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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沈先生的誠意

1

周三晚上七點,甜甜躺在公寓客廳的沙發上,毫無形象地蹺著腳,敷著面膜等外賣,優哉游哉。

都說單身一時爽,一直單身一直爽,大約就是此情此景吧。

可這兩天她把那些“單身論”的雞湯文都拿出來潛心學習了個遍,愣是打消不了對沈琛的想入非非。但真琢磨起怎么打入博物館內部、攻略沈琛吧,甜甜又覺得頭疼,不想耗費她那滿是金點子的腦細胞……

正咬指頭發著愁呢,門鈴響了,所謂“一辣解千愁”,這麻辣燙來得真是時候!

“來了來了!”甜甜從沙發上彈起來,光著腳丫跑去開門,“謝——”

下一秒她的話音變了調,門后居然不是穿工作服的外賣小哥,而是西裝革履的沈琛!

按照套路,此時邋里邋遢的女主角應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門大力關上,然后試衣化妝使勁作,制造出噼里啪啦一通抄家般的響動,再開門時,裝作之前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倚著門框,沖男主角嫣然一笑。

甜甜正要照此實踐,可門卻被“男主角”眼疾手快地撐住了。

“田小姐,你先別急著關門。”沈琛本意是讓陳識開車來接她去餐廳,由自己做東權當賠禮道歉。陳識卻說田小姐當日幾乎是被趕出辦公室的,肯定記仇,他去只能享受到重重一摔門的待遇。但如果換作田小姐喜歡的皮囊親自去,沒準還能讓其消氣……

可眼下,沈琛并不覺得自己這張臉比陳識的管用到哪里去。

“不不不,我很著急……”怕面膜直接當著男神的面掉下來更糗,甜甜努力抻著脖子,說話都不太敢動嘴皮子,含含糊糊往外蹦字。

“我知道突然造訪很冒昧,但還請你能聽我把話說完。我這次來是為了——”

“不管你為了什么,先讓我關門,OK?”甜甜說罷,又使勁一拽門,奈何安然不動穩如山。

沈琛看她態度如此堅決,一句話都不肯與他多說,不由得皺眉。來時路上陳識還硬要給他科普國內二次元文化,說什么像田小姐這樣年輕有為的自由職業者,大多個性十足、嘴炮厲害,沒準還又宅又腐,不按常理出牌。她說的話如果聽不懂,就多附和,多贊美,討其歡心,才能為彌合破裂的合作關系做好鋪墊。

可現在看來這策略根本用不上,還是按他自己一貫的作風單刀直入最高效。

“田小姐,關于之前舍妹與你談好的合作,是我沒與舍妹統一看法,擅自做主,臨時毀諾,我今天來就是想鄭重向你道歉。希望田小姐能考慮還按原計劃接下這個case,當然,為表歉意,條款方面還可以商議,多讓利田小姐一些。”

“呼……”甜甜算是沒脾氣了,指著已經干到有些繃臉的面膜,皮不笑肉也不笑地問他,“沈先生,你不覺得咱們就這么談生意很奇怪嗎?我這樣敷著面膜,不難看不嚇人?”

聽完第二個問句,沈琛敏銳地察覺到,這或許就是陳識口中女生喜歡隨機抽查的“送命題”,當即稍感別扭地清清嗓子,違心地說了句“好看”。

“那你該去看看眼科了。”甜甜嘴角一抽間,忽然頓悟,松了門把手,也不管他做何反應,兀自轉身往里,進了臥房。

剛僵持那么久她怎么就沒想到呢?非得關門才能換衣打扮?就把門開著,諒沈琛也不會踏進來!

這補水面膜效果真是太好了,把水都補進她腦子里了!甜甜將臥房的門隨手帶上,揭了面膜,化好妝,就開始翻箱倒柜試衣服。初次見面就一身高中校服,已是無法挽回的悲劇,假如連今晚都沒把握住,那她也沒臉當什么情感博主了。

穿什么風格好呢?太隨性的不好,和沈琛全身高定的氣質不搭;太露的也不行,估計不符合老干部的審美;太正式又顯得用力過猛,倒追也是要面子的……

“就這套了!”

