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安克利姆與基曼帝國一直是最親密可靠的盟友。即使在賢帝克萊塔斯建國后的近二百年里，帝國元老院下令處死過安克利姆兩任國王，安克利姆殺死過帝國的首相，攻占過帝國舊都艾琛。這也并不妨礙在那漫長的歲月里，兩個國家之間的深厚友誼，畢竟，同盟有利于雙方在那個混亂的時代中生存。

在艾琛被當作眾神居所的時代里，皇帝是帝國權柄的主宰者，與大地之上的諸王共治，頭戴蒼藍的冠冕，盡享萬神殿的榮寵。那時的皇帝只是個凡人，所以帝國尚可與鄰居們平等相待——艾登講述歷史時如是說道。

直到第十七任皇帝，昭圣者，他選擇了接受當時一個不知名的異教信仰而背棄了萬神殿。

緊接著的是漫長災難，火之劍，元素誓約，諸神與龍，乘著巨大鐵船渡海而來的薩蘭人，還有基曼國教的崛起。

皇帝不再是凡人，乃是神在世間的的化身，最尊貴的名號也無法與之匹配，最顯赫的地位也不足以顯示其神圣。

諸王們失去了王冠。

安克利姆則是一個例外，僅有的例外。

但今日的安克利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地位。

確保鄰國永遠處在帝國的控制之下——《戰略學》。

這是教材上畫的重點，第一期的考試里要詳述政治，軍事，經濟領域的控制的具體表現。

所以，安克利姆理所當然的對帝國不滿，代表著古老神明的萬神殿的信徒也一樣不滿。

秘儀集會便來源于此，由異端之偽神的仆人和安克利姆的狂徒組成。伊迪絲曾收到過秘儀集會的邀請函，那幫人覺得祖上和萬神殿走得最近的因諾特人的后代沒有理由不幫忙。

因此帝國的情報部門在艾登授意下加大了對秘儀集會的調查力度，他還記得幾人傳看邀請函時的嘲諷。神圣遺物學會里哪兒會有因諾特人會想要回國，除了他。

“所以，你們也在對付秘儀黨徒？”阿圖爾喝了一口送來的酒，這次的酒味道香醇濃烈。現在，尤利安作為安克利姆官方人員的身份確鑿無疑，氣氛就微妙了起來。

“是的，按大統領的話說，為了防止產生禍端。”尤利安大口咀嚼著烤肉，在間隙回答他的追問。

“不能調動駐軍解決嗎？”

“我可指揮不了帝國的軍團。”

“南頓就沒有安克利姆的軍隊嗎？這里可是軍事要塞。”

“秘儀黨徒到處都是，難保沒有他們的人。”

阿圖爾想到了那些治安官。

“而且那幫混蛋挑了個好時候，我們在南頓的人都調走了，秘儀集會吃準了我們要和霧海人開戰。”

尤利安將眼前切好的肉排吃掉了一半，開始對付水果。

“你昨天去跟蹤他們了？”

“對，而且被認出來了。”

“熟人？”

“算是吧，跟了好長時間的大魚，一個暗神官。還差點被抓到。”

在萬神殿的說法里，諸神的信徒們有一部分被賜予了力量，成為了神官。秘儀集會普遍崇拜沃姆，傳說中神王的助手。暗神官力量來自于他的賜福。

被稱作神官，則意味著至少已經可以使用大部分戰斗神術。

通常，帝國軍校里會把他們劃分在第三級力量當中，那意味著，即使經過了充分的戰術準備，一個士兵小隊也不能對其造成有效傷害。

那些裝作服務生的密探們當然也不行。

阿圖爾自己的水平，大約在第二級和第三級之間。身體中沒有魔力節點，獲得第三級力量就始終是個小概率事件。畢竟，所有戰斗都仰賴于魔力的爆發，沒有節點的運轉，爆發就無從談起。

“只有一個暗神官？那好像并不難。”

尤利安作為符文獵手，雖然在對付像他這樣純粹的戰士時很吃虧，但面對暗神官優勢巨大，更何況尤利安很可能也具備三級力量，或者接近于此。

“是的，暗神官很好對付。”尤利安沉吟了片刻，繼續說道，“就算有一群手下保護，我單打獨斗也不是不可能殺死他。但是，他們這次來南頓是為了一只懼靈。你應該知道那東西有多難纏。我們疏忽了一次，結果那群人真的找了出來。”

“可我為什么要冒這個險？”阿圖爾盡力掩飾心中翻騰的思緒，故作平靜地說道。

“為了安克利姆和帝國。你應該清楚懼靈有多可怕，只要把它封印好，再挑個村鎮放出來，讓它吃飽喝足，成長起來——”

“就會有一場災難，我學過。懼靈至少擁有第三級力量，在巔峰時期有的甚至可以達到第五級力量。那真的是個大麻煩。”

