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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豬隊友與神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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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開甜甜上班第一日不提,之后兩個禮拜,博物館的員工就很少看到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門上的標識牌也再沒被翻到背面使過。大家伙兒都笑這位新來的光桿文創部部長一天不去館主辦公室串門十次,大概就渾身不舒服。

緊挨著的兩扇門,成日里一開一關的,頻頻響動,起初眾人還每次都下意識抬頭看一眼動靜,后來連眼皮都懶得掀一下,繼續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見怪不怪了。

更重要的是,博物館官方微博是真有了起色,在甜甜一人的經營下,以Q版小和尚遞來半顆心的手繪圖作為頭像,重新定位,將博物館卡通化、擬人化,打造出自稱“小館”的呆萌小和尚形象,與粉絲互動時把他們都稱為“這位失主”,一語雙關,梗多又可愛。短短兩周,僅靠一天幾個段子,粉絲數量就從原來的三百不到,直接添上了兩個零,突破三萬。

那些起先對甜甜頗有微詞,私下議論這位過于鬧騰的文創部長一門心思只知道撩館主,上班從不干正事的人,也漸漸對她改觀,甚至開始主動幫她留意網絡熱門,為她的段子提供靈感。保安大叔就是最先帶頭的那個。

盡管他們提供的點子十個里有九個都用不上,可甜甜還是很高興,積極地與他們一塊討論,啟發他們進行頭腦風暴,尋找創意。縱然短時間內成效不會太大,但她相信堅持久了,總能帶出一兩個好苗子。從前她是個人,只對自己的微博內容負責,雖說自由無拘束,到底是有些孤軍奮戰的意味,如今這種團隊群策群力的感覺,居然莫名有幾分暖心,還不賴。

這天臨下班前,甜甜早早收拾好,就閑坐在大辦公區里和同事們聊天。

“甜甜,聽說你最近在準備大招啊?什么時候能放出來?”

“嗯,這段時間下來官博的人設基本立起來了,也積累了一定量的粉絲。不過光靠段子是不夠的,是時候出一篇推文了,爭取爆款。”

“那我們能做什么嗎?我們也想幫忙!”說話的鄭書雅是館里的文案,起初對甜甜搶自己的職責領域最是不滿,如今卻成了她的頭號迷妹。

甜甜也很看好她,并不打算藏私地說:“這次先我自己來就行了。等第一篇試水出來,我再看效果調整風格,然后慢慢帶你們找感覺。等你們也能一人一篇的時候,我身上的擔子就輕松多了。”

“說實話,我之前就挺佩服你們段子手的,每天哪來那么多梗啊!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和段子手一起聊天,哈哈哈……”負責打雜的小許撓撓頭。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正有說有笑,館主辦公室的門打開了。陳識跟在沈琛身后出來,朝甜甜這邊飛快一瞥。

“我走了哈,拜拜!”

甜甜收到眼色,忙起身道別,眾人亦是心領神會,挑眉擠眼,書雅更是揮手讓她快點兒跟上。

真是大勢所趨啊,不僅陳識已成功被她收買,現在整個博物館的同事都對她追求沈先生的偉業表示了大力支持。甜甜掩不住眼底的得意笑意,一路小跑著跟上兩人,照例蹭車回家。

“甜甜小姐又有工作要匯報啊?”陳識從內視鏡里打量后座的情況,明知故問。

“我每天都在努力工作,當然每天都要匯報嘍。”甜甜坐好,邊取出筆記本,邊隨口應著。實際上,她早和陳識約好了暗號,但凡沈琛下班后沒有其他事要辦,可以蹭車,那就在出辦公室時給她使個眼色。

不過要想在蹭車過程中制造互動的機會,甜甜就必須以工作為名,否則沈琛真能全程修身養性,當她空氣人不存在。只有匯報交流,才能令其睜貴眼,開金口。

“之前我和老板長期在國外,對國內自媒體的影響力還真沒有過這么深切的體會。從前免費都沒一個參觀客的博物館,現在收門票錢了,反而每天都有人特地來瞧個新鮮,甜甜小姐真有一手!”陳識啟動車子,轉著方向盤掉頭,“你說是不是啊,老板?”

“嗯。”沈琛惜字如金。

“謝謝沈先生夸獎。”甜甜卻像嘗到糖的孩子,腰和臀部齊用力,又悄悄挪近他一些。這些日子,這男人雖說始終冷口冷面,怎么撩都不接招,但她也清楚,沈琛是明知自己多數時候都是在假公濟私,卻還默許自己找各種理由黏著他,閑出一只耳朵聽著,縱容著,從沒真正趕過她。甚至偶爾,他也會在她的逗樂下繃不住彎了嘴角。

分明就是嘴上既沒說不要,身體又還很誠實的那種。

“不過今天是真有正事,本來應該去辦公室找你說的,就是習慣了……”

甜甜把官博的數據調出來,不好意思地假笑兩聲。

“推文的事情?”沈琛難得主動問。

她詫異地瞪大眼:“哎?你怎么知道?”

“你一激動,就會忘記控制嗓門。所以隱約聽到一些。”

“……”

沈琛平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甜甜低頭撇撇嘴,覺得這種話用陳述事實的語氣說出來怪傷人的。

“怎么了?忘記要匯報什么了?”沈琛仿佛對自己的扎心之舉毫無覺悟,還反過來問她為什么突然沉默了。

“記得,記得。”甜甜沒好氣應一句,手指在鼠標觸摸區劃動著,“你看,目前我們的官博維持在三萬多粉絲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其中活躍用戶大概占三分之一,每條微博的閱讀量在萬次左右。有效互動穩步增加,而且看得出博物館人設已經為粉絲們所認可接受,反響不錯。所以我認為時機到了,想讓人氣再上一個臺階,就得趁熱打鐵,做出爆款推文。”

視線跟隨她在屏幕上的所指移動,沈琛面容沉靜地聽著,沒有出言打斷。

“文章發出來后,我會請些私交不錯的圈里人幫忙友情點贊和轉發,不過效果有限,因為我只能拜托到那些和我粉絲量差不多的朋友。我知道,現在博物館的資金很不寬裕,但要想把第一炮打得更響,還是得找幾個垂直領域的大V精準投放,進行引流。我會盡量動用些人脈,把預算壓縮在十萬左右。”甜甜說完,抿抿唇,才問道,“這個數會有困難嗎?”

沈琛略一沉吟后點頭:“可以。也不要怕前期不見效不敢繼續,如果有必要補進宣傳推廣的投資,就不要省。你只管放手去做,資金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

明明清楚他這話全無任何旖旎可言,但甜甜卻還是為那一句“只管放手去做”怔了神,就好像他在耳畔低喃了一句“有我在”,渾身莫名酥麻,鼻間卻開始發酸。

如果當初,在所有人都反對她當個全職段子手,告訴她女孩子就應該找個能干一輩子的安穩工作時,哪怕有一個人能如他此刻這般,做她的后盾,給她放手去搏的勇氣,那么在必須面對生活和世俗眼光壓力的那些日子里,在為想不出好段子而失眠的無數深夜中,或許她就不會躲在被子里蒙頭大哭了……

“你……”沈琛見她神色不對勁,眼眶還有些泛紅,皺眉間忍不住想傾身靠近些,也好看清她眼底的情緒。

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哪能敵過眼前慢慢放大的俊臉,早已回過神來的甜甜一動不敢動,努力保持傷懷之色不變,期待的心跳聲一下下敲擊耳鼓。

他這是突然開竅了嗎?想用吻來安慰她?

