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筱柒回來已經約莫半年光景了,這孩子品性像極了他哥哥,灑脫活潑,一年之間,她的交友圈就擴大了不少,父母更是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小千金視若珍寶,本打算讓她在家里安安生生當個小祖宗。
但無奈這孩子不喜枯燥無趣的生活,還是想出去工作,不過囿于自身學歷的受限,只能做些比較基礎的服務性工作,最后為了行程方便,她便在付茗昊公司附近的一家蛋糕店打工。
正清點著甜品數量,一個身著白色襯衫的男人走了進來,說來奇怪,這人也不招呼服務生,兀自坐下來對著電視中報道的新聞發呆。
付筱柒撓了撓頭,只好主動靠近詢問:“先生,請問您有什么需求呢?”
男人答非所問,只是指了指電視說:“孩子,你去過晏寧嗎?”
付筱柒有些納悶,眼前這個男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操著這么一口老腔,但還是很耐心地回答:“哪還有人敢去那種地方呀,現在光看看新聞,便心驚膽戰的,那些碧眼怪物長個人樣卻不做人事,再說了,聽說那地方已經封城警備了,想進怕是也進不去了。”
男人點了點問:“那你在晏寧發生巨變之前有沒有去過,那是個怎么樣的城市呢?”男人的聲音溫暖和煦,柔中帶著點點情意。
付筱柒搖了搖頭說:“我之前不在國內,回家之后也沒出去旅游過。”
男人剛剛一直沒正眼看過付筱柒,他突然抬起頭笑了笑說:“還真是巧。”
付筱柒有些摸不著頭腦,剛準備開口問為什么巧。一個穿著休閑裝的女人對著男人的方向喊:“老公,你還真能找到這家蛋糕店呀,而且來得比我還快。”
這個女人付筱柒很熟悉,她還知道她叫蘇穎兒,算是她們這里的常客,不過令她詫異的是,她從未想過這個喜歡扎雙馬尾,根本看不出年齡的女孩居然已經嫁做人婦了。
蘇穎兒走了過來,步伐靈動,極具年輕女孩兒的活力,她和付筱柒打了個招呼,便挽著男人的手出去了。
付筱柒雖然還惦記著男人剛剛說的那個巧字,但也不想緊追不舍地問,所以撅了噘嘴,回去繼續自己的工作了。
蘇穎兒一出門,黑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點了一下楚煊赫的鼻子問:“我沒來的時候,跟那個服務員小姑娘說什么悄悄話呢,是不是看她比我年輕,心動了?”
楚煊赫舒了舒眉說:“我怎么沒看出來她比你年輕?”
蘇穎兒聽完之后也笑開了花:“你啊,現在倒是越來越會哄人了。”然后便順勢把頭貼進楚煊赫懷里輕聲說:“那我們現在去拍婚紗照吧!”
楚煊赫點了點頭,眉目中含著萬般笑意……
***
晏寧市中心議事大廳,一個身穿白色警服的英氣中年人走出會議室,眉宇中有些慌張,用手拍了拍額頭,看起來有些身體不適。
一個身唇上,下顎都已經蓄起點點胡須的米色半袖年輕男子依靠在會議室門口,見狀上前扶了一下中年人說:“沒事吧,顧局。”
顧智宇搖了搖頭,然后緊了緊嗓子說:“小薛啊,晏寧的形勢可能比我們想得要更糟,回賓館再和你細說。”
薛子寧點了點頭,這雖然只當了七八個月的警察,但這段日子里他也幫著顧智宇辦了不少大案要案,無論是辦案手法還是效率,都已經向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老警察靠近了。
雖然方平的案子他一直在跟進,但還是沒什么眉目,閑暇時間,跟隨白鴻學習了不少擒拿和槍法的基本要領,也積極鍛煉身體,薛子寧身材也壯碩了些許,面目也更加棱角分明。
這次他跟著顧智宇來到晏寧,主要的目的就是討論晏寧市碧眼怪物的解決方案。
一路上他也看到了這座堪稱人間慘境的城市的真面目,幾乎每時每刻,市內的護衛隊都要和有組織性的碧眼發生沖突,尤其是要阻止這些家伙走出晏寧市,去別的城市作威作福。
雖然高層們積極呼吁大家離開晏寧市,但很多人還是囿于各種理由不想走,畢竟在沒有政府生存保證的前提下,去到一個新的城市開啟一段新的生活還是很艱難的一件事,各家各戶門窗緊閉根本不敢邁出一步。
為了維持他們的生計,每日都會有指定的護衛隊成員去發放來自其他城市的食物和水。各種服務系統,包括學校,醫院基本上全部癱瘓。
無數被冠以盛名的科學家們日夜尋找使人發生異變的原因,卻苦苦無果,而這次也是為了接待全國各地來視察情況商議對策的同僚才在重兵駐守下保住了一所旅館的正常營業。
薛子寧剛剛準備和顧智宇一起上車,手機上傳來一條訊息,訊息來自方平的妻子,他低頭看了看,向顧智宇說明情況,去赴友人的約。
像他這樣一個人在街上漫步的,更容易成為碧眼們欺負的對象。
三個綠眼睛,花頭發的混混擋在薛子寧面前,眼看馬上就要說出“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俗套話語。
身后突然冒出幾個身穿防護服的特警拿著沖鋒槍對準他們說:“你們幾個老實點,還有那個行人,現在路上不安全,早早回家去,否則交起火來,保證不了你的安全!”
