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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問題的思考

王檜林先生就幾個理論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我們應該以今天人們的知識和智慧所達到的水平來豐富歷史唯物主義的內容。在這里,他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考慮。

一、人是歷史的中心和主體。這并不與歷史唯物主義相矛盾。我們說的是有社會屬性的人。人的活動受到客觀條件的限制,但是不能夠僅見規律而忽視人的作用。人以外的客觀世界的價值和意義是人所賦予的。比如說黃山的景色很美,但是美麗的風景對于生活在此的動物毫無意義,更不要說山上的石頭了。黃山的風景價值是人賦予的,因為人具有審美的能力。沒有人的美學觀點,這種價值就不會被提出。如果是一座礦山,因為礦石對人有用,這才賦予其價值而進行開采。我們不能說,人不存在了,這些東西也不存在,但是如果沒有人,這個東西的存在本身沒有意義,它們并不是自覺地存在著的,包括動物,他們也主要是適應自然的狀態而已。從歷史上看,沒有人就沒有歷史和社會。人的活動當然受到客觀規律的支配,但沒有人,還能談什么歷史、社會、哲學、倫理道德?天體形成有其歷史,地質構成也有其歷史,這些所謂史,也是由人做出的。

二、從現代人類社會的發展高度來看,僅僅講物質的生產是不夠的。過去講生產,是從物質生產的角度來講,從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的角度來講。現在看來,這是不夠的。整個社會進步不僅是靠物質生產,物質生產是基本的,但不是唯一的。我認為應當考慮三種生產:一種是物質的生產,一種是精神的生產;一種是人的生產。精神的生產也就是知識的生產,這已經被承認,如知識產權受到了與物質產權同樣的保護,這就承認它是一種生產。知識生產同樣可以用價格來表示。信息的生產也應該包括到知識生產之中。這些目前已成為社會的生產部門,在社會發展和人類文明進步上所起的作用越來越大。如果承認知識的生產,知識分子的地位就會發生變化。人的生產,恩格斯曾提到過,他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書的序中涉及這個問題。以后在蘇聯曾提出過批評,認為物質生產和人的生產并提是二元論,而一元的物質生產才是正確的。我國好像無人提及這個問題。我覺得,為什么應強調人的生產?一是人的素質在文化、社會發展中的作用越來越大,一是人的生產被越來越多的國家的政府認識到其嚴重性而納入計劃。人的生產越來越成為社會發展的重要因素。

三、人與自然的關系。中國古代有關天人關系的說法日益受到重視。這里應該探討兩個概念:一個是社會,一個是人類的活動場。社會是人與自然的結合,是人類的活動與人類的生存空間、生存的自然條件的結合。社會建立在自然環境中,人類的活動由自然界提供了空間,人類的生存依賴于自然環境,人類的活動又在改變自然。這里所說的人類的活動場,是指人的活動范圍,它既指整個人類的活動范圍,也指某個個體如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乃至一個人的活動范圍。隨著人類物質條件、科學技術的進步,人類知識和人類智慧的增加,人類的活動場也不斷擴大。人類的足跡已經踏上了月球,人類制造的探測器已飛至遙遠的外層空間。另一方面,人類的活動還在向深入的方向發展,認識到了分子、原子、中子等微觀世界,并力圖運用這些方面的知識和技術。這些活動都是與人類的不斷進步直接發生關系。

四、關于社會結構諸因素的相互作用。這個問題仍未完全搞清楚,仍然停留在歷史唯物主義既定的框框中。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等因素形成了一個整體結構。人類的不斷發展,客觀因素對人類的制約和影響也在不斷變化,造成社會結構諸因素之間的作用關系也不會一成不變,這是一個需要深入研究的問題。

