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煊赫臉部肌肉僵住了，當看到那對灰色眼球的瞬間，他就靈巧警覺地挪開視野，但終究晚了一步。

那猙獰的眼球在那一瞬間釋放出能力，屬于陸三才的灰眸能力。

他千算萬算，限制了陸三才的行動能力，卻沒想到薛子寧居然可以隔空借眸。

楚煊赫眼眸中的紫色光暈漸漸淡去，這意味著他將在五分鐘之內喪失能力。

這劇情雖然荒唐，但它已經出現，來不及思慮更多，楚煊赫明白，自己必須即刻做出反應，他立即開始計算時間。

“一，二，三……”

楚煊赫以手撐地向后滑行，雖然他失去了紫眸帶來的裨益，但他的速度依舊極快。

即使左腳有傷，也不妨礙他找機會和薛子寧拉開距離。

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只要過了五分鐘，灰眸的能力便會失效。

不過五分鐘而已。

應該……

不會出什么大差錯……

“八，九，十……”

薛子寧關上盒子，以免在戰斗中波及到自己，他的確并不知道灰眸具有時間限制。

但他明白一件事，必須速戰速決，拖得越久，越容易橫生變數。

他的右腿腿骨斷裂，幾乎無法驅動自己的身體，但好在……他的能力也無須移動。

他沉心靜氣，凝聚精神力，一柄柄飛劍環繞周身，向楚煊赫齊刷刷地飛了過去。

同時，幾枚炮彈從空氣中蕩漾的波紋中閃出，朝楚煊赫的方向轟擊。

沒了紫眸的加持，即使楚煊赫的身體比常人抗擊打能力強，也仍會被炸成塵埃。

楚煊赫看著直奔自己的各種武器，左右躲閃跳躍，或前撲，或側躍，像只池塘里滑溜溜的泥鰍。

“嘣！嘣！嘣！”

炮彈砸在地上，將地面炸出一個巨大的凹陷，破裂的碎片卷著沙土肆意飄揚。

飛劍的爭鳴和炮彈響聲相和齊鳴，震撼著楚煊赫的內心，讓他胸中波瀾起伏，越來越無法鎮定。

“四十五，四十九，不不不，四十六……”

他靠著遠超人類水準的速度躲開了數次致命攻擊，但仍是被炮彈碎片刮傷了臉頰，被飛劍割去了左臂上的一片血肉。

插在地面上的飛劍晃動劍身，不安地撬開禁錮著它的沙石泥土，再次飛舞到空中，刺向楚煊赫的方向。

楚煊赫彎腰矮身，雙手張開，通過優秀的平衡能力不讓后仰的身體倒下，飛劍從他身邊的空氣間劃過，發出刺耳難忍的銳利劍吟。

無數稀奇古怪的小玩應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想要在飛劍的掩護下，將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

楚煊赫屏氣凝神，無法再兼顧時間的計算，否則，在五分鐘的時限到來之前，他一定會被殺掉。

楚煊赫的身上已經負了十多處傷，汩汩的鮮血覆滿了白皙的手臂和殘破的衣衫。

這樣下去，他一定會被拖死。

楚煊赫望著坐在原地的薛子寧，心里有了決定，他腳下速度加快，一步步向薛子寧的方向走去。

不過他走路的樣子，氣質觀感并不佳，畢竟左腳上的傷不容忽視。

薛子寧的手段無窮無盡，不近身的話，他一定會被各種各樣不知從哪來的武器耗死。

楚煊赫拖著破敗浴血的身軀，邊躲避薛子寧的攻擊，邊一步步前行。

一只形態古怪的獅子突然擋在他面前，它的頭部好像覆著亮銀色的面具，通體是火焰般的赤團，兩只翅翼一綠一藍，生著土黃色的尾巴。

“嗷吼~”

獅子震動木與水凝化的雙翅，踏著柔和的細風，發出狂暴的怒吼。

獅子俯沖過來，楚煊赫靈巧側身，獅子卻像撕裂食物一般咬斷了他的左臂。

左臂硬生生地從身體上被撕裂下來，臂身交織處血肉模糊，可見白骨。

獅子再一次奔襲而來時，卻一寸寸地消失在空氣里。

不遠處的付茗昊嘔出一口鮮血，看向端坐在原地的薛子寧說道：“最后一點力氣了，剩下的就靠你了……”