“嘎——”

一個急剎車,沈琛的手臂從她肩頭撐過,四目相對。

“……”

“不好意思啊,碰到個想加塞的,本來不想便宜了他……你們沒事吧?”

甜甜覺得陳識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欠揍,車技不行就多退讓少較勁啊!

“下次小心點。”沈琛輕咳一聲,撤回手,重新坐正回去,然后目不斜視地問她,“田小姐沒事吧?”

“沒事……”

她還能說什么呢?此刻她只想集中怨念,用眼神把陳識這個豬隊友的后腦勺給盯穿!

經過那日陳識亂剎車毀好事之后,甜甜深刻反思,并很快意識到蹭車已經不能滿足她與沈琛進一步發展感情的需求,有第三人在場也極其不便,必須制造二人世界!

于是,她又向陳識打探到了沈琛有晨跑的習慣,每日都會去酒店附近的四海公園鍛煉,決定繼約飯約車后,進行“約跑步”計劃。

只不過,這對于習慣晝伏夜出,至今最早上班記錄尚未突破九點半的甜甜來說,確實難度不小……

“丁零零!丁零零!”

秋晨六點,天還是蒙蒙亮,在床上裹成粽子的甜甜翻了個身,一巴掌拍掉床頭柜上的鬧鐘,完全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地又陷入了昏睡。

“睡什么!起來撩!睡什么!起來撩!撩啊撩沈琛——”

五分鐘后,她特意錄制的搞怪鬧鈴再次響起,最后倆字硬是讓甜甜一個激靈彈坐起來,眼睛瞬間一圓溜兒,倍兒精神似的。

然而精神不過三秒,早起困難戶甜甜再次向后砸倒在床,一臉生無可戀地在心中唱起了梁靜茹的《勇氣》。

愛真的需要勇氣啊!

“晨跑真是最沒有人道主義的一種運動,或者我應該說服沈琛到我公寓下邊兒晨跑,這樣我至少還可以多睡半小時……”

一小時后,甜甜準時出現在了四海公園的門口,邊吐槽邊緊盯著酒店方向。要不是看過本周運勢,說獅子座戀愛運紅榜第一,她可能真會意志不堅定地在被窩里睡到九點。

于是,沈琛大老遠瞧見的,就是哈欠連天的某女對自己翹首以盼的畫面,嘴唇抿起些許無可奈何的笑意。

而看清緩緩跑來之人的甜甜,則急忙打起精神,原地踏步,雙臂往腰側一夾,跟著身體的節奏擺動,眸子發亮地向他打招呼,仿佛完全沒學過“此地無銀三百兩”。

“嗨!早啊!好巧,你也來晨跑啊?沒想到你也有每天晨跑半小時的好習慣!”

“你確定你有這個好習慣?”沈琛眼底是難得一見的淺笑戲謔。褪去正裝的他穿著休閑款黑色運動服,搭配純白色跑鞋,周身少了幾分壓人的氣場,更多出些人間煙火氣來。

甜甜聞言將下頜一揚,大方地笑問:“好習慣什么時候養成都不晚,沈先生愿意帶帶我這個學生嗎?”

“就看你能不能跟得上了。”沈琛勾起嘴角,從她身邊跑過,進了公園。

“嘁,又不是百米沖刺,有什么跟不上的!”甜甜對他的挑釁嗤之以鼻,邁開步子追到他身邊問,“我要是能跟上有什么獎勵?”

沈琛挑眉,說:“等你真能把全程跟下來,隨你提要求。”

“好啊,說定了!”

不就是繞著公園慢跑嗎?甜甜不禁暗喜,她整天看公寓花園里那些老頭老太晨練,她年紀輕輕,難不成會比老人家還不濟?干脆邊跑邊琢磨琢磨提點什么要求好了,唔,如果要求去游樂園約會該是要被他嫌棄幼稚吧?要不然約他去泳池?嘖嘖,好像又有點太奔放了些……

“出汗及時擦。還有,專心跑步,否則不算。”沈琛只瞥一眼這女人蕩漾的笑容,就知道她大概轉起了什么少兒不宜的腦筋。

一條白色毛巾迎面蓋到臉上,是沈琛原來搭在脖子上的那條,還殘留著他的體溫。甜甜美滋滋地“哦”了一聲,板起臉,端正態度,目視前方,做出專心晨跑的樣子。但實際上,她的腦補劇場還在不斷放送著某檔叫作《沈先生之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精彩福利節目,根本停不下來!

她甚至太過沉浸,都沒聽到身邊沈琛無奈的失笑聲。

但好景不長,甜甜這興奮勁兒沒能持續太久,十分鐘過后,她開始微喘,十五分鐘,感到兩腿酸痛,二十分鐘,她已落后沈琛半個身位,越發力不從心,二十五分鐘,她眼睜睜看著沈琛消失在了前方拐角處。

俯身撐著膝蓋,腿腳像灌鉛了似的死活抬不起來,也不想抬……“呼,呼,我體力有這么差嗎?都跑這么慢了還跟不上!”甜甜又氣又恨,氣他不知道等等她,給她放點水,也恨自己著實不中用。

心知無望,她就近找了路邊的圓石靠坐休息,深呼吸調整氣息,大約又過了五分鐘,兩條腿才沒那么發軟,不過肚子卻有些餓了。

“天氣涼了,別坐在石頭上,容易受寒。”

頭頂忽然傳來低沉好聽的嗓音,甜甜心頭一動,抬頭望進沈琛的眼。那里邊光芒依舊清冷,卻似乎因倒映出她的輪廓,而沒了初見時的深不可測。

她看到他伸來的手,將手輕輕搭上去,邊起身邊低聲道了句謝。

他掌心溫熱,卻被手套將體溫隔開了幾分真切。甜甜本以為他會很快放開自己,卻沒想到他就這么領著她往前走,邊走邊交代著:

“剛剛晨跑完再累也不能立刻停下,慢慢地走一段,再坐下休息。”

“哦……”

知道他偏愛內斂沉穩的黑色,甜甜今日特地搭了一身版型寬松的黑色衛衣,配黑色條紋的緊身運動褲。剛才她滿腦子想入非非,壓根沒留意,如今兩人肩并肩這么漫步,倒還真像是穿了情侶裝的戀人在壓馬路。

“好了。”只可惜她還來不及回味這種美好感受,沈琛就突然松手,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坐到路邊的長凳上了。

她有些失落地照做,然后歪頭仰望著他等下文。

“還沒吃過早餐?”

聽沈琛這么問,甜甜才注意到他另一手拎了袋東西,不由得眨眨眼問:“你剛才去買的?”

“吃吧。”他沒回答她,只是將早餐袋遞給她。

是豆漿和油條!

接過早餐的甜甜一嗅就是熟悉的味道,肚子又是一陣咕咕叫,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直接上手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吃了大半,她才猛地意識到什么,停住抬眼,問他:“唔……那個,你吃了嗎?”好像只買了一份?

