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玉手中的破曉微微一動，饕餮之靈便張口咆哮奮力前撲。

兇獸巨口銜著那柄似要燃起火焰的微曦，淵黎右手握著劍，單手結印凝訣點在了饕餮的獸首上。

“吼——”劍靈發出刺耳的嘶吼鳴叫，震得周遭圍觀的諸天神仙均捂住了耳朵、皺著眉頭，難受不已。

“驅靈？！”玱玉口中恍然道，手卻絲毫未停。

長劍輕舞，饕餮應召退回劍中，她雙目微垂，破曉在她面前化成了無數劍光，似繁星墜落般向微曦擊去。

一直盤桓在側，干擾玱玉的劍中怨魂，也隨著這場劍雨被沖的七零八落，大部分被打散了形體，重新化作了一團若有若無的怨氣被微曦吸納了進去。

淵黎維持著抬手持劍的姿勢，身形微微晃動，突然他面色變得蒼白、眉頭微擰。

“噗……”竟是再也忍耐不住，噴了口鮮血出來。

微曦沾染了主人的鮮血，那些噴撒的赤紅血跡，緩緩被劍身吸收了。只見微曦忽然白光一閃，聚在淵黎身邊的魔氣猛地向周圍爆開。

圍觀的神仙們還未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被這突如其來的靈流給差點掀翻在地。少數幾個站得穩當些的，從護著的臂彎處緩緩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向場中望去。

腳下的白玉磚面幾乎是被震了個粉碎，那把熔煉了數萬凡魂的微曦被它的主人深深插入了地下。

淵黎雙手握著劍柄，伏在自己的小臂上喘息。發絲靜靜地垂落下來，遮住了他此時的面容。

肩上的銀甲依舊熠熠閃光，幾乎要刺痛玱玉的雙眼，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對面半跪于地的淵黎。

方才那一擊，淵黎不止拼上了全力。

若非她之前探過淵黎的脈搏與魂識，清楚明白的了解他的修為還剩幾何。否則，就憑她現在這幅戰敗了的模樣，恐怕內心都要深信淵黎這三萬余年來是在下界仙山修養，恢復了修為。

她的這幅模樣，讓親眼見證新魔尊被淵黎斗敗了的諸天神仙們歡喜得不得了！但大聲歡呼有失仙家體統，他們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想一躍而起的心情。

胳膊撐在一塊還未完全碎裂的磚面上，玱玉從地上緩緩爬起了身。她嘴角有些血跡，身上衣著微顯凌亂，左側寬大的袖子被劍氣削去了大半，右側也殘破了些。衣服上斑斑血跡，淵黎的這一擊，令她身上也負了傷。

但即使她負了傷，情況也依舊是較淵黎要好些。

眾神仙們見玱玉重新又站了起來，面上肆意的笑容微滯，他們都忘了，這不過是一場點到為止的比試。

玱玉在眾人的目光中將破曉提至面前，手指上沾染了傷口的血跡，她正準備將染血的手搭在劍上，卻忽然福至心靈，向淵黎處抬眸望了一眼。

伏在臂彎喘息中的淵黎，也正抬著眼，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咯噔’一下，玱玉便覺得大事不妙！

她毫不猶豫地將鮮血向劍上一抹，圍觀的眾神仙們都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

但靜候了幾個瞬息，卻什么都沒有發生！

鑄為魔劍，染血則狂?？勺约旱钠茣詤s毫無反應？！她心道，若是封印，那便毀掉！

于是，她手持破曉猛地往磚面上一刺，劍身入地三分，一道金色的流光似閃電般飛快地閃出！瞬息不到的功夫，便已蔓延到破曉的劍身之上，凝出了刺眼灼目的金色咒?。?

玱玉蓄力一拔，劍身竟是分毫不動，如同生根長在了地上似的。

金色的咒印卻沒有就此停止蔓延，以破曉為圓心，迅速向四面八方鋪展開，瞬間便將玱玉禁錮在一個金色的牢籠之中。

不過片刻，二人的形勢就變換了模樣。

玱玉沒有想到，在千霧齋見識過的金光陣，有朝一日，會被自己遇上。

破曉被金光封印在陣眼之中，玱玉松開了劍柄，她抬頭看著將微曦召回、負手而立的淵黎，開口道：“上神如此布置，是為何意？”

此陣咒紋繁重復雜，想必不是瞬息之功。

淵黎眸色深沉，開口道：“你不傷我族人，我亦不會傷害你?！?

玱玉眉頭微微一挑，心道：這便不是為了兩族宿仇，不求以命賠命……

“那你為何囚我？”

淵黎卻沒有回答她，拂手之間便將她帶回了忘生殿。

看見了似曾相識的擺設時，玱玉正在整理的思緒忽然停滯了片刻。被困于陣，左右環顧才勉強將四周打量了個遍。

“忘生殿？”玱玉低聲自語道。

聽到這三個字，才剛落座的淵黎將眸光轉了過來，問道：“你在我魂識海中，究竟看到了哪些記憶？”

玱玉非常隨意地盤膝坐在地上，抬著頭，看著端坐上首面色沉郁的他，直白道：“忘生殿前潑墨罰站，韶樂閣中吃醋贈簪……”

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勾起了淵黎那些舊日里魂牽夢縈的遐思。

看著他眸中不禁露出的些許溫和，玱玉終還是平淡地繼續說道：“還有，琴舞相和槐玉遺恨，誅仙訣別此夢無痕?！?

“啪——”手邊的茶盞被掃落在地，碎片崩裂，如同僅剩的記憶。

玱玉順著那些碎片，看向了淵黎搭在臺面上那只隱約有些顫抖蜷握著的手。縱然他此刻面容沉靜，收斂得當。表面看起來依舊是數萬年前，莊重得體的天族楷模。

但是他的鱗片卻早已被揭去了大半，連同最不能碰的那一片。

只留下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的傷口，卻又偏偏不能愈合，反復折磨著自己。

她的話就像尖銳的細針，不致命，卻很疼。

任誰也受不了在本就鮮血淋漓的傷口上，被扎上這么幾下。

“觸怒我，對于你有什么好處？”淵黎滿面郁色地看著玱玉，冷聲問道。

玱玉卻不急不緩，在金光交織的牢籠之中，似悠閑無限地回答道：“既無私怨，不為宿仇。上神不惜枉顧二位君后與天族眾仙的意愿，千方百計囚禁于我，不殺不放，想是為了我的那柄‘破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