五、豐富歷史發展辯證法的內容。我們能否再總結出新的歷史發展的規律性東西?前人講過的內容,不能完全概括人類歷史發展的全部,特別是意識形態方面。不能機械地理解辯證法或片面強調某一方面。中國古人講辯證法的內容很多。我覺得,有的唯心論者的著作中有豐富的辯證法。比如,過去說一分為二就是正確的,說合二而一就是調和論。我這樣認為,一分為二固然可以產生新事物,如莊子說“分者成也”,恩格斯講人類社會有了分工則社會發展等,但是合二而一也可產生新事物。曾有一個時期反對折中、反對調和,可是有些事物就得折中和調和,正因為調和才會發展。這是一種互相作用的關系。不是一方發展,一方就必須被消滅。互相斗爭、互相協調既是絕對的,也是相對的。不僅矛盾和斗爭貫穿于整個過程之中,互相協調也貫徹于事物發展過程之中。唯心主義者講辯證法之所以講得很好,這也有其原因。唯物、唯心論者都講世界的本源和動因,并由此區分出了唯物和唯心論的基本分歧。談到人類社會發展的復雜狀況時,無論唯物論者還是唯心論者都承認事物的千變萬化。如何解釋這種變化?唯心主義者往往能夠看到人類主觀精神變化的復雜性,更注重人類精神因素的變化,因而把辯證法講得更好。一般事物的辯證法,也可以在歷史發展中應用。中國歷史上有關辯證法的遺產相當豐富,可以很好地總結出幾個方面,這個工作是大有可為的。

六、確定正確的繼承歷史遺產的觀點和方法。以前對繼承歷史遺產問題有過討論。馮友蘭提出過“抽象繼承法”。也有人反對此說,認為繼承就是具體的,沒有抽象繼承。有人認為可繼承的只是方法,不關心內容。有一種意見認為繼承就是繼承材料,如把城墻拆了,繼承的是磚,可以用來蓋房,繼承的就是這種材料。究竟哪些可以繼承,哪些不可以繼承,為什么一定要繼承,這些是可以考慮的問題。如果用狹隘的眼光看待這個問題,很多優秀的東西就可能丟了。

在我們的訪問快要結束時,王檜林先生對發展當代史學理論的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自從西方的哲學思想和自然科學研究方法及邏輯學進入中國以后,中國人逐漸在哲學上提出了自己的東西。有了系統的、“成一家之言”的哲學著作。這些著作站得住站不住,成熟不成熟,可以批評,也可以反對,但這畢竟是有邏輯結構的系統性著作。四十年代前后,有熊十力的《新唯識論》、馮友蘭的《新理學》、金岳霖的《論道》等。他們都受到了西方的影響,論著結構嚴謹。五十到七十年代“新儒家”也有一批系統性著作。改革開放以來,一批中青年社會科學工作者有構建自己體系的要求,對文化、對史學、對哲學、對經濟學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對于國外的歷史哲學、史學理論和史學方法論的介紹也超過了以往,歷史唯物主義仍居主導地位,也有人希望有所發展。這種嘗試有不成熟的地方,然而我認為,從過去中國思想史發展的局限性這一角度來看,這是有積極意義的變化。

搞史學的人一定要有哲學方面的修養。這種影響有直接的,也有不直接的。這可以使人考慮問題更深入,追求事物的本質和究竟,追求事物的根本原因。中國哲學家是從天地人結合的整體上考察事物,有一個大的視野,如果把人類歷史放入其中,更可以確定人類歷史發展的一些根本問題。我常對研究生們說,要學哲學,不懂也要看,看原著,見識一下對人類社會萬事萬物還有這樣一套看法,有這樣一套語言和思想體系。不僅在記述史學上有特長,在理論上、觀點上也要有特長。我一向不反對死記硬背,歷史上的人物、年代、基本史實必須要記清楚,但這不能限制我們去認識問題、分析問題。老一輩史學家的成就我們要學習,他們的某些成就我們今天難以企及,但那是前一個時代的成就。在今天又有新的課題和時代所賦予的新任務。一個國家的興旺,不僅是一般人文化素質的提高,而且還要出現大家:大哲學家、史學家。這才是民族素質提高的標志,民族優越性的標志。展望未來,希望是很大的。

(199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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