床鋪被衣服堆得亂七八糟,衣柜空了,靈感卻來了。

咖色風衣內搭黑色連衣裙,既顯出高冷知性美,又不乏性感。站在試裝鏡前的甜甜臭美地擺了好幾個角度的POSE,最后確認一眼妝容,走出臥房,優雅地踱回門前,沖沈琛側首淺笑,說:“沈先生,晚上好啊。”

“……”沈琛挑眉,這打招呼的話,現在才說是不是順序不太對?

就知道他接不住“這條重拍”的梗,甜甜笑容一垮,也懶得再擺出婀娜姿態了,站直問:“請問沈先生就是這樣空手上門道歉的嗎?就沒點誠意?”

“不知田小姐想要什么樣的誠意?”

“比如說,先請我吃頓飯?”甜甜從門邊玄關提了包,笑盈盈地閃出門外,將鎖在身后一合,“我可是連出門的衣服都換好了!”既然他完全用在商言商的態度與她交涉,那她也就不客氣嘍。

沈琛見狀,半嘆半笑地讓開身,說:“原來田小姐說的是這個,我就是來請你共進晚餐,聊表歉意的。餐廳已經訂好了。”

“你早說,事情不就簡單多了嗎?走走走——”甜甜早餓了,搶在他前邊走了幾步,又回身笑得狡黠,“不過這回是你本來就打算主動請我的,不算我提的要求,所以你還欠我一頓。”

“好……”沈琛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了虧本生意。

海灣中路是全市最繁華的商業街區之一,高檔商品消費區時尚摩登,充滿異域生活風情的法式建筑群又別有格調,許多低調奢華的法式餐廳就藏在這些小洋房中。“Pylorique”餐廳就是其中一家。

甜甜想過沈琛請客肯定不會小氣,但這家“Pylorique”是私廚性質的,沒有固定菜單,菜品由主廚視應季食材而定,神秘感十足。餐廳一共只有三間包房,每天僅接待個位數的客人,有錢也得排隊等。據說要提前三個月才有可能預約到,可謂“一餐難求”。然而沈琛也才剛回國,總不可能未卜先知吧?

“你確定,我們今晚可以在這兒吃到晚餐?”甜甜邊從車內探出身子,邊往外看著綠植掩映間的小洋房,問他。

“正好這家店的老板兼主廚,是我認識的朋友。”沈琛解釋著,伸手護在她的頭頂。

雖然知道他此舉只是出于紳士習慣,甜甜還是不禁抿唇竊笑,順帶主動挽上他的胳膊。反正都是禮儀嘛,這送上門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臂彎里突然多了雙不太安分的小手,沈琛眉梢微動,淡淡地瞥一眼身邊的女人,春風滿面,肯定動機不純。但甩開女士有失禮數,他用涵養說服了自己,重新目視前方,與她一道步入餐廳。

這家餐廳的老板大約是個中國文化愛好者,門后一座大型屏風古樸典雅,隔絕了都市的喧擾,穿行在古典木質窗柩的走廊,兩側墻上懸掛著的都是山水字畫,包房內更是布置了文房四寶、古董家具,連座位都用矮榻來代替。一邊是以中國風元素營造出的私密環境,一邊是白瓷盤中的法式珍饈,矛盾又統一,給人以另類獨特的視覺與味覺享受。

兩人入座后,菜品陸續上桌,都是好東西,裝盤精致,嘗起來也有驚艷之感。只是甜甜動著刀叉,卻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時不時眼神就離開瓷盤,往對面飛……

“田小姐……”

“叫我甜甜吧,朗朗上口又聽著親切!”

終于開口了,甜甜索性放下刀叉,笑瞇瞇地搶白。

“好,甜甜。”沈琛從善如流地改了口,舉起酒杯,“之前在博物館確實是我處理失當,多有得罪,我再次向你道歉。”

見狀,甜甜連忙舉杯與他一碰,豪氣道:“哎呀,不用反復道歉啦,我沒那么記仇的。干了這杯酒,以后咱們誰都別提——”

這話是放出去了,回過味來她才發覺不對勁。這么昂貴的紅酒,又不是啤酒,哪能一口悶?甜甜只得無比尷尬地一笑,然后小小抿了一口:“我都忘了,都忘了……”

“好,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沈琛淺酌罷,也笑了。

這哂然一笑,撩人于無形,隔著燭光都晃了甜甜的眼,心中小鹿開始蹦迪,暗道這家伙恐怕早就對自己有意,前兩天故意趕走她,就是想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最后還不是自個兒耐不住先找來了?

