xùn)者,以其字義難明,故又假一字以訓(xùn)解之。義者,天理之當(dāng)然,所以裁制乎事物之宜,故訓(xùn)宜。禮者,天理之節(jié)文,所以別親疏上下之分,故訓(xùn)別。智者,天理之明睿,所以知事物之是非,故訓(xùn)知。仁道至大包乎三者,故為難訓(xùn)。“說者謂訓(xùn)覺”者,言“不為物欲所蔽,癢痾疾痛,觸之即覺”。夫仁者固無所不覺,然覺不足以盡仁之蘊也。“訓(xùn)人”者,言天地生人,均氣同理,以人體之,則惻怛慈愛之意自然無所間斷。夫仁者固以人為體,然不可以訓(xùn)仁也。〇茅注:謝氏因程子有“手足痿痹為不仁”之說,故以有知覺識痛癢者為仁。覺則可以得其固有之仁,而不可即以覺為仁也。人則無不具此固有之仁,而不可即以人為仁也。以覺與人為仁,與佛氏“作用是性”之說相似。〇價解: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痌瘝乃身,有感斯通,固無不覺。然覺者知之用,故不可以訓(xùn)人。《中庸》曰:“仁者人也。”《章句》云:“人指人身而言,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惻怛慈愛之意。”《孟子》曰:“仁也者,人也。”《集注》云:“仁者,人之所以為人之理也。”如此則以人制仁,亦無不可。然終費分解,不如義之訓(xùn)宜,禮之訓(xùn)別,智之訓(xùn)知,直捷簡明。漢學(xué)家以二人偶為仁,謂人與人相偶,則慈愛之心生。此仁之用,非仁之體。如其言,則幽居獨處不與人接,遂無所謂仁矣,安可以訓(xùn)仁乎?
38.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樂未發(fā),何嘗不善?發(fā)而中節(jié),則無往而不善。凡言善惡,皆先善而后惡;言吉兇,皆先吉而后兇;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①(《易傳》曰:成而后有敗,敗非先成者也。得而后有失,非得何以有失也?)(《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二上《伊川雜錄》)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性即理也’一語,自孔子后惟伊川說得盡,攧?chuàng)洳黄啤P约词翘炖恚堑糜袗海俊庇衷唬骸拔窗l(fā)之前氣不用事,所以有善而無惡。”〇茅注:樂,音洛。中,并去聲。此唐棣問性如何,而程子答之如此。〇價解:性,即人心所稟之理也。性命于天,原其所自,未有不善,未發(fā)之前,氣不用事,仁義禮智之性,渾然在中,何嘗不善?性發(fā)為情,而后善不善分焉。以理宰氣,則中節(jié)而善;以氣汩理,則不中節(jié),然后為不善。
39.問:“心有善惡否?”①曰:“在天為命,在義為理,在人為性,主于身為心,其實一也。心本善,發(fā)于思慮則有善有不善。若既發(fā),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②譬如水,只可謂之水;至如流而為派,或行于東,或行于西,卻謂之流也。”③(《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劉元承手編》)
【注釋】
①茅注:此劉安節(jié)問也。
②葉解:天道流行,賦與萬物,謂之命。事物萬殊各有天然之則,統(tǒng)而名之,謂之理。人得是理以生,謂之性。是性所存,虛靈知覺為一身之主宰,謂之心,實則非二也。推本而言心豈有不善?自七情之發(fā)而后有善惡之分。朱子曰:“既發(fā)不可謂之非心,但有不善則非心之本體。”〇張傳:心者,方寸之物也,賦之以性,然后可發(fā)而為善惡耳。此先生所謂“心本善,發(fā)于思慮則有善不善”也。夫性成于繼善,安有不善?故不善只可言情,但此是小人之情,若君子,則孟子所謂“可以為善者”是也。〇茅注:蓋上三者之本善,人知之,而心則以為雜于形氣之私,而不能無不善,故程子特明其為一,以見心之本無不善也。本善,指心之本體而言。既發(fā),承發(fā)于思慮而言。不可謂之心,謂不可謂之心之本體也。
③茅注:此又以水明“既發(fā),不可謂之心”之意。〇價解:此章當(dāng)從朱子之說。微有未穩(wěn),想是記者之誤。心統(tǒng)性情,性固心之所具,情亦心之所發(fā),不可謂之非心。譬如水,水之源固謂之水,水之流亦不可謂之水也。以前章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之說,格之則情正心之用也,焉得以情有不善,遂謂非心所為哉!
