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床上只剩我一人,趙允升應是上朝去了。我坐起來,感到腰部一陣酸痛。
書房門被推開,聽著匆匆地腳步向我走來。是小菊。
“你怎么進來了,是趙允升讓你進來的?”我問她。
“是將軍吩咐的,姑娘我先幫你梳妝吧。”小菊眼里浸著淚,邊梳邊哭。
“怎么了?”我看著她。她搖搖頭,伸手把淚擦掉。
“我無事,你不用擔心我。”我拉起她的手,“等這件事情做完,我就給你放了身契,再給你一筆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地嫁人。”
“我不要,姑娘!”她突然跪下,“我要一輩子留在姑娘身邊!”
“你怎么那么傻,哪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我也開始抹淚。“好了好了,不提這個,都不哭了,快來幫我梳妝。”我把小菊扶起。
小菊一邊幫我梳著頭,我邊問她:“趙允升走之前可有說什么?”
“將軍只交待要我好好伺候姑娘,其余沒說。”
既是如此,趙允升定還未發現書信不在了,我得尋個法子出去一趟,找個懂契丹文字的人來。可這東京城又有誰懂契丹文字呢?
我忽得想起少時,父親曾給我請的女學究唐氏,她曾說過她少時隨父親居住于遼宋邊境處,常與遼人通商,想來這唐學究應該懂些契丹文字吧。
“小菊,你去幫我要輛車,再去買些桂香居的糕點,我們下午去趟城北。”
“好。”
吃過午飯,稍事休息了一會,我便帶著小菊去了城北。
到了唐府,遞了拜貼,下人才將我們迎了進去。夫子正在書房看書,我吩咐小菊候在門外,我一人進了屋內。
我進了門,夫子也不抬頭,我顛顛地溜過去,對著窗戶道:“哎呀,這新出爐的桂花糕喲,再不吃就涼嘍!”
夫子這才抬眼看我,我拿出一塊糕,遞到夫子面前,“夫子,要不要嘗一下。”
夫子抬著眼直盯盯看著我,后道一句:“鬼靈精。”兩人兀自笑起來。
夫子接過糕,引我到榻上坐。
“你這小皮娃娃,現在才想著來看我這老太婆,真是書都讀到狗肚里了,白教你了。”
“哎呀夫子,云兒知錯了,以后定常來探望夫子。”我撒嬌道。
“你家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你現在過的怎么樣。”夫子拉著我的手。
“陛下下旨賜婚,允我過了孝期再成親,我現在過的挺好的。”
“賜婚?賜給誰?”
“楚王世子。”
“楚王是先帝長子,又是當今陛下的長兄,他的兒子應也不算差,想來也就只有這皇室子弟能襯得起我們云兒。對了,你現在住哪?”
“陛下允我先住予楚王世子家中。”我羞愧的低著頭。
“荒唐!荒唐!還未進門,怎可同居一院!古往今來,哪有這般道理!怪不得外面謠言四起!你去,趕緊支會人把你的行裝搬來我這里,也滅一滅外面那些謠言!”
“夫子,夫子息怒,云兒此次來是有要事與夫子商議。”我連忙跪下。
“你先起來,你這身份怎好跪我。”夫子連忙把我扶起。
“你說你此次來有要事,所謂何事?”夫子問道。
“我此次來是想請夫子幫我看幾封信?”
“信?”
“是。”我從懷里掏出來,遞給夫子。
她拆開第一封開始看,越看神色越差,看完信后,連忙問我:“此信你從何處所得?”
“不敢瞞夫子,是從楚王世子的府上。”
“哦。”她嘆口氣,“此信是契丹南府宰相耶律奴瓜寫給一個叫蔣岑的人,叫他與其里應外合,共破我軍防守。”
“夫子?誰?蔣岑?”我驚訝道。
“是呀,怎么了?”
“夫子幫我看看余下這幾封,是不是都是寫給蔣岑的?”