心思就這么轉著轉著,越轉越蕩漾,甜甜又掃了他好幾眼,等不來下文,隨即決定少一點矜持,多一點真誠,暗示著給他遞了個話頭。

“所以你別有心理負擔,想問的只管問,想說的大膽說!”

沈琛沉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就比方說,你想要多了解一點關于我這個人的,是不是本地人啊,今年幾歲啊,目前住在哪里啊之類的。”甜甜再接再厲地引導。他要維持高冷人設,她理解的嘛。

“這些信息都在合同里有體現,否則我也不會登門拜訪。”沈琛依舊沒會意般的,給出了標準答案。

怎么三句不離公事的?甜甜無語了,試圖說得更直白些:“不是,你不要拘泥于我剛才的舉例,那都是最簡單的。其實還有很多更值得了解的,像是興趣愛好、飲食口味、生活習慣等等!”

“日后如果能共事,這些早晚也都會了解到。”沈琛還是不接茬,三言兩語又給繞回生意上,還用的是陳述句,“不過聽你這么說,應該是愿意繼續合作了。”說完,他喊了聲陳識,后者立刻將熟悉的文件夾送到他手邊,又很快出去帶上了門。

這合同來得太快,像龍卷風,甜甜有點風中凌亂。

“這是田小姐那天帶來的合同,一式兩份,沒做任何改動,我已經簽字用印。你可以再確認一下。”沈琛將兩份合同和簽字筆推到她面前。

連稱呼都變回去了?所以他真是來辦公事的?一副只等簽完就任務完成的架勢,完全不想和她在這浪漫的包房里多獨處一會兒?是她自作多情了?

心里全是大紅色的反問號,甜甜猛灌了自己一大口紅酒都壓不下這暴脾氣。

看她皺眉盯著合同不吭聲,也不動筆,沈琛以為她仍有顧慮,又補充道:“當然,我剛才承諾的讓利依舊有效。條款方面如果有想改動的,你直接標出來,只要是合理范圍內的,我讓陳識拿回去修改。然后我們再定時間簽約。”

“我對合同倒是沒意見。”但對你意見很大!

“那是其他方面還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反復磨著后槽牙,甜甜終于霍地站起身,發飆了:“沒意見,沒要求,就是突然不想簽了!看你不爽!”

面對她毫無理由的突然發難,沈琛似也不驚,僅是不動聲色地抬頭看向她,眼神淡漠。

甜甜和他對視了幾秒,忽地移開眼,暗罵一句要命,這男人不管什么模樣都足夠吸引她。這一招“以靜制動”,用得好。

“行!我有個要求。”

沈琛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你既然現在代理館主,就每天都會去博物館上班吧?就在那間館主辦公室里?”她努力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一些。

“是。”沈琛頷首,等她的下文。

甜甜下頜一抬:“那好,我也去博物館坐班,就要你辦公室旁邊空著的那間!不過我的上下班時間不受限制,不打卡,隨時都可以遲到早退!能答應,這合同也不用改了,我現在就簽!”

費這么大周折,居然只為這種要求,沈琛微訝后應下:“當然沒問題。明天我就讓人把你的辦公間打掃收拾出來,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

“好——”甜甜俯身抄起筆,把合約翻到末頁。沈琛的書法很好看,鐵畫銀鉤,鋒芒之間是藏不住的氣勢,“那我簽了。”

可這筆尖都抵上紙端了,她卻又覺心有不甘,手下一頓,便刷地扭頭將目光射向沈琛。

“我還有個問題。”

沈琛挑眉,卻表現出了足夠的耐心:“請問。”

“你為什么會選擇回過頭來找我呢?且不說我會不會斤斤計較,給你臉色看,或者改了主意,讓你碰壁。就算我一口答應,那和我差不多的,甚至比我更厲害的流量大V不在少數,我應該算不上是你唯一的選擇吧?”甜甜看似問得一本正經,眼珠卻轉得略賊。

