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沫雖說思路清晰，各方面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但他還是一百個不放心，因為他知道這軍中魚龍混雜，早已是各方勢力激烈角逐的是非之地，要在短時間分辨出個一二來，絕非易事，可一旦看走了眼，用錯了人，那便是滅頂之災。所以曹大人凡事都一百個不放心，恨不能分成八瓣來，親力親為。

即便這樣，連續發生的幾件事，讓他觸目驚心。

這一天，曹大人帶著幾個手下，深入前沿，視察防御攻事的構筑情況，遠遠就聽到從不同方向傳來的慘叫聲，呵斥聲，還有鞭子抽在身上的鞭撻聲。曹大人緊走幾步，奔向其中的一個方向，并吩咐手下向其他方向趕去。到了跟前，曹大人看清了，是幾個當兵的，手拿鞭子，狠命地抽打正在勞作的民工，一邊打，還一邊罵。

“我讓你偷懶，讓你磨蹭，抽不死你這頭好吃懶做的豬。”

越罵越來勁，越打越有勁，打的那民工在地上真打滾，眼見渾身血肉模糊，滾都要打不動了，可當兵壓根兒沒有罷手的意思。

“住手！”

曹大人高聲斷呵，上去一把將鞭子從那個當兵的手里奪了過來。

“好大的膽子，自己不動手，反倒無故鞭打民工，誰給你的權力？”

這個當兵的毫無懼色，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個大官，頭往上揚，嘴往上翹。

“這斯偷尖耍滑，該打，我是當兵打仗的，不是干這種粗活的，我是監督他們干活的，不是來干活的，頭兒說了，這種人就該打，不打不知道咱兵爺的厲害。”

這當兵的，一邊說著，還要動手搶回曹大人手里的鞭子。看來，今天這小子喝了不少酒啊，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那我就讓你看看哪個爺厲害。”

曹沫說話的工夫，抽出隨著佩戴的寶劍，一道寒光閃過，這個當兵的腦袋就搬了家，都掉到地上了，眼睛還在那兒橫呢。

曹大人吩咐將剛才鞭打民工的幾個當兵的，還有他們的直接上司，就地正法，再將民工分成班組，在他們當中推選出一部分人做各班組之長，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同時公推一位總長，直接向曹大人負責，而原來負責防御工事的督導以五十軍棍伺候，滾回家去。

如此一來，防御工事的進展，明顯加快，而且質量上乘，曹大人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但是這件事情也讓曹大人預感到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的多，嚴峻的多。

為了讓軍隊盡快熟悉自己的防御構筑，精準練兵，迅速前出，又能有序撤退，曹大人讓大部分軍隊在城外扎營，并呈八卦陣形排列。每天晚上，曹大人都會派人加強各營的巡視。

而他自己更是往返于各營之間。他要看看，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自己所信賴的人是否可靠。

很快，曹大人得到密報，有人在軍隊秘密策反。曹大人不動聲色，一如往常于夜間在幾名親隨的護衛下，前往營地巡視，不過他沒有穿自己的那身將軍服，而是打扮成一個普通牙將，聽一處帳篷里有人說話，便放慢腳步，很隨意地接近，側耳細聽。

“那上京侯是宰相的大兒子，兒子跟老子鬧矛盾，把打仗當成玩家家，把咱們當成了棋子，無論誰贏，咱們都是倒霉蛋啊，這兒子贏了，咱們就成了敵人，肯定得死，老子贏了呢，恐怕咱們也是一塊塊泥巴，死在贏的路上了。”

“是啊，這好好的，打什么仗啊，將相鬧矛盾，把咱們當槍使，回頭人家和好了，咱們成炮灰，咱這兵當的，豬狗不如啊。”

“你們說的不對，什么上京候，什么宰相，人家本來就是一家人，早把這朝廷吃透了，那個上京侯還不是他的宰相老子安排的，現在身居幽州，那是什么地方，燕云十六州之首，比這大周朝地盤還要大，擁兵百萬，現在時機成熟，一路向西，人家這是要里應外合，要改名換姓啊，這個曹大將軍才是不識趣，要硬扛，這一扛不要緊，咱們就倒霉了，上京侯那是什么人，青龍將軍，人稱大魔王，打的過嗎？”

“那以于兄之意，咱們該怎么辦，總不能坐以待斃啊？”

“以我看……”

這個人話到嘴邊，不說了，只見一個身影站了起來，向帳蓬的邊上移動。曹大人趕緊示意親隨迅速閃向另一邊。

這時帳篷里探出一個腦袋，四下張望，確定一切正常，馬上縮回去，帳篷里剛才分散的幾個影子湊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圈，圈里頭只見腦袋晃動，沒了聲音。

其實有沒有聲音已經不重要了，一名親隨一挺身，手握刀柄，就要往里闖，曹大人眼疾手快，當即攔了下來，只留一人繼續觀察帳蓬里的一舉一動，其他人不動聲色，迅速離開。

回到帥府，曹大人讓人將花名冊拿來，自己動手，查清那個營地里都是哪些人，又是何等官職，看來要狠狠地敲打一翻，同時，曹大人對帥府的親兵衛隊進行了仔細全面地篩查，連夜做出調整，流動哨，暗崗，一道，二道，三道防線，做個密不透風，連逃生的暗門，機關都反復查看，確保萬一失，隨身一把寶劍，壓在身下，床邊就是那對青面獠牙催鬼銀槍。

應該說，曹大人做了最壞的打算，這一夜也許是一個漫漫長夜，也可能就是一個了斷。

曹大人一夜未眠，他在利用時刻都可能是最后一刻的分分秒秒檢討自己受命征討大將軍以來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決擇，謀劃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備選方案。

第二天一早，曹大人摸一摸自己的腦袋，還在，哈哈大笑，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傳令下去，所有將領馬上到帥府報到，親兵衛隊做好準備。

各級將領就座，曹大人站在最前面，從這些將領的臉上一個一個地看過去，還都滿嚴肅的，像那么回事。

“諸位，當前叛匪猖獗，黑云壓境，作為軍人，當感念皇恩，為國盡忠，縱有千難萬險，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為民除害，為國建功，為己樹碑，光宗耀祖，此乃軍人之天職，軍人之榮耀……”

曹大人突然停下，堅毅的目光再次掃過一張張道貌岸然的臉。

“然，作為我軍之中堅，士兵之旗幟，有那么一些人，貪生怕死，非但不積極應戰，還妖言惑眾，不僅妖言惑眾，還拉幫結派，意圖陣前倒戈，叛變投敵，甚至圖謀政變，拿了本將軍的首級，好去上京侯那里去領賞。”

帥府里鴉雀無聲，誰脖子上的喉結上下竄動，都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