夫子把剩余幾封一口氣都看完了,后與我說道:“余下這幾封也都是寫給這蔣岑的,只是最后一封還提到了一個叫鄭哥的,還有一個叫王繼忠的,還說這個王繼忠已經更名為耶律顯忠,要這蔣岑遇事多與這二人商議。”
聽完之后,我發愣了好久,蔣岑?王繼忠?這不都是父親身邊的人?難道我誤會了趙允升?是蔣岑和王繼忠出賣了父親?可是,父親待蔣岑二人親如兄弟,他沒有出賣的理由啊!會不會這幾封信都是偽造的呢?
我又問夫子:“夫子,您幫我看看這幾封信會不會是偽造的。”
夫子仔細觀摩一番,道:“偽造的可能性不大,此人筆法嫻熟,一看便是常年書寫所致,且蓋有耶律奴瓜的印章,如若真是偽造,那這封信的成本也太高了。首先要找一個常年握筆的契丹人,再要仿制耶律奴瓜的印章,契丹人愛好武道,不喜書文,找個能熟練寫出契丹文字的人難如登天,再者仿制耶律奴瓜的印章是死罪,就更不會有人干了,所以要想仿制這幾封信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點點頭,又問道:“會不會是漢人所為呢?”
“漢人便更不可能了。”夫子道:“契丹文字晦澀難懂,能全認便很不容易,想要書寫更難,這個人須得從小習契丹文字,方可寫得如此完美。”
“原來如此。”我低頭思索著。
“云丫頭,且不說其他,這信上所述便是投敵叛國的死罪,你從楚王世子那里得來,想必與他也脫不了干系,聽夫子的,趕緊搬來,離他遠遠的,待你三年孝期已滿,再作打算。”
“夫子,實不相瞞,此信與我父親之死有關,我一定要查察清楚,不讓父親枉死。”
“唉。”夫子嘆了口氣,“也罷,你要查便去查吧,只是要當心些,千萬別被人發現了。”
“夫子放心,我會小心的,云兒如今能依靠信任的只夫子一人,還望夫子保密才是。”
“這你放心,夫子人品如何,旁人不知,你還不知嗎?”
“待此事完結,我定搬來與夫子同住,只是夫子到時不要嫌棄我喲。”
“哈哈哈,你這個鬼靈精。”
與夫子寒暄幾句,我便告辭了。臨行前,夫子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小心行事、注意安全。自從父親母親相繼去逝后,以往與家里交好的親朋見我都是避而遠之,也就只有夫子對我還一如從前,想想就有些心酸。
回頭想到這信,如若是真的,那蔣岑叔叔便是在騙我,如若是他出賣父親,那哥哥的死定也是他一手設計的,那蚺鷹社又是怎么回事?是蔣岑叔叔在故意引人耳目,還是真的存在?如若蔣岑叔叔沒有騙我,那這幾封信該如何解釋呢?
“姑娘,到了,下車吧。”小菊催我下車。
下了車,我繞過了前院,直接去了自己房間,一推房門,趙允升在里面坐著。小菊見狀立馬退了出去,臨行前還把門帶上了。
我這一番尷尬,“將……將軍,怎么是你呀?”
“不是我還有誰,難不成你在這屋還藏了個男人?”
我突然想起了蔣岑叔叔,連忙道:“沒有沒有。”
他忽然站起身來走到我跟前,貼著我的耳邊說道:“你在怕什么?昨晚都沒見你怕的。”
昨晚!他一提昨晚,我的臉連著耳朵刷一下全紅了,低著頭不敢說話。
“好了,不逗你了,坐吧。”他捏捏我的鼻子,轉身去了座位上,我也跟著他乖乖地坐下。
“剛剛去哪兒了,怎么這么久才回來?”
“少時教我讀書的夫子病了,我去探望一下她。”
“嗯,好。”他喝了一口茶。
嗯,好,就沒了?