“舍妹選中了你,我就尊重她的意愿。更何況,‘金土地’人人都想分個一畝半畝,可愿意做、敢做‘開荒者’的人,確實是少數。我很欣賞像田小姐一樣有膽識的‘開荒者’。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確實是我唯一的選擇。”

甜甜不得不承認,沈琛摸著良心夸她時,眼神迷人多了。受用。

“妥了!就沖你這句話,我有信心——”甜甜故意頓在這里,然后沖他擠擠眼,手里同時龍飛鳳舞地簽字,“你也會是我唯一的選擇。”

“田小姐真幽默……”原來在這兒等著他。聽出另一層意思的沈琛只能感嘆漢語的博大精深。

甜甜得意地將其中一份合同交還給他:“謝謝夸獎。”

“那么,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沈琛起身,一手接過,另一手伸至她身前。

“愉快,愉快!”

握住他的手,甜甜心想如果能談個戀愛,那她就更愉快了。

2

“姐的獨立辦公室,怎么樣?大不大?氣派不氣派?”

兩天后的早上十點,甜甜悠閑地坐在辦公椅上,舉著手機轉了一圈,將拍下來的視頻發給木落。

不料消息才發過去一分鐘,提示音就“叮咚叮咚”響個不停,嚇得才放下手機的甜甜又拿起來查看。

“甜甜姐,你簽公司了?你不是說不想簽,怕被束縛嗎?是哪家公司?給資源大方嗎?發展空間大嗎?”

原來是木落向她發來的連珠炮式提問。小學弟就是容易緊張,沉不住氣。要是換沈琛,估計只會回一個“嗯”字。

“別緊張,只是簽了一個合作項目,暫時坐班而已。每天悶在家里也很無聊,偶爾換個環境也不錯,我主動要求的。”甜甜不忘附上一個拍肩的表情包。

“是前幾天說的那個合作嗎?對方不是反悔了嗎?”

甜甜眼皮一掀,回憶起那晚并不是太浪漫的燭光晚餐,按住語音鍵,開始睜眼說瞎話:“當然是對方后知后覺地發現了你甜甜姐的魅力與能力,及時糾正了錯誤的決定嘍。”

“哦哦,是哪家公司這么有福氣,簽到像甜甜姐這種業界甲方都爭相搶奪的良心文字工作者啊?”木落立刻跟進,向她發來一記“彩虹屁”。

“好說好說。是和一家博物館簽了文創項目的合作,其實離你工作室挺近的,都在鶴嘉廣場這一片。早期我打算先從官方微博的重新定位與營銷開始,所以還需要你幫忙,請小梁設計一個官方卡通形象,暫時只做微博頭像,等之后有起色了,就把相關的文創周邊開發外包給你們。合作形式到時候再談,姐肯定虧待不了你們——”

別看她好似滿腦子都在打著如何撩到沈琛的算盤,實際上營銷推廣的方案,早在她那天被趕出辦公室后徘徊在展館的那一個多小時里,就已在心中有了雛形。該辦的正事,她一樣都不會漏,更不會含糊。

“沒問題!最近小梁手里正巧也沒急活兒,有什么具體要求嗎?”

“我已經大致想好了,晚點把詳細描述發你。”

等木落發來一個OK后,甜甜才放下手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向外望。因為博物館的特殊層高,三樓相當于普通居民房的四五層高度,視野還挺開闊。往遠了瞧,還能望見木落工作室所在的那座高大寫字樓。

“嗯……”她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對著玻璃照了照妝容,滿意地笑了,“也該去沈琛那里串串門了!”

半分鐘后,一個人影就從掛著“文創部”標識牌的房間,躥進了隔壁的館主辦公室。

“早啊!”

背抵上門,合鎖的輕響完全被甜甜的聲音蓋過,她今日一身都市麗人的黑白干練套裝,為迎合上班第一天,特地選購的。

“田小姐有什么事嗎?”沈琛短暫抬頭后,又垂眼繼續瀏覽手頭的資料。

“早知道我應該在合同里再加一條,規定代理館主必須叫我‘甜甜’。否則你就當那晚沒答應過我了。”

仿佛對她這十分做作的嗔怒毫無辦法,沈琛一抿唇,沒接話。

“開玩笑的啦,我對合同的態度還是很認真嚴謹的。”甜甜看他吃癟只覺好玩,想了想,又走近說,“其實我覺得你叫我‘田小姐’還挺好聽的。反正大家都叫我甜甜,這個稱呼獨你一個人叫,反而顯得與眾不同呢。”

“田……”沈琛揉揉眉心,兩難間索性將稱呼省略了,把問題又重復了一遍,“你來有什么正事嗎?”