薛子寧不做言語,只是默默繼續走著自己的路,路邊都是廢墟,畢竟這地方雖然稱不上戰火連連,但小打小鬧總是不斷,動刀動槍的。
廢墟灰燼都是極度富裕的土特產,他輕嘆了一聲:“好一個晏寧,好一個煉獄!”
天邊烈陽睛,空中風波靜。
倏起漫天飛礫!
薛子寧用各種瓦片土塊向那幾個碧眼混混招呼過去,而他卻安然無恙地從他們之中走了過去,像個無牽無掛的浪子。
薛子寧拍了拍那個剛剛好心提醒自己的警察說:“不必擔心我,我也是警察,來自瀚海市。”然后就繼續向自己的目的地前進。
小寧冷諷道:“你還真愛裝逼。”
薛子寧聳聳肩回道:“那又怎樣,千金難買我樂意。”
薛子寧輕輕叩門,開門的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女人。
其貌不揚這個詞,模糊得很,不像美丑那樣的形容詞那般涇渭分明,但用在方平的妻子楊明湖身上就很異常合適。
當時薛子寧參加方平婚禮的時候,對這個沒怎么謀過面的新娘的第一印象就是和方平挺配的,不過那時的楊明湖看起來兇巴巴的,現在眉宇中倒多了不少婉約和愁苦。
薛子寧關上門輕聲說:“嫂子,你瘦了。”
女人聲音有些沙啞,干笑道:“那不挺好嗎?省得去減肥了。”
屋內一個六旬婦人在用撥浪鼓逗床上那個亂跑亂跳的小孩兒玩,薛子寧也徑直走了過去,這也不是薛子寧和小家伙第一天見面了。
目前這個房間里除了薛子寧之外唯一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惘然地拍了拍渾圓的肚皮。
他叫方圓,曾是方圓幾里最愛笑的男人,這一年來卻沒怎么笑過,只有當他面對自己可愛的小孫女的時候,才能找到一絲活著的意味。
薛子寧站在方圓身邊,看著已經鎖緊的窗戶,輕聲說:“方叔,要不然你們還是搬回瀚海去吧,之前我是沒親身來過這個鬼地方,現在看來,這里簡直就是法外之地,確實不再適合生活了,雖然我的職位還不能出席這次全國會議,不過顧局也和我大致說了,他們的主要目的就是來商討平民轉移計劃,這里不久……可能就要成為戰場了。”
方圓吸了一口氣,兀自在手中剝著橘子,沒有順應薛子寧的話題,而是輕聲說:“小薛呀,平子的事有沒有什么進展了?”
薛子寧抿了抿嘴說:“對不起,叔,但我向你保證,無論十年,二十年,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方圓把橘子遞給薛子寧說:“好,好啊,叔沒有一點兒怪你的意思哦,平子能撈到你這么個好朋友,我挺高興的,你們想隱瞞的那些事叔現在也知道的八九不離十了,叔其實不太懂,但既然你們現在都有這般神仙手段了,你說,平子有沒有,那么一點,就一點的機會……活過來呢?”
方圓說完這句話,兩位婦人眼睛都直勾勾地望向薛子寧,甚至連那個不到兩歲大的小女孩都安靜下來,乖乖地坐在原地,像個精致的洋娃娃。
薛子寧沉默了一陣兒,笑著說:“也許有機會,畢竟我小時候拿五毛錢買冰棍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已以后能控制東西在天上亂飛呀!”