“我回酒店再吃。”沈琛也不坐,就這樣立在她跟前。風在他身后卷起落葉,卻沒多少吹到她身上。

甜甜笑瞇瞇地點頭,說:“也對哦,你應該吃不慣國內的早餐。”

“以后想晨跑,在你自己公寓樓下就可以。”沈琛雙手插在運動褲的口袋里,語調平淡地交代她,“還有,下次記得帶條毛巾,及時擦汗才不會著涼。”

“不要,我得跟著你跑才有動力。而且我還指望哪天能跟上你了,好對你提要求呢。”甜甜連連搖頭,撒嬌似的回了句。

沈琛揚眉:“我可沒說跟上就能提要求這個承諾永久有效。”

“可你也沒說只今天有效啊。”甜甜咬著吸管,理直氣壯。

“好,那就看田小姐能不能堅持到那一天了。”沈琛也不再與她討價還價,抽出手,抱臂身前,以示拭目以待。

也許是今天的沈琛過于好說話,甜甜視線掃到他的手時,便沒能擋住自己的心血來潮,脫口而出:“沈琛,你為什么總是要戴著手套啊?”

“……”

話音落下,甜甜立刻就后悔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想刺探你的隱私!就是突然忍不住好奇……你不喜歡我以后就再也不問了!抱歉,抱歉!”

她看到沈琛嘴角一平,目光瞬間失了溫度,比任何時候都冷,冷得她慌了神,慌到從長凳上彈起身,像個犯錯的孩子埋著腦袋,手足無措地不停道歉。

“你不用道歉。”

對面沈琛的話音很平靜,可越平靜,甜甜聽著越害怕。她感到自己一度已經走進了他的世界,卻要因為這一步逾越雷池而被趕出來了,而且一旦出來,就再也進不去。

“要的,要的,這樣你才能原諒我!”她干脆霍地把自己折成九十度鞠躬認錯,卻不想用力過猛,“啊——”

“怎么了?”

“我的老腰,直不起來了,快、快幫我一把……”

顧不上察覺他這一問語速比平時都快,甜甜欲哭無淚地一手撐著腰,一手向前在半空中掙扎著求助,總算摸索著搭到他絲軟質感的手套,然后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借著力,慢慢把自己重新掰直。

她抓住他手之前,分明聽到一聲悶笑,真真切切的,可直起身后,卻不見沈琛臉上有一星半點笑意。

悶騷。

“你先坐著吧。”他扶她坐下后,轉身就走。

甜甜又慌了:“哎?”他是真生氣了,要這么把她丟在這兒啊?

“我一小時后還有個約,不能送你。你在這里等著,一會兒陳識會開車來接你回家。沖個熱水澡,再好好休息一天,不用去博物館了。我今天可能也抽不出時間過去。如果腰休息不好,下午就喊陳識陪你去醫院看看。”

破天荒的,沈琛居然背對著她說了這么長一段話。

“好,好,我會在這里老實等著的。你快去吧,別耽誤了!”

警報算解除了,哪怕他后腦勺沒長眼,甜甜還是露出乖巧一笑,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視野盡頭。

沒想到他還挺嘮叨的,有把女朋友當女兒來操心的潛質……甜甜這么想著,癡癡笑了,閉眼往后靠向椅背,深吸一口氣。

嗯,四海公園的空氣里都是青草香,單調了些,是時候該添點戀愛的酸腐味道了。

2

為得到沈琛承諾的一個要求,甜甜咬牙堅持,一連又起了三個大早,但博物館的宣傳進度也不好為私事一拖再拖。因此她這每宿熬夜寫推文,都是深夜兩三點才著枕頭,睡不到三小時,又把自己逼起來趕往四海公園晨跑的做法,終于把“生命在于折騰”,實踐成了“生病在于折騰”,第四天就只能打著噴嚏,昏昏沉沉地去醫院報到了。

“睡眠不足又著了涼,年輕人少熬夜,早睡早起,多喝熱水,吃點藥,好好休息幾天就行了。”

甜甜也知道自己這就是作出來的小病,怨不了醫生一副教訓人的語氣,當即哼哼唧唧地應著,拿了病歷起身,去窗口排隊取藥。

常言道最不缺人的地方就是醫院,甜甜對了對取藥號,前面還排著二十幾號人,左右也是干等無聊,就在廳里找了處座兒,蹺起二郎腿,準備找陳識打探一下沈琛的消息。

這家伙也真是的,今天晨跑她沒出現,也不知道主動來個電話關切一下。

“喂,陳識啊,你家老板今天沒去晨跑嗎?”電話接通,她先是旁敲側擊。

“有啊。”

奈何那一頭陳識只是照實答了兩個字,甜甜只得低嘆一聲挑明了問:“我今兒沒去,他都沒說什么?”

“老板說了,甜甜小姐三分鐘熱度,最多堅持三天,第四天不來很正常。”聽筒那頭的陳識嘿嘿笑了兩聲,先轉述一句,末了還學著沈琛的語氣模仿了遍,“不必去電話,就讓她睡個懶覺吧。”

“哼,那他現在在哪兒呢?最近除了晨跑,在博物館總找不到他人,神神秘秘的。”甜甜撇撇嘴,又問。

“啊……哦,赫克特集團要拓展國內市場,設立亞太區總部,尋找新的投資方向,所以老板最近少不了開會和應酬。他現在就在開會呢!”

“好吧。”甜甜失落地鼓鼓腮幫子,順嘴說了句,“那正好我身體也有點不舒服,既然他不在館里,我就在家休息了。”

“甜甜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緊?不然我開車送你去醫院看看?”

甜甜聽了低笑一聲,心想沈琛這個助理倒是比他上道多了,不怕找不著女朋友。

“小感冒而已,兩天就好了。你好好陪著你們老板吧,不說了!”她說完就掛了電話,又開始無聊地左瞧右看,卻意外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不是……”

沈琛?

她知道跟蹤是很糟糕的行為,更何況她又不是他的誰,沒有任何必須得知他真實行蹤的權力。可前一分鐘陳識還說他在開會,現在人卻出現在了醫院,這種被欺騙的感覺讓她心里直犯嘀咕,鬼使神差就起身一路跟著那背影出了門診部。

等甜甜回過神來時,她已置身住院部頂層的走道上了。看著沈琛在走道盡頭的一間病房前停下,推門而入,甜甜反倒咬唇猶豫了。

還要繼續跟上去嗎?反正都已經跟到這兒了,也不差這么幾步,不如弄個明白?可前幾日她嘴欠刺探他關于手套的秘密,他那疏冷的一瞥至今還令她心存余悸。這要是跟蹤被他發現了,對她的印象一定會大打折扣!