他特地強調出“正事”,偏偏甜甜就是充耳不聞,探身往他桌上一瞧,好奇地問:“你好像不是在研究博物館的資料?”

“我有自己的工作。”沈琛耐著性子解釋了句。

“也對,那你現在一個人要兼顧兩邊,辛苦啦。”甜甜點點頭,倒說得十分自然,“我會多幫你分擔,少讓你操心博物館這邊的!”

說罷,她又繞到他身側,半倚著桌沿,笑問:“對了,我還不知道你之前在國外是做什么的呢。”

沈琛放下手中的資料,指指腕表,態度公事公辦:“我必須提醒你,現在是工作時間,比起了解好看皮囊下的有趣靈魂,你應該花時間思考怎樣更好地履行親手簽訂的協議。”

行,沈先生跟田小姐相處多了,這嘴皮子還進步得挺快。

“好啊,那我等下班后再來了解,現在先思考。”甜甜嘴里是這么應的,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東張西望,四處溜達起來。

沈琛不禁斂眉:“請恕我看不出你現在的行為可以稱之為‘思考’。”

“哎呀,好啦。”適可而止的道理,甜甜還是懂得,當即收起吊兒郎當的笑意,站定問他,“我就是想找點資料再回去思考,這個辦公室你熟嗎?有沒有什么建館歷史、建館理念之類的文件可以用來給我找找靈感的?”

她才問完,辦公室內就響起了沈琛毫無波瀾的話音:“書架第三層,左數第三格中最靠右的文件盒裝有建館相關的文字資料,第四格夾在中間的相冊是圖片資料。架上第一層,右數第二格第一本冊子,是展品捐贈的記檔簿。如果還需要開展過的活動記錄,在角柜的最下層摞著。”

“你……你全都記得?你不會是AI吧?”甜甜聽完愣住半晌,才磕巴著問。

某人對她的目瞪口呆不以為然,淡淡答說:“只是記性比一般人好些而已。”

“如果你這樣是只比一般人好點兒,那我可能是個智障。”

甜甜邊低聲吐槽,邊走到書架前取資料,可手伸向第三層后,就失去了目標。他剛才說的是第幾格來著?靠右邊還是靠左邊?好像還有個在中間的?是什么來著?糟糕,貌似除了角柜,其他全混了……

“怎么了?”看她將手舉過頭頂,卻突然沒了下一步動作,沈琛不解地問。

別無選擇,甜甜只能硬著頭皮回身,沖他扯出極其尷尬的笑容:“那個……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啊,慢一點,我拿完一個你再說下一個……我全忘了。”

3

最后是不想浪費口舌的沈琛直接上手幫她將資料取齊,然后“送”她出了辦公室的門。當門擦著鼻尖關上時,甜甜深感雖然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還是在曲折中取得了進步。

畢竟這次,她是被沈琛親自趕出來的。

抱著一堆資料,甜甜環視大辦公區一圈,沒發現陳識的身影,決定先把東西丟回自己的地盤再出來找人。她也不是隨口忽悠沈琛,只不過她真不喜歡在天色這么亮的時候工作,等今晚帶回公寓再好好翻翻。

“這位帥哥,辛苦了。我想找陳識,你看到他了嗎?”從文創部出來,甜甜很快在大辦公區內鎖定了面向館主辦公室而坐的平頭男,遞了顆太妃糖問。

甜食能改善心情,也有助于尋找靈感,她隨身總會帶幾顆各式各樣的糖。

平頭男受寵若驚,先道了句謝,才回憶道:“好像今早他跟著沈先生才來不久,就離開博物館出去了,應該還沒回來。”

“這樣啊,那我去門口等他。謝了,小坤。”甜甜俯身拍拍他的肩,順勢掃了眼他的工牌才走開。

博物館里的同事并不多,整個辦公區也就坐了七八號人,加上財務室的一個會計,還不如“九分甜”的規模,靠社交技巧混熟輕而易舉,但甜甜其實并不喜歡功利性與目的性過強的社交行為。她眼下主要著手線上推廣,還發動不了這些同事,等線下活動一開展,到時候大家為同一個目標奮斗,自然而然就能處出感情,不急在這一時。

不過這館里有一人,還真算和她有點“交情”,不吵不相識那種。

“保安大叔!”