說完手中拿著的那個小狗公仔便飛到了瑤瑤的身前,瑤瑤用力拍著兩只肉嘟嘟的小手,很生澀模糊地說了一句:“謝謝干爹!”
薛子寧對著瑤瑤做了個鬼臉,然后轉過身看著方圓說:“那好嘞!我也走了,方叔,身體可得好好養,畢竟你現在也是這個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我感覺您還不老呢!正年輕,扛得起來!”
薛子寧轉身離去,方圓對著他的背影笑了笑。
薛子寧走到楊明湖身前說:“我們明天要離開晏寧了,我會派人來接你們回瀚海,可別嫌麻煩別去,你們在我身旁我才能放得下心,才能對的起胖子。”
自從方平出事之后,本來蠻不講理,有些話癆的楊明湖就變得不善言談了,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稍稍送了薛子寧幾步就轉身離開了。
薛子寧望了望天上的烏云,幾滴細雨輕輕落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難道要指望這朗朗青天上的那份世道空把不仁降在晏寧一座城上面?說不定哪天瀚海,甚至整個東冀,都要遭此大劫。
他自嘲一笑,對小寧說:“看起來當我們摸到那塊五血靈石的瞬間,可能就已經注定了我們世道不再太平了吧?”
“看來你有點后悔遇到我了。”
“這么說有點傷人,不過吧,還真有點后悔。”
“行吧,看著你也算懷著慈悲心腸的份上,小爺也就不跟你計較了!”
薛子寧將雙手背到脖頸后,聽著槍聲的方向,嘆了口氣:“又得打架了,我怎么感覺來晏寧這兩天,比在瀚海這八年打的架都多。”
說完身形迅疾,覓著交火的方向前去,也不知為何,這兩年,可能是加強鍛煉的原因,身體素質有所提高,甚至快走起來都勝過往昔不少。
***
穿著特警服戴眼鏡的行動隊副隊長曹信算是和這些碧眼交手最多的幾個狠人之一,也碰到過不少難纏貨,不過眼前這個真是前所未見,一共十多個碧眼,所有的年輕人全都被他們加強過的子彈放倒了。
但空留下了一個白發蒼蒼,瘦骨嶙峋的老人拿著一把短砍刀在那里瘋砍,倒不是行動隊的人們尊老愛幼,不忍傷害老弱病殘。
這些碧眼不是僵尸,都保存著很清晰的意識,全都是無惡不作的瘋子,即使是十多歲大的孩子,也不乏雙手沾滿鮮血的,所以這樣的怪物看久了,行動隊內心那點本就不強大的同情心也就磨光了。
最多只是再碰到孩子碧眼的時候少打幾槍讓他們自生自滅,這也是最后的人性光輝了。
那老人將短刀擲向曹信身邊的一個隊員,行動隊都是身手不錯的高手,反應也算機敏,很快躲過了砍刀,那老人一看到失手,破口大罵了幾句,氣急敗壞地跳到隊員臉前。
曹信和其他幾個行動隊隊員往老人的胸口開了十多槍,但老人的身形卻絲毫未被延緩,而用雙手抱住那名隊員的頭,雙臂一發勁,將隊員的頭活生生地擰下來擲到一旁。
然后一腳將隊員還冒著血的尸體踢開,對著其他人瘋狂地大笑。
曹信眼睛發紅,對著那老人瘋狂掃射,直到打完已經經過二次擴容的子彈,回頭看著自己帶著的幾個嚇到沒什么氣力再握槍的隊員,眼神中火氣更旺了幾分,小跑過去扇了其中一個17歲少年一個巴掌,把他的槍搶過來繼續對老人射擊,邊打邊吼道:“媽了個巴子的,你們算男人嗎?這樣就嚇尿褲子了?”
又一支槍打完子彈。
再拿起一支槍,再打完,直到現場空無一彈。
老人哈哈大笑,聲音聽著還是蒼老,但卻中氣十足:“打完了吧?剛剛看你打的那么開心,小老兒沒舍得告訴你,子彈……對我是沒用的,嘿嘿!”
曹信摸了摸遮住眼鏡的血污,對身后的下屬說:“來,上刀子,把這老東西刮了!”
然而沒一個人動,幾個少年眼睛里充滿著恐懼,竟是害怕地根本動彈不得。
曹信咬了咬牙,不敢置信地看著曾經和自己喝大酒,說大話的這幫少年們,他剛剛還是一直罵這幫新兵蛋子,但現在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狠狠地把將近300度近視但又太礙事的眼鏡摔在地上,有些壯烈地說道:“媽的,早知道聽前女友的,把那個矯正手術做了!”