薛子寧會意，眼神炯炯，目光如炬，右手撐地借力，把整個人彈跳起來，手中銀剎浮現！

直取楚煊赫的脖頸！

楚煊赫由于左臂被撕裂，強烈的疼痛沖擊著他的神經，無法再像剛剛一樣靈敏地躲閃，銀剎刀刃的寒芒映入眼簾，下一刻視野中便溢滿了詭異的血紅。

薛子寧整個人壓在楚煊赫的身子上，銀剎刺穿了他的喉嚨，楚煊赫白皙的頸子噴涌出血色噴泉，眼角齜裂，想要奮力發出聲音，卻才發覺自己的聲帶已經斷裂。

楚煊赫思慮著如何拖延時間，他還想盡全力一搏，在他的估算里，五分鐘很快就到了。

薛子寧卻沒有和他敘舊，甚至沒有說任何一句漂亮話，直接將銀剎從喉嚨中拔出，對準楚煊赫的心臟全力一刺。

鮮血噴濺在薛子寧的臉上，染紅了白色短袖和大半邊的面龐，像個來自地獄的惡鬼。

薛子寧并沒有像發泄積怨一樣，連續地刺插楚煊赫的心臟。

畢竟他是個梟雄，最重要的是，畢竟他曾是自己的舍友。

在確保他會死的前提下，能體面一些，就體面一些。

薛子寧將銀剎隨意地扔向一側，閉著雙眼，攤在原地輕輕喘氣，他也已經精疲力盡了。

“胖子！哥們兒沒食言，終于……終于幫你把仇報了……”

每個重要的日子里，雷雨好像都是常客，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點，一滴滴砸在薛子寧的臉上，幫他洗去血污，幫他整頓心神。

幫這個有些暮氣沉沉的大地洗去浮塵，煥然新生。

***

瀚海，方平家的院子里，方瑤被媽媽拉回房間，隔著陽臺看著雨點，心里懸著對兩位干爹的擔憂。

楊明湖則是走到屋內，撫摸著方平的照片，隔著照片都想捏捏他肉嘟嘟的臉蛋。

這是她第一次沒把淚水滴落在方平的照片上。

她欣慰地笑著：“老公，你那些朋友很靠譜，我和女兒也都很開心。我也相信，他們會幫你報仇的，一定會的……”

***

天邊槐樹福地。

穿著淡黃柔華煙紗的三眼女子情幀背靠著槐樹，放松地舒直雙腿，將右腳搭在左腳腳腕上。

伊芝倚著槐樹問道：“給你個機會，畢竟我都對夢神和戒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了，要不要下去，救救你的宿主。”

“你不是說他的心臟都被插破了嗎？還怎么救？”

情幀的聲音依舊沙啞難聽，恰似破舊的風箱在拉動。

“也是……那幫他報仇？”

情幀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不小心沾染著的槐樹花葉。

“不用了，他不配……”

伊芝抱合雙臂，他越來越對這個原來嗤之以鼻的女仙情幀感到佩服。

司掌魔界之眼的正神，常年沾染魔氣，本該一身陋習，一腦子罪惡心思。

沒想到她三觀極正，能守本真到此種地步。

難得！難得！

***

楚煊赫睜大雙眼，他的生機還沒有完全瓦解，雨滴沖凈了他污濁的雙眸，他眼前好像出現了蘇穎兒那穿著白紗的身影，看到了她在起舞翩翩，看到了隨風揚動的雙馬尾，看到了在月光下那張卑微而嬌媚的臉蛋。

看到了屬于她的一切一切。

她曾問過；

那八年里，他愛過她嗎？

他現在想回答；

愛呀！當然愛！直到現在，依舊愛著……

她曾說過；

她好希望他的心里能記住蘇穎兒這個名字。

他現在想回答；

他一直記著……

他心中有一個角落，那個最柔軟，最溫情的角落，一直放著一個女孩……

她叫蘇穎兒。

他和蘇穎兒會去一個地方嗎？

怎么可能？

像我這樣的人……肯定是要下地獄啊！

霎時間，短暫的太陽雨霍然停歇，恍若楚煊赫的呼吸一般，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