“甜甜小姐啊,要出去嗎?”在門口來回走動的保安大叔聽見聲兒,回頭笑問。

“不出去。就是在辦公室里坐久了無聊,下來活動活動,就想順便來找你嘮嘮嗑。”甜甜走近,在他身前轉了個圈,接著笑吟吟地將下巴一抬,“怎么樣?我今天看起來還像是高中生嗎?”

保安大叔連連擺手,笑得一臉憨態:“不像了不像了。哎喲,人靠衣裝馬靠鞍,還真是有道理的。你說你那天要是穿這么一身,可不就沒誤會了嗎?甜甜小姐別見怪啊。”

“哪能啊?也就是那天約好了時間見不著人,我心里著急,說話語氣沖了些,大叔你也別放心上。要換平時,誰把我錯認成高中生,那我還高興壞了,說明我永遠十八歲啊!”甜甜往門框上一靠,偏頭笑說。

“不過出門在外,還能找到件校服來披,你是怎么做到的?仔細想想,那套校服的款式好像是前幾年高中生才穿的,現在都換了吧?”保安大叔表示想不通。

“呃,好像是吧,我也沒留意……”甜甜屈指刮刮鼻梁,含糊著岔開話題,“對了,大叔你在這個博物館工作多久了?”

保安大叔一手攤著,在身前正反翻了翻,頗為自豪:“這個數。”

“十年啊。這么說,沈小姐還沒接手博物館時,你就在了?那前任館主是誰?”甜甜追問。

“就是沈小姐的母親,也是她開辦的這個博物館。”他回答時神情流露出不淺的懷念,“回想起來,韓館主真的是一個很美麗、很有氣質的女人啊。”

甜甜的笑容逐漸八卦:“哇,大叔你不會是——”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容易想歪!”保安大叔很不贊同地瞪了她一眼,干脆在門廳前的臺階坐下,回憶起來,“我單純就是很佩服韓館主,一個單親媽媽帶著孩子,多不容易?可她總是溫柔地對我們每個人笑,還經常鼓勵開導來參觀或者捐贈的失戀者。反正自從我來這兒工作起,到她去世,她就沒變過。沈小姐也很像她媽媽呢,愛笑,好說話,對員工很親切。”

“單親?去世?”甜甜大為吃驚,直起身,也走到他身邊大大咧咧地一坐。

原本找不到陳識打聽沈琛的消息,看他挺在乎妹妹,她就想從旁先了解些沈寧的事兒,不料竟有這么大的隱情。虧得自己之前沒亂說話,戳人痛處。

微瞇起眼,保安大叔點點頭,嘆說:“是啊,好像從沈小姐很小的時候,韓館主就是一個人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男人,放著這么好的女人不懂得珍惜。我也是聽當時館里更老的員工說,韓館主從前是個挺優秀的拍賣師,離婚后才起意要辦失戀博物館,館里第一件展品就是她自己的。前幾年,前館主去世,沈小姐就把那東西帶回去自己留作紀念了……”

“那沈先生呢?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不了解。”保安大叔搖搖頭,“沈先生應該不是韓館主撫養長大的,我也就在韓館主的葬禮上見過他一次。不過,沈小姐經常念叨她有個很厲害的哥哥在國外當總裁。看得出兄妹兩個雖然沒在一處長大,感情卻很不錯呢。這不,沈小姐出國探親,沈先生就放下國外的工作,來替妹妹照看博物館了嗎?”

這一番閑聊下來,收獲頗豐,甜甜沖他比了個大拇指,夸道:“大叔你知道得真多!”