40.性出于天,才出于氣。氣清則才清,氣濁則才濁。才則有善有不善,性則無不善。①(《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九《楊遵道錄》)
【注釋】
①葉解:性本乎理,理無不善;才本乎氣,氣則不齊。故或以之為善,或以之為惡。孟子曰:“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朱子曰:“孟子專以其發(fā)于性者言之,故以為才無不善。程子兼指其稟于氣者言之,則人之材質(zhì)固有昏明、強弱之不同,張子所謂‘氣質(zhì)之性’是也。二說雖殊,各有所當(dāng),然程子為密。”〇張傳:氣者,稟受于父母,鐘毓于山川也。〇價解:仁義禮智之性出于天,昏明強弱之才出于氣。氣輕則才強明而清,氣濁則才昏弱而濁。氣質(zhì)雖有不善,而性無不善。人能百倍其功,則足以變化氣質(zhì),愚明柔強,而性可復(fù)矣。
41.性者自然完具,信只是有此者也。故四端不言信。①(《河南程氏遺書》卷九《少日所聞諸師友說》)
【注釋】
①葉解:仁義禮智分而言之,則四者各立,自然全具。實有是四者,則謂之信。故信無定位,非于四者之外別有信也。孟子論四端而不及信,蓋信在其中矣。李果齋曰:“五常言信,配五行而言;四端不言信,配四時而言也。蓋土分旺于四時之季,信已立于四端之中也。”〇價解:信即誠,實理也。天之命于人,人之得于天。實有此仁義禮智之理,完全具足,即信也。故四端不言信,而信在其中矣。
42.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惻隱之心,人之生道也。①(《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一下《附師說后》)
【注釋】
①葉解:心者,人之生理也。“有是心,斯具是形”,此言生人之道。“惻隱之心,人之生道”,此言人得是心。故酬酢運用,生生而不窮。茍無是心,則同于砂石而生理絕矣。朱子曰:“‘心,生道也’,謂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人得之以為心者。”又曰:“心是個活底物。”〇茅注:心,指仁而言,蓋仁乃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之所得之以為心者,故不曰仁而直曰心也。觀下“惻隱之心”句可見,但上三句統(tǒng)就天地萬物言之,“惻隱”句只就人身上指其發(fā)見處言耳。有惻隱之心,故凡疾痛疴癢觸著便動,自然生意周流無間,故曰“人之生道”。〇價解:“心,生道也”,言人之心以生為道也,即所謂仁也。天地以生物為心,而所生之物,又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故人之心以生為道也。仁人之心,至誠惻怛,有觸斯動。心之生理,如草木之有生意,暢茂條達(dá),自不可遏,故曰“惻隱之心,人之生道也”。
43.橫渠先生曰:氣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此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cè)嶂肌8《险哧栔澹刀抡哧幹疂帷F涓杏鼍劢Y(jié),為風(fēng)雨,為霜雪,萬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結(jié)。糟粕煨燼,無非教也。①(張載《正蒙·太和篇第一》)
【注釋】
①葉解:坱然,盛大氤氳之義。坱然大虛,周流上下,亙古窮今。未嘗止息者,元氣也。虛實動靜,妙用由是而形,故曰機。陰陽剛?cè)幔w由是而立,故曰始。判而為上下清濁,合而為風(fēng)雨霜雪;凝而為人物山川之形質(zhì),散而為糟粕煨燼之渣滓。消長萬變,生生不窮,皆道體之流行,故曰無非至教。〇楊注:教者,所以成物者也。禮無端倪之可窺,教則顯設(shè)而可見。〇茅注:坱,于黨反。粕,匹各反。升降飛揚,指氣之流行者而言。下文所以“虛實動靜”、“陰陽剛?cè)帷闭撸源藲庵碉w揚者為之也。虛實動靜,氣機所以發(fā)動者也,故曰機,是言其用;陰陽剛?cè)幔f物所從以出者也,故曰始,是言其體。以上言其未成形者,浮而上,降而下,則已成形矣。感遇聚散,言陰陽清濁之氣相感相遇,或聚或散,而后各得之以成形,如下風(fēng)雨、霜雪之類是也。糟,酒滓也。粕,許慎云“已漉粗糟也”。煨燼,火余也。無非教也,言無非天地所以為教者也。