腦海中天人交戰,兩道不同的聲音輪番交疊,最后還是前者戰勝了后者。

甜甜將心一橫,再次抬腳往長廊的深處走去,畢竟是干虧心事,眼神四處瞟,不敢與來往照面的護士對視,只覺這短短二十幾步路的距離格外漫長……

就是這間了。

她掏出手機,故作隨意靠在門側的墻面發微信,實則觀察到近旁暫時無人路過后,這才屏住呼吸,探出腦袋,從病房門上嵌著的那一塊玻璃往里望。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設備高端,寬敞整潔,一名年輕女人躺在病床上,罩著醫用氧氣面罩。因為視線角度的關系,容貌看不真切,甜甜只能瞧見她合著眸,不知是在昏迷還是在熟睡。

沈琛則坐在床邊,輕輕執起女人的手攏在掌中,目色溫柔地凝視著她,嘴唇翕動,似在向她脈脈低語。

那一瞬,甜甜的瞳仁驟然收縮,心臟仿佛被人狠狠揪了出來,胸腔里空蕩蕩的疼。

憐惜、自責、愧疚、擔憂……原來沈琛的眉眼中也能流露這么多的情緒,她竟天真地以為他是生性淡漠,不茍言笑,還沾沾自喜道比起旁人,沈琛對她終是有幾分不同的。可這份自以為是的“不同”,在病床上這個女人面前,卻顯得如此可憐又可悲。

視線不爭氣地模糊起來,甜甜咬著牙,死死盯住屋里沈琛的側臉,一遍遍告訴自己要把心從這個男人手里搶回來,再塞回原處!可真當她抹一把淚,恨恨轉身,大步離開時,卻又發現這顆搶回來的心不對勁,它病了,跳不動了,不供血供氧了,悶得她像快窒息了一般難受……

“小姐,您沒事吧?”

也許是她紅著眼眶又惡狠狠的樣子著實有幾分嚇人,當她路過護士服務站時,里頭值班的護士關切地詢問了她一句。

“沒事,就是走錯地兒了……”

甜甜擺擺手,想擠出個特悲情的慘笑,但面部抽搐了一會兒后還是在護士越發古怪的目光下選擇放棄,十分尷尬地走進了下行的電梯。

自怨自艾終究不是她的風格,懟天懟地才是!

“渣男!死渣男,臭渣男!比豆腐渣工程還渣一萬倍!”

于是背景主場一轉,某高級公寓客廳中正上演著極其暴力的戲碼。金融雜志的封面被撕下來貼在飛鏢盤上,罵罵咧咧的甜甜站在沙發上,兇神惡煞,一鏢一鏢地使盡全力往上扎。

“金融圈新貴了不起啊?總裁就能腳踏兩只船不清不楚了?女朋友都重病在醫院躺著了,居然還和我約飯約車約跑步!哪怕是我主動倒追的,也應該立場堅定,嚴詞拒絕,和我說明白自己已經名草有主了啊!”

是的,那雜志的封面人物不是別人,正是甜甜在臭罵著的“渣男”沈琛。

想當初,她才從陳識那里聽聞沈琛原來是知名集團赫克特的CEO,年紀輕輕就在金融界叱咤多年,成績斐然,早在兩年前就被行業頂級雜志采訪并做了封面人物時,甜甜不知道有多激動,愣是想方設法才淘到了本當年的舊雜志。此后日日擺床頭,睜眼閉眼都瞧一眼,當個寶貝供著發花癡,就差把訪談錄里沈琛說的每句話倒背下來了。

可現在——

那雜志除封面外,“遺骸”正被甜甜踐踏在腳下,以泄心頭之恨!

手里的飛鏢都扔完了,甜甜就跑過去拔,拔下來再扎他一遍,這動作不知道重復多少次了。她邊拔還邊憤憤地瞪著“沈琛”,羅列罪狀:“哦,對,你還有幫兇!陳識陳識,一點兒都不‘誠實’!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樣子,這種人最蔫兒壞,每天嬉皮笑臉,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東西,簡直助紂為虐,為虎作倀!萬萬沒想到會被我撞破吧?哼!”

“我真是瞎了眼,還想過哪怕打白工也要倒貼進博物館!”拔完飛鏢,她才想起掏手機將陳識和沈琛的號碼全部拉黑,“兩個騙子,差點被騙得人財兩空!”

半小時前還在地鐵上坐著的甜甜,滿心都是直接撂挑子不干的沖動。要不是還有合同約束著,又念及包括保安大叔在內的那些員工,是真心實意想將這座失戀博物館經營下去,守住前館主的心血,她現在可能拉黑的就不止這兩個家伙,而是館里所有人了。

“先晾姓沈的幾天,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時候會著急地再找上門來——”甜甜咬著后槽牙,正要重新站回沙發上扎紙片人,手機卻在這時響了。

是木落的電話。

“咳咳!”她一清嗓子,又覺不夠,趕緊倒了杯溫水潤喉,才按下通話鍵,調出慣常的大姐大口吻,“喂,小落啊。”

在開始暴力行為前,甜甜也鬼哭狼嚎地發泄過,現下眼眶紅紅,嗓子沙啞,唯獨就是鼻塞反而沒出門時嚴重了,呼吸舒暢許多。

“甜甜姐,你嗓子怎么了?”

還是給這小子聽出了端倪,甜甜心虛地又咳嗽兩聲,說:“就是小感冒,嗓子有點啞!怎么了?突然給姐打電話?”

“啊……”木落明顯猶豫了片刻,“也沒什么大事,姐你感冒了就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再去看你。”

甜甜聞言皺眉,不樂意了,明知道他看不見,還是如從前面對面般板下臉來數落道:“木落,咱們之間什么關系?你還和我玩這種虛假客套?你聲音聽起來就不對勁,肯定是遇上難事了,需要姐幫忙,否則想聊天微信不就成了?”

“確實也不是生意上要緊的事兒……就是黎暉走了,我心里難受。”

“走了?”甜甜直接破音,這好端端的人怎么說走就走了呢?

“不,不,不是那個意思!”木落一聽就知道她誤會了,急忙解釋,“是他回老家工作去了,不在‘九分甜’做了。”

虛驚一場,甜甜撫著心口,向后跌進沙發,抱怨了幾句他表意不清的毛病什么時候才能改。罵人生氣都是體力活,再被他這么一嚇,她渾身都突然沒了勁兒。

“我以為你明白的嘛。黎暉不是第一個走的……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當初“九分甜”的創始成員在畢業后一個接一個離開,雖然新面孔不斷加入,也都是很可愛的青年,可終究是沒有那份創業時同甘共苦的情誼。如今連相處最投機的黎暉都走了,也難怪木落會沮喪,會失意。

憑甜甜多年來對木落的了解,若非心里實在過不去這個坎,他絕不會專門打這一通電話來。

“小落,聚散都是緣分,你們的情誼還在,永遠都不會丟。”

“黎暉走前和我聊了很多他的無奈。家里人在老家給他謀到一份薪水不錯的穩定工作,希望他能回去,而不是在一個總要擔心下個訂單什么時候才會來的小工作室里去追求所謂的夢想……”木落頓了頓,再開口越發艱澀,“我突然就迷茫了,感覺自己沒有立場和理由去挽留他。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應不應該堅持下去,拉著工作室的那么多人,付出了最好的年華,到最后一事無成時,又該怎么辦?我是不是在害人害己?”

他這最后一句捫心自問可把甜甜給驚著了,她立刻拔高音調懟回去:“傻小子你胡思亂想什么呢?我可警告你,少在那兒作啊!”

木落被罵矯情,反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很清楚,甜甜是個刀子嘴豆腐心,說得不好聽,卻是真怕他鉆了牛角尖。

“笑什么?有些事被臭罵幾句就能想通,但我覺得你這心結應該擰巴不是一兩天了,還得再捋捋。”甜甜沒好氣地說。

“那甜甜姐想怎么幫我捋?”