“也就是比別人早來幾年嘛。”保安大叔笑起來還挺靦腆,“這博物館將來就拜托甜甜小姐了,我是真希望能再看到當年每天觀展的人絡繹不絕的景象。以后你還想了解什么,盡管找我,我也想出一份力。”

“靠我一個人怎么行?等我把網上的第一炮打響了,還得麻煩大家一塊努力!”甜甜說著,躊躇滿志地站起身,“不說了,我干活去——”

興許是忽然心疼起沈琛竟長在離異家庭,又或是被保安大叔那一句托付給激勵到了,甜甜一路快步走回辦公室,取了支馬克筆,折回門前,抽下標識牌在背面寫上“閑人勿擾”四個大字,再反過來插回去。隨即滿意地拍拍手,關門拉簾,瞬間暗下來的室內如同入了夜。

她也不開頂燈,只是將辦公桌邊的臺燈旋鈕轉到最亮那檔,牽著電線搬下桌,抽幾本書墊些高度,調整好光照的角度,放到地面,又費勁地把茶幾挪開,拽出底下墊著的厚毛地毯,鋪在辦公桌前的空位。

一切準備就緒,甜甜這才心滿意足地抱著筆記本電腦盤坐其上,打開文檔,再將搜刮來的資料往身邊地上一攤。

漫不經心的笑意從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眸光專注沉浸,雙唇下意識地微微抿起,意味著段子手田甜甜已完全進入工作狀態,閑雜信號一概屏蔽。

在光線暗淡的屋內待著,尋常人都是昏昏欲睡,她卻截然相反,越干越精神,一會兒嘴里念念有詞地趴下身來回翻找資料,找完再不拘小節地扔開,一會兒又十指迅速敲擊鍵盤,記錄轉瞬即逝的靈感。偶爾覺得餓了,她就往嘴里丟塊巧克力繼續。沒有鍵盤聲時,屋里靜悄悄的,仿佛連時間都打起了瞌睡,讓人感受不到它的流動,直到一束光倏地從門口打進來,才驚醒了一室昏暗。

沈琛入內時,對入目之景只有一個想法:這女人是來拆辦公室的。

“沒看到門上牌子寫的‘閑人勿擾’嗎?出去出去,把門帶上啊!”甜甜把耳邊夾著的筆取下來,探身單手一夠展品記錄簿,感到有光照進來,頭也不抬就皺眉轟人。

“哦?我也算‘閑人’嗎?”

“你是誰啊——”甜甜被吵得忘記自己要在哪頁畫重點了,登時語氣不善地摔了筆,卻在一眼剜過去時生生轉了調,“啊?不算不算!”

平靜地看著她臉上一秒雷暴轉晴,沈琛眼底浮動些許寡淡笑意,也不打招呼就將頂燈打開。

白光突然刺下來,甜甜趕忙抬手擋在眉上,不滿地說:“你讓我把簾子拉開點兒不就好了嗎?大白天開什么燈啊?”

“你確定現在還是大白天?”沈琛不咸不淡地回她一句,踱到窗邊將百葉簾打開。

“已經傍晚了?我的鬧鐘怎么沒響?現在幾點了?”

看到晚霞的剎那,甜甜驚呼著俯身在地上的資料堆里翻找手機,可地上太亂了,資料又薄厚不一,根本看不出手機被她壓在哪本的下面。

沈琛見狀,無奈地搖搖頭,低頭審視了圍繞她鋪滿一圈的資料,抬步繞到右側蹲下,伸手在其中兩三沓上按了按。

“主人五點了!主人五點了!主人五點了!”

當手機被黑手套從其中一摞簿子中抽出時,報時的鬧鐘恰好響了。

那是甜甜自己圖有趣用變聲功能錄的,可不知為什么此情此景,手機被冷面沈琛握著,這一直重復的搞怪鬧鈴就忽然讓她有種羞恥感,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五點?”沈琛卻狀似未覺,只是上揚的語調里含著探究。

“啊,是五點。”甜甜忙不迭從他手里奪回手機,干笑著按掉鬧鈴,“朝九晚五,提醒自己準時下班嘛。”

“可在今天之前,作為自由職業者的田小姐,工作中應該不存在下班這個概念。”就憑她剛才發現天色已晚的緊張反應,沈琛可不會相信她的低級胡扯。

“自由職業者就不可以假裝自己正常上下班,規律作息啦?”