44.游氣紛擾,合而成質(zhì)者,生人物之萬殊。其陰陽兩端循環(huán)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①(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游氣雜揉凝而成形者,人物萬殊所以生也。陰陽推移循環(huán)無窮者,天地大經(jīng)所以立也。游氣紛擾,緯也。陰陽循環(huán),經(jīng)也。朱子曰:“陰陽循環(huán)相磨,游氣紛擾如磨中出者。”〇張傳:游氣者,陰陽循環(huán)而游也。非陰陽之外,別有游氣。擾字,作充周布獲看,上言小德川流,下言大德敦化。〇茅注:朱子曰:“游,流行之意。紛擾,參錯不齊也。‘游氣紛擾,合而成質(zhì)’,是指陰陽交會言之,蓋氣之用也。‘其’下二句,則就其分開處說,是言氣之本。”〇價解:游氣紛擾,即上章所謂“升降飛揚”者。合而成質(zhì),即上章所謂“感遇聚散”者。人物萬殊,由此生焉。陰陽兩端,即上章所謂“陰陽剛?cè)嶂肌薄Qh(huán)不已,即上章所謂“虛實動靜之機”。日月運行,寒暑往來。陰而陽,陽而陰。乾道之所以變化,而性命各正。天地之所以絪缊,而萬物化醇者,不外乎此,故曰“立天地之大義”。此條雖專言氣而不及理,然承上章末句而言,則氣之所在,亦莫非示人以理也。
45.天體物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也。①“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物而非仁也。②“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無一物之不體也。③(《正蒙·天道篇第三》)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體物,言為物之體也,蓋物物有個天理。體事,謂事事是仁做出來。”
②葉解:禮儀者,經(jīng)禮也。威儀者,曲禮也。禮文之大小,無非愛敬懇惻之心所發(fā)見者,故曰“無一物而非仁也”。不然,則禮特虛文矣。〇茅注:此明“仁體事而無不在”之意。
③葉解:王、往通。《詩·大雅·板》篇。出王,謂出而有所往也。旦,亦明也。游衍,寬縱之意,言天道昭明,凡人之往來游息之所。此理無往而不在,因是以證體物不遺之義。〇楊注:游衍者,游行衍溢也。言天之體著萬物,而鑒察之者,無往而不在也。〇張傳:天體物不遺,與《中庸》言鬼神者同旨。《正蒙》以“天道”名篇,故變鬼神言天耳。
46.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①(《正蒙·太和篇第一》)
【注釋】
①葉解:良能者,自然而然,莫之為而為也。朱子謂:“橫渠此語尤精。”〇價解:天體物而不遺,天無為也,其功用謂之鬼神。天之生物,陰陽二氣而已。陰陽非鬼神,其往來屈伸,靈妙不可測處,乃鬼神也。鬼神一往一來,一屈一伸,自然而然,非有安排,故謂之良能。鬼神,氣也,而理寓焉。天之生物,皆氣之屈伸為之,氣伸而理在伸中,氣屈而理在屈中。天所以體物而不遺也。
47.物之初生,氣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氣日反而游散。至之謂神,以其伸也;反之謂鬼,以其歸也。①(《正蒙·動物篇第五》)
【注釋】
①葉解:物自少以至壯,氣日至而滋息。滋息者,生而就滿也。自壯以至老,氣日反而游散。游散者,消而就盡也。以其日至而伸,故曰神;以其日反而歸,故曰鬼。〇張傳:神,指人物之精神言。〇茅注:息,生息也。游者,散之以漸之意。伸,是氣之方長者。歸,是氣之已退者。〇價解:此承上章而言。良能功用,見于氣之屈伸。氣至而滋息,則物以始。氣反而游散,則物以終。物之終始,莫非陰陽合散之所為。此為鬼神所以體物而不可遺也。鬼神天地之功用。鬼神體物不遺,即天之體物不遺也。
48.性者,萬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為能盡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愛必兼愛,成不獨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順吾理者,則亦末如之何矣。①(《正蒙·誠明篇第六》)