“帶你去個地方。”甜甜照一眼茶幾上的小立鏡,略一估算自己這眼睛什么時候能消腫后,才和他約時間,“一小時后,用你那輛小破車來接我。捋完午飯你請。”

“沒問題——”

3

“又是博物館?”站在電影博物館前,木落不由得苦笑,“姐,這么多年了,你這心靈雞湯能不能換個味道?”

“不想喝?那我走了!”

見甜甜扭頭就走,木落趕忙拉住她賠笑:“別,別。我就開個玩笑,姐煲什么湯我都愛喝啊!”

于是,甜甜回身,甩給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嚼著爆米花,使喚道:“買票去!”

“姐你都感冒了,少吃點這上火的東西……”木落一臉擔憂,想把東西搶過來,又不敢。

“沒事兒,我又不是因為上火才感冒的。吃好吃的,心情舒暢,病自然好得快。”甜甜不以為意,把婆婆媽媽的小學弟往前一搡,然后邊瞧著他買票的背影,邊往嘴里丟爆米花。

她也不太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把人往博物館帶了。當年大學里,但凡嘗過這款“田氏”心靈雞湯的社員們,都不愿再在甜甜面前表現出一丁點需要心理疏導的傾向。唯獨木落好像并不排斥,所以她就次次都帶他去博物館講道理、聊人生、談哲學。

至于她為什么養成了這么獨特的談心習慣,大概是源于父親的影響。她的父親在辭職前,一直是市博物館的一名解說員,工作時常把小時候的甜甜帶在身邊。所以她從小就聽慣了父親用娓娓道來的話語為參觀客介紹每一樣展品,偶爾父親還會給甜甜“開小灶”,說些藏在展品更深處里的意蘊。

那時的甜甜還半懂不懂,卻也耳濡目染,對博物館存了一份特殊的情結并懷揣至今。因此最初驅使她聯系沈寧的,并非是沈琛當日口中的所謂“開荒者”膽識,她也不過是想當個守護者罷了……

她正放飛遐思,木落已買到了兩張票,笑著在她眼前一晃:“買好了!我們進去吧!”

怎么好好的又想到那個渣男了?

“走!”甜甜回神,對自己很不滿,當即將他拿票的手一握,快步往館里走,像是要把關于沈琛的全部記憶都甩掉。

而跟在她身后的木落,怔然望著甜甜的背影,就這么被牽著走了許久,才輕輕將她的手回握,唇邊揚起一抹滿足的清澈笑容。

他喜歡看她風風火火、大步向前的模樣,哪怕不能與她并肩,就這樣跟在她身后,便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畫面……

不過,這畫面里并不包括他現在突然挨到的一記腦瓜崩兒。

“小落,你放著展區不看,呆呆看著我后腦勺做什么呢?”甜甜毫無預兆地停住,回身抽手,叉著腰低聲威脅他,“別以為我是在坑你門票錢,這電影博物館我自己早來玩兒過了,這趟就是專門陪你來的——我要抽查你心得體會的!”

木落立刻露出討好的笑容,說:“甜甜姐,別抽太難的啊。我可沒姐你那么才思敏捷。”

這恭維她愛聽,甜甜于是挑著眉點點頭,有條件地應下:“嗯,態度認真的話,可以考慮。”

“那我要開始認真了。”

就這樣,兩人停止了嬉笑,將身心沉浸在這座紀念中國電影百年發展歷程的博物館。從中國第一部電影開山之作《定軍山》起,一副百年畫卷緩緩鋪展在眼前,浮光掠影的魅力不因黑白而失色,電影開拓者們的銅像下鐫刻著他們為電影發展做出的貢獻,技術博覽區讓人們能夠親身體驗一部電影的誕生……

博物館真的是個奇妙之地,人們能透過它看到過去與未來,野蠻與文明,人們想通過它感受到整個人類歷史的浩瀚進程,卻又矛盾地在其中尋找著那份屬于自己的、滄海一粟的共鳴。甜甜嘴上說是來過,卻又冷不防再次入了迷,該是來時心境不同,置身其中的所感也不同。

兩人逛累了,就隨意走進一間放映室坐下,大熒幕上正播著黑白老電影,滿滿的年代氣息。

“怎么樣?什么感覺?”甜甜舒展身體,放松下來。

木落一秒入戲,沖她抱拳道:“小弟資質愚鈍,還請女俠賜教!”

“小時候我爸常和我說,每一所博物館都是一條時間的軌跡,無數條不同領域的時間軌跡匯在一起就成了人們口中所說的歷史。文化發展是一條軌跡,工業發展是一條軌跡,人類情感的發展也是一條看不見的軌跡……”光影打在甜甜的臉上,半明半暗,連低緩的嗓音都多了份不真切的沉重,“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斷選擇軌跡,融入軌跡,甚至于影響整個軌跡的方向。”

“甜甜……”

也許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并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轉深轉濃,濃到忘情,也忘記了那總加在她名后的一聲“姐”。

“沒有哪條軌跡會因為某一個人的參與或離開而中斷,相反的,除了那些在軌跡上留下痕跡的開拓者們,我們這些竭盡全力卻又仍舊微不足道的人,注定會淹沒于百川到海的那一刻。”她垂眼,睫毛閃動,灑下一片深邃的陰影。

木落聽到她幾不可聞的低嘆藏進了電影的最后一句臺詞聲中,而后她側首沖他莞爾一笑,眸子再次迸發出熠熠流光,說:“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當我們成為時間洪流的一部分,我們就是軌跡,就是歷史,又怎么會一事無成?沒有誰能左右誰的軌跡,有的人認定了便不改,有的人一生都在猶豫徘徊。而黎暉只是離開了你所屬的軌跡,選擇了另外一條,可你們的軌跡經年累月,終會在時間的另一端相遇。”

電影在此時結束,周遭完全暗下來,木落怔怔地望著她,半顆心為她這一席話釋懷了,可另外半顆卻在她的眸中沉淪,忘了言語。

“啪!”

直到放映室內的燈光再次亮起,甜甜才拿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眼底漾開一圈圈自得的笑意,問他:“怎么樣?是不是為姐剛才那一段所折服?感覺連靈魂都升華了?”

木落眼神閃爍了下,別開視線:“是……”

“那是,你姐可不止段子寫得好,雞湯文同樣直擊人心!”甜甜掩嘴笑著,站起來拍拍他的肩,“既然想通了,就別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了,走吧。”

木落起身,卻握住了她的手腕,問:“甜甜姐,我記得你之前說,你現在是在為失戀博物館做文創運營?”

“是啊,怎么了?”甜甜回望他。

“那我可以捐展品嗎?”

甜甜震驚地瞪大眼:“你、你……你什么時候戀愛的就失戀了?我怎么不知道?”