沈琛的瞳色很深很濃,從里頭射出的眸光利得像黑刃,仿佛能洞穿一切。甜甜強行懟回去,就心虛地不敢再與他對視,將筆記本電腦一合,低頭收拾起地上的資料。不過動作幅度大到有些夸張,就像是故意做給人看似的。

見狀,沈琛沒有再問,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將資料攏到面前,然后用某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章法做起分類整理,嘴里念念叨叨,自有一套的模樣。

不過她這一攏,原本被她隨手丟的糖紙就從資料里“現了形”,孤零零躺在地上。沈琛瞧見,目光閃了下,語調稍變:“沒吃午飯?”

“哦,反正也不餓就沒注意。我真寫起來經常這樣顧不上,習慣了。”甜甜不以為意地應著。

“嗯。你先收拾,我到樓下等你,補上之前欠你的那餐,再送你回家。”

沈琛起身,話音分明是一如既往的缺乏情感起伏,可甜甜心中莫名升起些暖意,又不禁竊喜。上回是為了騙她簽合同,不作數,這次可是他貨真價實、毫無其他用心地邀約自己!

答應的話都到嘴邊了,可她轉念一想,要在一個半小時內吃完晚餐并抵達公寓,這中間還會碰上晚高峰,似乎有些困難。還是別冒險,萬一堵在路上……

“我今天可能是餓過頭了,沒什么胃口,還是不去了,回家喝點粥舒服。你如果有事就先走吧。”忍痛拒絕的甜甜心在滴血。

前一刻還見其喜形于色,后一秒竟被斷然拒絕了。意外之色劃過沈琛眼底,但很快又被淡然取代,他頷首說了句“也好”后,轉身就走。

“哎?不是,沈……”甜甜還來不及伸出“爾康手”,人已經消失在門外了。

她只是說要自己吃飯,沒說要自己搭地鐵回家啊!女孩子隨口說說的“你有事就先走”這種話,能信嗎?能堅決執行嗎?

這家伙是鋼鐵直男嗎?

原地氣成河豚,甜甜舍不得拿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撒氣,先小心收回包里,接著才開始乒乒乓乓地搬資料。一摞一摞的,先重重砸在辦公桌上,再恨恨地塞進文件盒里,將毛毯放回原位后,還故意用力拖回茶幾,鐵藝的茶幾腳和大理石磚地面摩擦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聽得人牙疼。

準備下班的同事路過門口,都忍不住探頭瞧了幾眼,吃過她太妃糖的平頭男小坤還特別關懷地詢問了一句“需不需要幫忙”。

“不需——”

甜甜正背對著門從桌上抱起資料,不耐煩的拒絕沖口而出,可眨眼又改了主意,轉身沖他一笑:“不需要是不可能的。謝謝啊。”

這么多資料也挺沉的。送上門的勞動力,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小事,小事。舉手之勞。”

于是,小坤殷勤地幾步走進來,從她懷里接過資料盒,等甜甜背好包,鎖上門,兩人才一道下了樓。

“甜甜,我可以這么叫你嗎?”小坤邊和她朝館外走,邊問。

“可以啊。”她理所當然地點頭。

“那……你今晚有時間嗎?我想——”

“嘟!嘟!”

車喇叭聲蓋過了小坤猶猶豫豫的話音,甜甜循聲看去,館外停著輛邁巴赫s600,這款車產量少,一般人還真認不出來,她也是機緣巧合在接觸一單case時,被車迷金主給科普過。

“田小姐,快上車!”

駕駛位的車窗降下來,露出陳識的笑臉。

原來他沒走啊!

“不用送了,我先走了!”甜甜登時喜上眉梢,一把從小坤手里搶過資料盒,匆忙道了聲謝就一路小跑下臺階。

她打開后座車門,鉆進去,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哎,田小姐你可輕點關門——”陳識聽那“砰”的一聲,心肝都顫抖了。

“不好意思啊,我太激動了,我知道這車很貴的。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甜甜先是訕笑著沖他吐吐舌頭,而后才想起什么似的,嚴肅地交代,“對了陳助理,你以后怎么順口怎么稱呼我,只是不要叫我‘田小姐’了。”

“為什么?”陳識邊啟動車子邊問。

甜甜聞言,眸子含笑地瞥向身邊的沈琛。從她坐進來起,他就一副旁若無人、閉目養神的狀態。

“因為,我只喜歡聽你家老板一個人這樣叫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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