“將軍不多問些?”
“你想說什么自會與我說的,你不想說的,我不會勉強你。”
我張了張嘴,還是沒開那個口。
一切都等見完蔣岑叔叔再說吧,如若是真的,要殺要剮隨你,如若是假的,我便與你同歸于盡。
兩日后。
我讓小菊替我要了匹馬,帶著書信,孤身一人,到了約定的破廟。
我將馬拴在一旁,摘下斗笠,直接進去了。
“蔣岑叔叔,是我!”我在廟里大喊。
“云丫頭!”我轉過身去,“怎么只有你一個人,趙允升呢?”
“他沒來,不過,我把密信帶來了。”
“哦,是嗎,快給我。”他急切著。
“不著急,叔叔,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叔叔。”
“什么問題?”他問道。
我笑了笑,問道:“敢問叔叔,我父親究竟是因何而死?”
他想也不想直接回道:“自然是被敵軍所擒,不堪受辱而亡。”
“那又是何人害父親為敵軍所擒?”我又追問。
“自然是趙允升,他偷竊布防圖,賣給敵軍,才使大將軍被擒。”他答道。
“叔叔確定竊取布防圖的是趙允升本人?”
“確定!確定!他的樣貌身形我認得,就是他!”
我低著眼,又說:“那趙允升又何時竊走了布防圖?”
“好像是將軍出事前……前三天。”他開始有些慌張。
“可是趙允升與我說,他那天剛好在皇宮當值,這該如何解釋。”我直勾勾看著他。
“許是我認錯了,好侄女,快把密信給我吧。”
“哦?叔叔剛剛還斬釘截鐵地說就是趙允升呢,現在就改口了?”
“這……這……”此時他已滿頭大汗。
“我哥哥給我來得信上可一五一十的寫著呢,叔叔告訴他有刺客闖入營中,未見著刺客樣貌,只拾得一塊腰牌。既然叔叔未見得刺客樣貌,又為何說那人就是趙允升!”
他沉默不語,頭上汗順著臉頰往下流。
“不如我替叔叔說說吧,鎮國大將軍林道文率十萬大軍抵達高陽關,遼國南府宰相耶律奴瓜派人傳信給了大將軍身旁的副將蔣岑,命他里應外合,盜出高陽關布防圖,助遼軍一舉拿下高陽關。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刺客,一切都是你杜撰出來的,那塊腰牌,也是你為了混淆視聽故意拿出來的是不是!”我追問道。
“你!”他突然瞪圓雙目,隨后撥出刀指向我。
“你猜得不錯,就是我,可是那有怎樣,他們都死了,沒人知道是我盜走了布防圖,我勸你乖乖的交出密信,我看在你父親的面上饒你一命,否則的話,我就把你殺了,扔到野地里喂狗!”
我冷笑,“殺了我,明天那封密信就會出現在朝堂上,到時候全國通緝,量你長十雙腿,還是免不了一死。”
“看來你們全家還都是一樣啊,一樣的冥頑不靈,看來我就只有成全你了。”
他抬起刀向我劈來,我瞪大了雙眼,我以為我要死的時候,突然一支箭射穿了蔣岑持刀的手臂,我順勢側了下身,避開了他的刀,轉頭一看,是趙允升。
“拿下!”他一聲令下,七八個身強體壯的官兵將蔣岑按倒在地。
他幽幽地走過來,問我道:“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
蔣岑趴在地上,瞪著眼睛看著趙允升,大喊道:“趙允升,這都是你設計的圈套是不是!你故意放出消息讓我逃走,又故意把密信給了思云,就是想把我一網打盡是不是!”
趙允升笑了笑,道:“不如此行事,怎么將你這個老狐貍緝拿歸案。”
“你!你!!!”蔣岑氣到兩臉發紅,雙目圓瞪,十分嚇人。
“帶走。”趙允升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