“誰說只有失去男女之愛才叫失戀?”木落眉峰一動,從口袋中掏出枚舊U盤,五六年前的那種款式,特別之處只在于上面彩噴了“九分甜”的LOGO,“這是黎暉加入工作室后,用賺到的第一筆錢買的。他曾經將自己在工作室這些年所做的全部設計作品,都備份在這里面。但就在前段時間,家里人打來電話勸他回去的當天,他心煩意亂之下忘了把U盤從兜里取出來就丟進了洗衣機……”

“等他發現時,這U盤已經不能再用了,上邊的LOGO也掉了大半。他這人你知道的,很相信天意,就把這事看作是自己和工作室的緣分真的盡了。所以既然要走,他就把這個留給了我——應該算是和夢想談了好幾年的戀愛,現在要‘分手’了,只剩下這個。”

甜甜聽他似嘆似笑地說著,手被他牽起,腕一轉,那U盤就落進了她掌心。

“你不留著做紀念嗎?”她問。

“真正的紀念在這里。”木落收回手,握拳抵在心口的位置灑脫一笑。

聽他這么說,甜甜確定他是真的釋然了,不禁低頭看了眼那U盤,兀自喃喃:“也好,心里裝不下的東西,就讓它回歸到屬于自己的那條軌跡上吧……”

“姐你說什么?”

這間放映室是不斷循環滾動播放著影片,當音效再次響起,木落沒能聽清她的聲音。

“我說……”甜甜抬頭,卻忽地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是說了什么了不起的話,于是匆忙將U盤放進包里往外沖,“不說了,我靈感來了,必須馬上回去寫下來!你自己再好好感受一下,不用送我了!”

“甜甜姐!”

就像以往每次一樣,甜甜沒有為他的喊聲回頭,而是一路小跑出了博物館。

四十分鐘后,她抱著筆記本電腦,往臥室床上盤膝一坐,將前幾天熬夜“擠牙膏”一樣寫出的推文直接拖進回收站,打開空白文檔,飛速打下了第一行字:

人這一生,每分每秒都在面臨著巨大風險,除了難以預知的死亡,還有無孔不入、數以萬計的失戀。那些心里裝不下的東西,就交給失戀博物館吧。

兩天后,失戀博物館三樓,陳識推開館主辦公室的門,快步走到桌前。

“老板,這是劉總那邊剛發來的傳真,我大致掃了一眼,到底是董事長看重的舊友,挺有誠意的,看來這筆投資能成。”

接過他手里的文件,沈琛邊低頭翻看,邊交代說:“嗯,你把這個項目的資料盡快都整理出來,給總部發過去。”

“呼,可算能安安穩穩坐定幾天了。這兩日跟著你四處跑的,累死我了!”陳識趁機喊累,十分不客氣地往會客的沙發上一癱,拿出手機刷微博,明目張膽地偷懶。他與從小就在國外生活的沈琛不同,僅是因留學期間抱住了赫克特集團這條大腿,才選擇留外工作,所以許多國內常見的社交軟件,他都有使用的習慣。

沈琛也隨他去,繼續手頭的工作,瀏覽完傳真后,才想到自己最近忙著談金融生意,難免忽略了博物館這邊的情形。也不知道沒能將晨跑堅持下來的田小姐在創作上順不順利,他都在辦公室坐了大半天了,她居然都沒來騷擾,這耳根子簡直清靜得有些不像話……

“沈先生。”門外響起財務老林的聲音,“我來送上個月的財務報表。”

“請進。”沈琛應著,斂去唇畔不經意的弧度。

他正想詢問那十萬宣傳經費的申報單怎么還不見送來,可老林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你說田小姐還沒有向你提過這事?”

“是啊。”老林點點頭,略一思索后說,“我之前確實聽甜甜小姐和大家閑聊時說起過接下來要推文,必須得投入點資金,但具體什么時候要,要多少,這些她都還沒有正式告知過我。否則我肯定老早就做好單子給您送過來用印了。而且我印象中,她最少有兩三天沒來館里了吧?”

沈琛越往下聽,眉頭皺得越緊,語調卻仍是不改的平淡,只道:“我知道了,報表先留下,你回去忙吧。”

“好。有問題您就叫我。”

等老林關上門,沈琛才取過手機立刻給甜甜打去電話。

“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反復撥號了三四次,始終是忙音提示,沈琛心下更覺奇怪。

“陳識,田小姐這幾天和你聯系過嗎?”

他揚聲問著,卻不見答復,于是起身走到會客區,才發現陳識居然舉著手機也能迷迷糊糊打起了小盹兒,索性一踢他垂在沙發邊的腿,然后重復了一遍問題。

“啊?”陳識一驚,趕忙握緊差點滑掉的手機,“甜甜小姐?有啊,就那天她沒去晨跑,還特意給我打電話,就為了打聽你有什么反應沒有。”

“老林說她已經有兩三天沒來館里了。”

“哦……可能吧,她那天聽說你最近也忙不會在館里,就說那她也不來了。”陳識不以為意地換了個姿勢,繼續刷微博之余,還不忘沖他擠擠眼,揶揄說,“老板,你這個情況用網絡流行語形容,就叫‘口嫌體正直’。平日冷口冷面對甜甜小姐,一副嫌煩模樣。等人家真不來找你了,才半天,你反而念叨起來了。”

沈琛不理睬他的調侃,繼續皺眉問:“那天之后她聯系過你嗎?或者博物館其他人?”

“沒有啊。你又不是沒見過甜甜小姐搞創作時那‘閑人勿擾’的架勢,我看博物館的官博也有幾天沒更新了,興許這幾天都專注在琢磨推文怎么寫才能一炮而紅上面吧。不出現也很正常。”陳識不明白他在緊張什么。

“不正常。我打不通她的電話。”沈琛沉聲說。

“嗯?你的電話她都不接?”陳識這才當回事地坐起來,神情也帶了幾分疑惑,“那不應該啊,誰的電話她都會不接,唯獨你的來電她絕不會錯過的。不然你再試試?可能偶爾手頭有事不方便呢。”

于是,沈琛耐著性子,當他面又撥了兩次,而后搖搖頭,再次向他確認說:“田小姐那天還和你說什么了嗎?她的性子是跳脫了些,但不是會不聲不響丟下個爛攤子玩失蹤的人。”

“沒了啊,就說是感冒了才沒去晨跑,正好聽你不來,她就在家休——”陳識先是一臉迷茫地眨著眼回憶,又忽地頓住,“哎呀”一聲,急急忙忙把手機舉到眼前,拇指向下快速劃著。

“你做什么?”沈琛不明所以。

陳識只是抿唇,一目十行地掃著屏幕,終于找到了之前看到的一條新聞,大聲朗讀:“某知名網絡作家深夜猝死家中,因其長期宅家獨居,少與人來往,被發現時已是次日中午……”

“她身體不舒服怎么不告訴我?”

一聲低喝,沈琛奪門而出。

“我就想小感冒沒多大事兒啊,你那幾天又那么忙!老板你等等我,我去開車啊!”等陳識追下樓,黑色邁巴赫已揚長而去,他只能對著車尾大喊,“你慢點開啊,也不一定的事,別她沒事你出意外了我怎么向董事長交代啊!”

4

一路上,陳識念出的那條新聞不受控制地在沈琛的腦海中反復回響,每響起一次,他的心就沉一分,慌一寸。

原本足有四十分鐘以上的車程,竟被他縮短了一半。叫門不應,手機依舊打不通,沈琛不知道門鎖密碼,只得將公寓管理硬拽上來,用備用鑰匙開門。

“哎,這位先生,你真確定戶主可能出意外了嗎?戶主是和我們簽過鑰匙委托協議的,本來按程序我們未經戶主或是其家屬同意是不……”

“我就是她家屬!立刻開門,出什么問題我負責!”