雖然眼前還是模糊,但曹信還是使盡一身力氣向那個老碧眼沖過去,握刀的氣力大了些,甚至手掌間滴下了不少血珠,但曹信仿佛也變成了碧眼一樣,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古往今來,無畏人,最醉人。
猝然,他手中的短刀直沖沖地向云霄飛去,一人站在不遠處的廢墟上,左手五把刀環繞在側,只見他輕輕抬起左臂,五把刀婉若游龍,這些做工不好的軍刀在老人耳邊發出令人發狂的尖銳聲音。
老人捂住雙耳,薛子寧不愿給他時間換氣;
一把刀插在左胸;
一把刀插在右胸;
一把刀插進左腿;
一把刀插進右腿;
一把刀貫穿太陽穴;
老人的腦漿泵在自己臉上,居然還能頑強地向薛子寧的方向走過去,薛子寧一個踏步走到老人身前,拔出他太陽穴上那把刀,斬下他的頭顱,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曹信和少年們向薛子寧傳來異樣的略帶崇拜的目光,薛子寧也看著不斷反轉的手心手背,有點詫異,他也沒想到自己的力量可以用這樣的鈍刀輕松砍下碧眼老人的腦袋,不過也沒耽擱太久,他慢慢靠近曹信,把刀還給他,其余的四把刀也飛在薛子寧身后,自動回到他們的原主人身邊。
曹信也不說客氣話,直接單膝跪在地上說:“這救命大恩,行動隊副隊長曹信謝過了。”
薛子寧搖了搖頭說:“別整武俠小說這一套了,現在已經有這樣完全防彈的碧眼出現了,恐怕今后晏寧的態勢要更惡劣,你們的任務也更嚴峻。我是瀚海市的警察,替你們分擔一些也理所應當。”
曹信點了點頭,對身后的少年說:“行了,幫老子把尸體處理一下,處理完之后,去財務處把這個月薪水領了,麻利地給老子滾,你們這樣的人,在行動隊待不了!”
少年們有些惶恐,眼神看向薛子寧,似乎希望這位神仙一樣的警察替他們求求情,薛子寧卻只是對他們笑了笑,和曹信告別之后,就轉身向賓館方向走去。
小寧發問道:“為什么不替他們求求情呢?你救了那個曹信一命,說不定那小子會聽你的。”
薛子寧嘆了口氣:“剛才的情形你又不是沒看到,他們確實不適合干這份生死差事。”
“可他們還小呀,我看年紀最大的也不到20歲。”
“是啊,年紀小害怕也正常,我要是20歲,看著一個老頭在我眼前把我朋友的腦袋擰下來,我肯定也會害怕的。但現在,這個城市,這個國家,已經沒時間等他們長大了……”
***
楚煊赫將喝得醉醺醺的蘇穎兒放在床上,今天拍完婚紗照,小兩口喝了不少,但楚煊赫從來不會喝多,即使喝多了,也從不會醉。
他坐在蘇穎兒身側,撫著她的臉頰,眼角中帶著柔情,再過一個月,他就要和蘇穎兒結婚,楚煊赫父母死得早,倒也方便,隨便找幾個雷店小伙計假裝一下遠方表叔表哥什么的糊弄一下就解決了。
他半年前授意雷茲利用了從宿天宇身上搜刮的剩余錢財間接買斷了晏寧的礦泉水渠道,還用不同的人去面談不同的中間商,將徐落改進的液體α激素投放在內。
徐落畢竟只是個科學家,不是劊子手,這段時間他花了很多心思改進了α激素,大大提高了成功率,同時利用男女堿基對的不同讓女性食用之后不會有任何不良反應。
雖然還是無法攻克穩定性這方面的難關,但也算是使盡了渾身解數為人民謀“福利”了,這不能說明徐落是怎樣的大善人,畢竟要是沒有他的藥,也沒有那么多的家破人亡。
同時在雷茲的組織下進一步讓程本良為首的碧眼宣傳極端思想,獨裁穩定劑渠道,才造就如今這般人間煉獄,不知讓多少人家泣淚縞素,然而不久,他卻要穿上禮服參加自己的人生紅事,真是諷刺。
楚煊赫呵呵一笑,逐漸合上眼睛,說是不醉,但畢竟是人,喝了那么多酒,總不能一丁點影響都沒有,今晚應該睡得很好,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多做幾遭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