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南征兵敗身亡
前996年,西周建國50周年之際,康王姬釗死,長子姬瑕繼位,即周昭王。姬瑕“儀容恭美”,只是遺憾時運不濟。
昭王姬瑕上任當年,東夷(今河南東部,山東、江蘇西北部)發生叛亂。白懋父率師討伐,部屬竟然拒絕。白懋父應該是一位執掌征伐刑賞大權的人物,對部屬處以罰款300鋝(古代重量單位)。同年,巢國(大致今安徽巢湖一帶)也發生叛亂。由此可見,康王留下的“盛世”并不太平,或者說原來那些被征服的地方幾十年之后還沒“悅服”,一點也不給新王面子。
不久發生更嚴重的事。四月初八,王城突然出現異象,河、井、泉、池的水同時泛濫,宮殿、民宅與山川大地都搖晃,夜里五色光氣貫紫微星,遍于四方,然后轉青紅色,看不見二十八宿。當時人們認為,只有王道缺失才會招致這樣多的異象。
當然,姬瑕不可能承認“王道微缺”。可是這一年七月,魯國又發生政變,魯侯之弟姬沸殺兄長姬宰奪位,自稱魏公。這可是一個歷史性的重大政變,“是可忍,孰不可忍”!與東夷、巢國那些本來就是“蠻夷”的地方不一樣,魯國是周的封國,而且是周公之子伯禽代父開國,姬宰與姬沸怎么就兄弟相殘呢?不知出于什么緣故,憤怒歸憤怒,姬瑕卻沒有興師問罪。姬瑕這一軟弱,姬沸奪位之變成為多米諾骨牌,從此越來越多諸侯國生變,無視中央權威,直至天下大亂。
更緊迫的是邊患。楚人最早活動在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后來逐漸南遷至荊山附近的丘陵平原接合部,即河南新鄭—桐柏山一帶。成王時期(有的說康王時)封熊繹于楚,建都丹陽(今湖北秭歸東南)。熊繹姓羋,前兩年熱門電視劇《羋月傳》中的羋月就是其后人。楚人被中原視為蠻夷,同時又被蠻夷視為華夏,兩頭不靠,十分尷尬。等到東周春秋初年,楚國國君熊渠一生氣自己也說:“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并自立為王。
其實楚文化燦爛輝煌,漢朝的服飾、舞蹈、音樂、文學、哲學等都直接繼承自楚國。但西周王朝歷來歧視南方(中原以南),視楚人為“南蠻”。諸侯分五等,即公、侯、伯、子、男,楚被封為子爵,屬第四等。楚人便如后來孟子所說“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武漢人迄今流行一句口頭禪“不服周”。直接的原因,姬瑕經常親自率兵征戰四方,需要諸侯國出錢出力。楚國經濟發達,控制了當時非常重要的戰略物資—銅,卻不愛向天子納貢,經常“偷稅漏稅”。姬瑕只好出兵,大打出手。
周軍沿漢水東岸南下,“漢陽諸姬”積極配合。姬瑕在楚國以北分封一批姬姓為主的諸侯,稱“漢陽諸姬”,主要有隨國—漢東大國,實力最強,為“漢陽諸姬”之首,此外還有唐國、申國、呂國、曾國、厲國、貳國、軫國、蓼國、江國、息國、弦國、黃國、蔣國等。這些諸侯國像一道屏障一樣保衛周王,隨時配合周王伐楚。這次戰爭初期進展順利,接連攻占楚國漢北的幾個據點,一口氣打到長江邊。這時大軍產生異議,要不要過江?姬瑕說:“我們的目的是銅礦。銅礦還在江南,怎能不打?”大臣顧慮地說:“占銅山容易,可怎么守呢?我們的大軍不可能長駐。大軍一走,他們肯定卷土重來,怎么辦?”姬瑕不聽。結果,占領銅山比想象的還容易。楚軍見“中央軍”來勢兇猛,主動撤到大山里去。姬瑕見他們給嚇跑了,喜出望外,奪取了大量銅材,撤回主力,留下小部分駐守,實指望永久占有。不出所料,楚軍反撲,很快奪回礦山。
姬瑕不甘罷休,第二次南征,再次占領銅山。班師途中,在唐國召開慶功大會,論功行賞。回到北方,又在寒國大賞戰利品,讓當地用這批銅材鑄了一批青銅禮器,記載這次戰功及賞賜,即“安州六器”。“安州六器”是北宋末年在安州出土的6件重要文物。
不久,事情再一次反復,姬瑕只得第三次南征。初期仍然幸運,不僅輕易占領銅山,還獲得兩件稀世之寶:一是上百斤的自然銅塊,二是七八十斤重的孔雀石。姬瑕大喜,將這兩塊巨礦裝到自己車上,生怕被人劫了。不想超重太多,過河時浮橋突然垮掉,姬瑕掉進水里淹死。傳說姬瑕死后,周王軍隊一則怕動搖軍心,二則怕楚軍追擊,秘不發喪,只說姬瑕落水受涼生病,回到鎬京才宣布真實情況。
另一種傳說是:漢水邊的楚人痛恨周人侵擾,在他們征集渡船的時候,船的底板只用膠粘,船到水中膠溶板散,姬瑕和隨從葬身魚腹。楚軍乘勢反擊,周人“喪六師于漢水”,全軍覆沒。
此外,還有其他一些說法。不管怎么說,這場征伐最終失敗了,正統史家僅用“南征而不返”幾個字一筆帶過,對戰爭本身不肯多說,至今云里霧里。20世紀70年代,陜西出土一批微氏家族的青銅器,其中有“史墻盤”。史墻(周朝史官)對姬瑕南征大唱贊歌:“弘魯昭王,廣批荊楚,唯狩南行”,即姬瑕大規模撻伐荊楚,巡狩到南方,完成了宏偉的事業,根本不見“南征不返”的狼狽。不僅辱稱“南蠻”之類,還要將相關戰爭稱之為打獵。這一年即前976年,正好是西周建國70周年之際。
此后,周王朝失去了對銅山的控制,國力日衰,此戰成為其由盛而衰的轉折點。楚國則從此日益強大,后來楚莊王還成為“春秋五霸”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