“是,是,是……”面對沈琛那上位者的威壓,才工作一年的小伙子本能地停止了思考,選擇服從。

鑰匙插入鎖孔,輕響過后,沈琛率先穿過像是有幾天沒人收拾過的雜亂客廳,大步來到緊閉的臥房前,推門而入!

床上的女人將被子蹬開大半,四仰八叉的睡相全不顧自己穿著的是睡裙,大片大片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被透過窗簾映進來的暖色陽光暈上了淡淡的瑩白,小嘴微嘟著,雙頰紅撲撲的,睡得正香。

沈琛眸光一沉,立刻返身將趕過來的年輕管理員“砰”一聲關在臥室門外,上了反鎖。

“媽呀,地震了還是怎么回事?”

關門力度之大,響聲之巨,震得床上人倏地騰起,邊嚷嚷,邊在連眼睛都還來不及完全睜開的情況下,以最快速度完成了滾下地、縮到床頭柜邊的角落并將枕頭頂在腦袋上等一系列自保動作。

然而,腦中一片空白,緊咬牙關閉著眼,等待命運宣判的甜甜,在瑟瑟發抖三十秒后,臉上神色逐漸由驚恐轉疑惑——周圍平靜得很,沒有任何天崩地裂的征兆,最初那聲巨響過后就仿佛沒了下文。

“噠、噠、噠。”

腳步聲?她詫異地睜眼,入目是一雙保養得極好的高定皮鞋,有點眼熟。

順著西褲往上看,甜甜抬頭,對上沈琛遠山般的眉眼。

“田小姐的防震意識還挺強的,看來也只有生命威脅才足以叫醒你。”

甜甜蒙了三秒,忽覺他居高臨下盯著自己的這個角度略顯微妙,連忙把護在頭頂的枕頭拽下來往胸前一抱。

“你……你怎么進來的?這是我的房間啊!”

將她羞惱戒備的模樣盡收眼底,沈琛不禁微微皺眉,直覺她原不應是這反應,卻仍是開口解釋道:“是我找來了公寓管理員,用備用鑰匙開的門。他應該還在臥室門外。”

“有沒有搞錯?小吳的安全意識也太淡薄了吧!隨隨便便就敢聽一個陌生男人的話把獨居女性的家門給開了?”甜甜瞪大眼,不敢置信,更無法理解,“而且你好端端的,找他來開我門做什么?”

“他認得連續一個多月都送你回來的車,不隨便。至于我為什么趕來——”沈琛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地嗤笑一聲,沒有繼續往下說。

甜甜生氣了,霍地站起來將枕頭朝他一扔,叉腰吼道:“你無緣無故闖進來又暴力摔門,嚇我一跳,居然還反過來嘲笑我?”

“啊——你干嗎?放開我!你……啊!”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拍門聲,甜甜被某人攔腰橫抱起來,一屁股砸回了床上。門外的小吳只能聽清兩聲尖叫,還以為屋內發生了施暴事件,不斷在門外勸阻。

“田小姐!田小姐,你還好嗎?這位先生,情侶吵架歸吵架,說什么也不能動手啊!你先把門打開,否則我叫安保了,要報警了……”

“不想再著涼感冒,就裹好。”

被子蒙頭蓋下來,甜甜胡亂扯了幾下,等露出腦袋再看,沈琛已經走到門邊,將門往內一拉。整個人都貼到門上的小吳“哎喲”一聲,差點跌進來。

沈琛神色淡淡地等他站穩,才開口:“她沒事,走吧。”說完,也不等小吳反應,抬腳就要從其身邊繞過。

“站住!”

“哎?是,田小姐還有什么需要嗎?”

甜甜這一聲喊得小吳站住了,可沈琛還在往外走。

“沈琛!你給我站住!”

她裹著被子跳下床,也顧不上找拖鞋,赤著腳追出臥房,結果才踩上客廳的大理石磚就登時被涼得打了個哆嗦,卻還是微抬著下頜不肯輸了氣勢,對他的背影又問了一次:“你還沒說清楚為什么闖進來?”

“啊,其實動用備用鑰匙這事我也確實得向你解釋一下原因。是這位先生說好幾天都不見您去上班,又聯系不上您,所以擔心您是不是?”

“小吳,你可以出去了。”

熱心管理員小吳就這么被甜甜下了逐客令,灰溜溜地離開,順便關上了被自己打開的防盜門。

也就在他關上門的同時,甜甜再次被沈琛連人帶被,打橫抱起,大步走回臥房,按倒在床上。

是的,甜甜確信自己沒有用錯動詞。這一回沈琛沒有馬上直起身離開,而是一手按著她的肩膀,一手撐在她身側,就這么不言不笑地俯視著她。兩個人的身體貼得很近,盡管還隔著床不薄的被子,可他身上干凈凜冽的氣息卻變得極具侵略性,迫得她一動都不敢動。

短短幾分鐘之內,被沈琛公主抱兩次,床咚一次,換作三天前,甜甜的少女心恐怕早就淪陷得一塌糊涂。可現如今,她迎視著他黑沉沉中隱含慍色的目光,心中唯一那點可感慨一番的復雜情緒也散了,只剩窩火!

這人渣生的哪門子的氣?該生氣的人難道不是被涮了這么久的她嗎?

甜甜咬著后槽牙,正考慮是用“鐵頭功”還是“無影腿”對付他時,沈琛的手機鈴聲卻好巧不巧響了起來。

“老板你到了沒?你開走車以后我就覺得哪里不對,甜甜小姐只是沒發官博,沒和我們聯系,我們就覺得她失蹤出事了,但她還有自己的私人微博啊!我剛去看了眼,昨天凌晨才發的段子!如果排除掉定時發布這個BUG,那她應該就只是在睡懶覺而已。”

保持著俯身姿勢,單手接起電話的沈琛耐心等陳識噼里啪啦了一通完畢,才冷淡回應:“這次你分析對了。”

“我就說嘛,甜甜小姐平時生龍活虎的,和猝死那種事搭不上邊!”陳識一聽也放心了,轉念就動起了八卦的心思,“怎么樣?你這么緊張地飆車過去看她,她有沒有特別感動?有沒有什么表……”

這次沈琛沒等他說完,就掐斷了電話,順便撤開另一只手,直起身。

禁錮解除,甜甜一骨碌裹著被子坐起來,往后挪了幾寸,眼神古怪地盯著他。剛才離得那么近,陳識激動起來話音又大,她都聽見了。

“現在你知道答案了,我可以走了嗎?”

這男人故意這么做,卻問得輕描淡寫。為她匆匆趕來,還怕她著涼一次次地將她抱回床上。如果他沒有女朋友,那該多好?甜甜心里酸脹得難受,一時沒答話。

“下次沒有特殊情況,不許不接電話。不來博物館也要每天聯系陳識一次。”沈琛見她這般,交代完這話轉身就要走。

“喂,真是夠了!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家說進就進,憑什么命令我?”

甜甜在他身后氣急敗壞地喊著,又順手抄起床上的另一個枕頭丟過去,正正砸中沈琛的后脊。

后者一怔,回身定定審視她片刻,才沉聲問:“你這幾天發生什么事了?”

