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御書房內只余一盞宮燈搖曳。唐德宗倚在龍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枚白玉棋子，棋盤上黑白交錯，卻是一局未完的殘局。

“參見陛下。”

俱文珍躬身行禮，聲音恭敬如常，仿佛白日里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從未發生過。

唐德宗眼皮未抬，指尖的白玉棋子輕輕敲擊棋盤：“將酒送到東宮了？”

“是。”俱文珍垂首應答，“太子很是喜歡。”

“你寫的那篇《立論》，朕看過見地很是不凡。只是想法大膽，變革狠厲，與朕所施行政策極為不符。”

“你知道朕是不會采納你的。”他終于抬眼，目光如刀，“那......太子是否喜歡啊？”

俱文珍面不改色：“啟稟陛下，太子從未看過這篇文章。”

“哦？”唐德宗冷笑一聲，“那你為太子如此謀劃，他又許諾過你什么？”

燭火跳動，映照出俱文珍眼中一閃而過的野心。他緩緩抬頭，聲音低沉而堅定：“國士遇我，國士報之”

“國士報之？”唐德宗突然大笑，笑聲中卻無半分歡愉，“你所報的，就是教太子弒父奪位，行大逆不道之舉嗎？！”

棋盤被猛地掀翻，黑白棋子如雨點般砸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俱文珍不慌不忙地跪下：“太子仁厚，不敢對陛下行大逆不道之事。”他頓了頓，聲音平靜得可怕，“只不過，皇權爭斗總是要有人行黑暗之事。太子殿下位極儲君，離皇位只是一步之遙，可這一步之遙有時又是遠至千里。”

他抬起頭，直視帝王：“玄宗高壽，肅宗四十五歲才登帝位，尚且艱難。太子孱弱，臣只怕......太子都等不到那個時候。”

“陛下愛子情真，可能理解太子終日惶恐的心情？“

唐德宗死死盯著他，眼中怒火漸漸化為一種深沉的悲哀：“孝悌也者，其為人之本歟。雖是惶恐，但朕的孩子絕不可無孝悌之心。”

殿內陷入死寂，唯有更漏滴水聲聲。

良久，俱文珍重重叩首：“若是陛下降罪，臣甘愿領死。”

唐德宗緩緩坐回龍椅，疲憊地閉上眼：“今日是朕的壽辰，韋貴妃主持設宴歡慶，一切順利，毫無差池。”他的聲音恢復了帝王的平靜，“太子病重雖是不能出席，卻繪制丹青為朕獻上賀禮，其孝心可表，朕心大悅。”

俱文珍深深拜下：“臣......多謝陛下。”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唐德宗睜開眼，目光如冰，“俱文珍，你行事不周，冒犯于朕。朕將你貶至汴州，充軍宣武軍。”

“陛下！”俱文珍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甘。

唐德宗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若有決心，他日建功立業，皇太子必定親召你回京。”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彼時，太子國士待之，汝定當國士報之。”

最后一句話如同利劍，直刺俱文珍心底——自己不過是一枚棋子，在這盤帝王棋局中，早已被看得通透。

俱文珍了然一笑，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

“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