【注釋】
①葉解:性原于天而人之所同得也,惟大人者能盡己之性,則能盡人之性。蓋性本無二也,故己有所立,必與夫人以俱立。己有所知,必使夫人以周知。愛必兼愛,使人皆得所愛也。成不獨成,使人皆有所成也。四者,大人之所存心也。立者,禮之干也。知者,智之用也。愛者,仁之施也。成者,義之遂也。自立于禮,以至成于義,學(xué)之始終也。張子之教以禮為先,故首曰立。如是而彼或蔽塞而不通,不知所以順乎理,則亦無如之何。然其心固欲其同盡乎一源之性也。此即《大學(xué)》“明明德”于天下,《中庸》“成己成物”之道,蓋《西銘》之根本也。〇茅注:性為萬物一源,非有我得私,言道本如是也。但人隔于形氣之私,而不能無彼此之間,故惟大人為能盡之耳。“立必俱立”四句,正大人所以不私其性,而能盡道之實也。〇江注:自蔽塞,謂惟知有我之私也。
49.一故神。譬之人身,四體皆一物,故觸之而無不覺,不待心使至此而后覺也。此所謂“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①(《橫渠易說·系辭上》)
【注釋】
①葉解:一,謂純一也;神,謂神妙而無不通也。猶人之四體本一也,故觸之即覺,不待思慮擬議。使一有間斷,則痛癢有所不覺矣。天地之為物不貳,故妙用而無方;圣人之心不貳,故感通而莫測。〇張傳:“一故神”三字,出于《正蒙·參兩篇》。“譬之人身”以下,乃朱子之言。愚合《正蒙》上下文而論之,是以太極為一,而行乎兩儀之中。太極兩在而不居,故不測而神。朱子即此而推,凡物惟一而不隔,則能行乎十百千萬之中。如人身之四體百骸,聽命于心,不待驅(qū)使而自應(yīng)也。推之天下歸仁,時行物生,莫非此理,此見朱子之能取善也。〇價解:天地之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不貳,一也。不測,神也。天地只此一理,陰陽升降上下,日月寒暑往來,生人生物,神化無窮。圣人之心,渾然一理,不二不雜,神妙不測,感而遂通,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天之所以體物不遺,仁之所以體事而無不在,皆一之神為之也。
50.心,統(tǒng)性情者也。①(張載《拾遺·性理拾遺》)
【注釋】
①葉解:朱子曰:“統(tǒng)是主宰。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用。心者,性情之主。”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惻隱之心。”性情上都下個“心”字,可見“心統(tǒng)性情”之義。〇茅注:統(tǒng),猶兼也。〇價解:仁體事而無不在,不外于一心,心統(tǒng)性情者也。仁義禮智性也,而根于心;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而發(fā)于心。仁者本心之全德,統(tǒng)四端,兼萬善。靜而敬以存之,則有以養(yǎng)其性。仁之體立,而義禮智皆仁也。動而敬以察之,則有以約其情。仁之用行,而善惡辭讓是非皆惻隱也,仁之體事而無不在者然也。
51.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由蔽有厚薄,故有知愚之別。塞者牢不可開,厚者可以開,而開之也難,薄者開之也易,開則達(dá)于天道,與圣人一。①(同上條)
【注釋】
①葉解:有是氣必有是理,此人與物之所共也。由氣有通蔽開塞,故有人物之異;由蔽有厚薄,故人又有智愚之異。塞者氣拘而填實之也,故不可開,此言物也;蔽者但昏暗而有所不通,皆可開也,顧有難易之分耳。及其既開,則通乎天道與圣人一,此言人也。〇楊注:人之氣稟有不同,故覺有先后,知有難易耳。人患不專心致志,茍能自強不息,則氣質(zhì)之不美者,可變而為美矣。不然魯莽滅裂之學(xué),或作或輟,一暴十寒,而曰天質(zhì)不美,非學(xué)所能變,是自暴自棄者也。〇茅注:別,并必列反。易,音異。塞者,牢不可開,謂物也。厚者,開之難,謂愚也。薄者,開之易,謂智也。“達(dá)于天道,與圣人一”,所謂及其知之成功而一也。惟圣人氣質(zhì)清明,德性純粹,固不待于開而自無所蔽,其余則不能無清濁厚薄之殊,故特言此以見氣質(zhì)不齊,有如此者不可無矯揉變化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