四目相對,甜甜一扯嘴角冷笑:“呵,也算不上什么事,就是很不巧去醫院看感冒的時候見到了陳識口中正在開會的老板,覺得奇怪跟上去看了看。”

“所以?”

所以?他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挑眸看著她。

“所以我都看到了!一邊含情脈脈地握著還在生病的女朋友的手,一邊卻不和我說清楚,讓我傻傻地圍著你轉——”他這可以稱為囂張的態度幾乎讓甜甜氣炸,拔高音調大罵,“你就是個渣男!”

誰料,沈琛聽完卻只搖頭失笑,問:“女朋友?你怎么看出來的?”

“這還用看嗎?你就從來……從來沒有在我面前露出過那樣的神情啊!”

也不知怎的,見他還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反襯得她歇斯底里,如此在乎,一股委屈勁兒就和山洪暴發似的,甜甜控制不住地帶上了哭腔。

見狀,沈琛幾不可察地一皺眉,重新走回床邊,低頭認真凝視她,只說了四個字:“她是沈寧。”

“我管你女朋友叫什——啊?”

甜甜的吼聲戛然而止,她敢斷定自己現在張著嘴看沈琛的樣子,一定很滑稽。

讀著她的眼神,沈琛揉揉眉心,吐出一口濁氣,嘆道:“對,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妹妹。”

“你、你少騙我了!沈寧不是早就出國探親去了嗎?怎么會……”甜甜的話音漸弱,只因目光所及,竟察覺出他眼底藏著的疲憊。

她心軟了,相信了,甚至不忍再多要一句解釋。

“其實在你來博物館的兩天前,小寧就出了車禍,至今昏迷不醒。”沈琛卻沉吟片刻,而后三言兩語,主動與她說明,“這車禍來得蹊蹺,我心中存有疑慮,所以封鎖了消息,對外只說她出國探親,歸期不定。”

“啊,我明白了,你是懷疑有人害她出的車禍?想探出誰是最后一個接觸她的人?難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問我的問題都怪怪的。”甜甜恍然,“那時候我也在你的懷疑對象里吧?”

沈琛沒有否認,反問她:“所以你這些天,是因為這個才鬧失蹤、玩曠工?也故意不接我的電話?”

“你打過電話來嗎?”她剛脫口而出,就后悔得想給自己一巴掌!

“我早上給你打了好幾通。不是因為睡得太死才沒聽到?”沈琛說著,又掏出手機要撥號。

甜甜跪直,伸手按住他,硬著頭皮坦白:“不用打了!我、我那天一生氣就把你和陳識都拉黑了……”末了,還朝他擠出討好的干笑。

“田小姐,我們可是有合約的。”沈琛無情地抽回胳膊。

“我知道啊,所以我沒曠工!你別看官博沒更新,但我這幾天在家閉關就是為了打磨推文,直到昨天深夜三點,才終于完成!”甜甜說著就要探身將床頭柜上的筆記本電腦搬過來給他看。

沈琛彎腰將她按回去,說:“不用了。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別總熬夜,也不急在這幾天。”

“你關心我?怕我出事?你是不是也愛上我啦?”甜甜順勢揚起臉,心里樂開了花,眼中滿是甜甜的笑意。雖然猝死什么的聯想也太夸張了,八成是陳識的腦洞,但他也歪打正著做了次神助攻。

她問得直白,沈琛唇一抿,扭頭又要走。甜甜也沒急著出聲,眸中閃著狡黠的光,在心中默數:

一,二,三……

“沈琛!”

西裝筆挺的男人只聽得身后傳來“噔噔噔”幾聲赤腳跑近的響動,急忙轉身,卻已避不開嬌俏身影的“奇襲”。

“你——”

眨眼的工夫,甜甜就踮腳摟住他的脖子,接著雙腳離地,輕巧一跳,逼得沈琛不得不伸臂將她抱住。

一個標準的公主抱。

“人家感冒一直沒好全,昨晚還吃了醫生開的藥才會睡得昏昏沉沉,都沒聽到門鈴聲的。”甜甜無視他緊皺的眉頭,把臉往他的西裝上蹭了蹭,努力賣可憐,“剛才被你從床上嚇起來,好像又有些著涼了,現在鼻塞難受……”

她刻意捏著鼻音講話,語調軟軟的,末了還偷偷抬眼往上瞅,瞧見一段完美的下頜線,從緊繃變得柔和。

分明是要多假有多假的演技,沈琛卻還是嘆了一口氣,將她一步步抱回床上放下。后背著床了的甜甜卻不肯松手,就這么睫毛扇啊扇的,笑盈盈地與他對視,滿心是得逞的喜悅。之前他抱了她兩次,自己都在氣頭上根本沒好好感受,也不知道現在少女心爆棚還來不來得及?

大約是沒想到甜甜會無賴到這種程度,沈琛耐心等了許久還不見她放手,正抽手握住她的胳膊,要將這個“人型樹袋熊”從自己身上扯下來,卻見甜甜突然小嘴一張,眉頭一皺:“阿嚏!”

“……”

本應讓這個男人在自己深情注視下怦然心動,卻偏偏,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鼻間忽地毫無征兆一陣發癢,就這么近距離面對面,向沈琛打出了一個聲音響亮、氣流極強的大噴嚏。

腦筋短路了三秒再接通也不太好使,甜甜倒抽一口冷氣,猛地推開沈琛,然后一頭扎進亂糟糟的被窩里,在心中暴風哭泣。她剛才沒有把什么不明液體噴到他臉上吧?這還怎么見人啊!

沒想到她反應這么大,沈琛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半步才站穩,看她鴕鳥鉆地洞的模樣著實有趣,不由得啞然一笑。

都說低音炮笑起來能讓耳朵懷孕,但甜甜現在希望眼睛一閉,再睜開這一切都只是白日夢!

“感冒藥吃完了嗎?”

“完、完了……”

得到回答,沈琛低應一聲,就往外走,這次床上的人倒是老老實實地當著縮頭烏龜,不出聲也不動彈。只是走到臥室門口時,他原本隨意環視的目光落在了墻上掛著的飛鏢盤上,盤上那雜志封面可謂是被扎得面目全非。

不過自己總歸是一眼就能認出自己的。沈琛頓住腳步,嘴角一勾又抿緊,微側首瞥向被窩里的甜甜,沉聲交代:“洗漱一下,十分鐘后給你把早餐和感冒藥帶上來。”

“你、你能不能忘掉剛才的事?”

“你飛鏢玩得不錯。”

答非所問,尾音是意味不明的低笑,甜甜聽著心肝打戰。

“我錯了……”

“下次比比。”

“我真的錯——”甜甜前一秒還在悶頭認錯,下一秒卻猛然意識到什么,把被子一掀坐起來沖屋外喊,“哎?等等,你說什么?”

這次沈琛用關門聲回答了她。

“下次比比?下次……他居然說下次?他這是十分委婉地在約我嗎?值了值了,這次太值了!”

甜甜的笑容逐漸蕩漾,美滋滋地往后一倒躺平,光是盯著天花板都仿佛看到了沈琛從身后半圈著自己,手把手教她射飛鏢的浪漫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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