阿圖爾知道一旦對懼靈放任不管，那將會是南頓周圍的所有生靈都可能是滅頂之災。他在養父的筆記上看過，艾登對懼靈專門做了標注，“熱衷于屠殺”，以提醒地區的治安部隊及時處理。

“所以為什么我要去？”阿圖爾做出一副在稅務部突擊檢查時備齊了手續的商人的表情。

符文獵手一時間被這個問題噎住，他似乎沒想到過談話會迅速到達這一步。

“最近的村落和懼靈相距不超過6公里，沒有地方比那里更適合懼靈恢復活力。就算你對因諾特人的同胞見死不救，也不會去放任懼靈恢復后去襲擊村落附近的帝國駐軍吧。”

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空氣里濕氣很重，摻雜著讓人覺得刺骨的寒意，那不是穿厚一些就可以抵御的。

那是懼靈本身的力量導致的寒冷。

懼靈，靈體生物，常見于魔力充沛之地，往往不會自然生成。要么是亡魂在魔力潮汐中復蘇，要么是直接來自虛境。

這一次是后者，來自古神的遺產，贈給他的仆人作為武器，用以報復背棄信仰的人。

暗神官覺得自己很幸運，有機會親自執行這次行動。

他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黑鼠幫與他們在墜冬湖發生了沖突，不自量力的家伙，一記心智之撫就亂了陣腳，然后就是屠殺。但令人頭疼的是，有個探子跑掉了，而且那個偷聽的家伙據審問同伙得知有接近二級力量的水平，很可能沒被隨手補上的灼心術殺死。

擔憂成了真的，暗神官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自己的運氣。

跟他一起來的這些人只是受雇于秘儀集會的裁汰士兵，實力微弱，意志松散，加起來可能也就和那個探子差不多的戰力，在他這個級別的戰斗中，與能舉著油燈和火把照明的木偶人無異。昨天早上，那個跟蹤已久的符文獵手對自己發起突襲時，自己竟然不知所措，若非懼靈的奮力一擊逼退了那個家伙，恐怕自己非死即重傷。但懼靈的召喚進度因此被大大延遲了。它從虛境中被呼喚，實體化的那一部分的魔力節點尚未完整，那一擊本事對它的傷害遠遠大于符文獵手的劈砍。

現在不一樣了，懼靈的實體化已經接近完成。

從他打開的虛境與現實的裂隙中涌出，懼靈從一團白色的霧氣開始漸漸凝成實體。靈體往往就地取材，但是其核心必須附著在良好的魔力導體上，雖然也不乏用保存完好的尸體做載體的先例，但終歸條件過于苛刻，成功率算不上可靠。和其他魔法生物一樣，懼靈的核心也是維系其存在的關鍵因素。

暗神官親手將黑曜石放入裂隙當中，并引導懼靈進入。現世的地脈中淡紫的魔力與虛境深灰的靈質交融在一起。

“太完美了。”暗神官忍不住感嘆道。

他的一生當中，還從沒能掌握過如此強大的力量。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與懼靈連接在一起，一同感受著從虛境而來的力量，諸神賜予的力量。暗神官體內的神力與懼靈的力量緊密地融合，他甚至可以透過懼靈來感受那位神。

那游蕩在無盡的黑暗當中的神，那位隱忍犧牲者敬奉的神，于萬神殿被遺忘的角落里謀劃一切。

背叛……

墮落……

無可寬宥，無可豁免，所有無信者都將付出代價。

黑暗中的神靈如此低吟。

沃姆會將暗影的雙手伸入凡間

棋局翻轉

逆王授首

暗神官從的意志被神明從虛境驅逐。

神在警告。

他透過懼靈的視野觀察——懼靈更為高大，而且對魔力極為敏感。

魔力反饋正常，沒有人接近，那個符文獵手應該不在附近。

不對。

手下們呢？最外圍的巡邏人員已經不見蹤影。兩個本應該三人一組的小隊已經消失。敵人在靠近，必須立刻行動。

“警戒！”神官布道時需要一副好嗓門，此刻正是時候。“有人來了！”

沒有隱匿是完美無缺的，針對魔法進行了偽裝也不一定不會被驚慌失措的雜魚撞破。

黑夜掩護著偷襲者，但黑夜是詭術之神和他的仆人的主場。

他扭頭望了懼靈一眼，核心充盈著能量，召喚即將徹底完成。

他的感知也在悄然延伸，他感受得到，有種東西在阻撓他。

但只要稍一用心，便可將之識破。

不信者，受死吧。他抬手，神術的波紋向前涌去，魔法制造的迷霧頓時消散。

“動手！”

那個符文獵手擲出晶藍色的匕首，撞在了懼靈的法術護盾上，起初只是一點漣漪，緊接著那面魔法護盾開始扭曲，最后悄然破碎。

暗神官來不及阻止符文獵手隨后的施法，因為另一個戰士正向他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