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小妖

小鯇和蕭利的故事很長，也很短。她用一生來與他相遇，而她走后，蕭利用一千年的時間，也沒能彌補留下的遺憾。醫生說，他帶著那個已經失去靈力的珠子還有她留下的霓裳，多年來，走遍了大半個世界。為了尋她，也為了贖罪。我不知道，故事里的蕭利究竟有沒有愛過小鯇，只是，無數個日夜更替后，他仍在不停地尋找著。或許有一天，蕭利會再和她相遇，到那時，他是個普通的醫生，而她也只是個平凡的女孩。生命的相遇和分別，都是突然發生的奇跡。或許，我們其實不必用這一切的奇跡，來換取永生。

醫生最終沒有講清楚他和那只竹子精的關系，只是說，他走過太多地方，有受人愛戴的時候，也有和別人結仇的時候。那個竹子精，就是后者之一。關于惘生和從前，我其實還有很多問題，但是，這不是一個詢問的好機會。但是，我必須要整理清楚這些故事，同時，繼續尋找朋友的下落。時間拖延的越久，于我，只會越不利。

往后，我在惘生住著，像從前一樣幫妖處理一些事以取得報酬，也就借著這樣的機會打聽各種消息。這一日，我跑到樓下來，看見潁狐在廚房和餐廳之間來來回回兜圈子。看他的模樣，似乎忙得頭上都要冒出火來了。我嘆說，作這家店的小二還真是不容易，工資拿不到，還忙得不可開交。

大廳里的人嘈嘈雜雜，就人數看來，比起前幾天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整個大廳里擠滿了前來喝茶吃飯的人，座無虛席，門外頭，居然還有人伸著腦袋往里面張望，企圖在人山人海中搜尋出一把空著的椅子。潁狐靈活地在人群間穿梭，又是擦桌子掃地，又是端茶倒水。看來，他常說喜歡惘生，還真的不假啊。要不然，是什么動力支持他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下，常年任勞任怨呢。

“哎呀你上樓去啦，這兒站都站不下了，沒你的位置啦。快快快！”

潁狐跑到我旁邊來，催促著。他一手端著高高的一摞空碗，一手抓著抹布，還有一張菜單別在腰間，額上已是細細的汗珠。我不由的一笑，身為狐妖，最大的優勢估計就是靈活了。可潁狐居然被累成這樣，這家茶樓是不是營業范圍有些太不合理了。

“好啦，我上去。你可別太累了，不然下午就得睡死過去。”

我叮囑他，敢快離開了大廳這個是非之地。惘生有蘇老板的名聲在，又因為店里總有一群自發承擔起各種職責的妖怪們常駐著，在這條屬于妖怪的回文巷里，基本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回文巷也來了不少人類。從前在一大群人之中，真正的人類不過有寥寥數個，而現在，情況則大為不同了。興許，是因為人類普遍變強了吧，有些時候，竟能成群結隊的跑到回文巷里來。這條巷子，說白了就是妖魔鬼怪們的世界，要放在從前，可沒什么人類敢輕易涉足。現在，居然偶爾還有敢來鬧事的。前幾天，還有幾個人類被潁狐給趕出了惘生，這才多久，他們居然又回來吃飯了。

在二樓，我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些攢動的人頭，認出不少熟悉的身影。待在這里看他們吃喝玩樂，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樂趣。我正這么想著，忽然間，被碗盞砸碎的聲音給嚇了一跳。樓下，一只貓妖正在和對面桌的女子吵架，二人越吵越兇，那貓妖或許是為了營造氣勢，也可能是因為太過生氣，最后就砸了桌上的菜。他這一砸不要緊，可飛出來的碎瓷片不偏不倚正砸到了一位老大爺的頭。緊接著，大爺一聲慘叫，臉上被劃開了不小的一道口子，里面，露出的是一副黑色的面龐。

“咿呀！老夫的人皮面具毀啦！”

他捧著自己的臉，跳起八丈高，沖著那兩個吵架的男女，揮手就打。可惘生的大廳里，早已經被客人擠得滿滿當當，哪里還有足夠的空間，給這位倒霉的大爺發泄怒火呢。他這么一打，就如同一塊巨石墜入湖中，霎時間，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廳里，各種法術的光芒交替閃爍著，時不時，還能聽見被喊出來的招式。整個屋子里，打斗之聲不絕于耳，除了桌椅板凳被打碎的聲音，還有人妖鬼怪們的怒吼和慘叫。

我看形式實在不樂觀，于是打算調轉方向，趕快躲回房間里去。畢竟，惘生也是有安保人員的，還輪不到我瞎操這個心。作為一個沒什么能力的人類，自己的安全當然最最重要。我自我說服，推著輪椅往走廊盡頭去了。可就在準備打開屋門的那一刻，我瞥見一樓的角落坐著一個小孩。他縮在角落，可能因為太矮，沒有被這場亂斗里的人給牽連進去。但奇怪的是，他臉上的表情好像有些太過平靜了。我心里覺得狐疑，靠近走廊瞇著眼睛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那表情不是平靜，而是，他在笑。

“各位客官，小店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居然要各位砸了本店來投訴啊。”

隨著這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大廳的上空逐漸出現了一個影子。那人身著白色長袍，披一件暗藍長褂，就這么懸浮在半空。緊接著，店里所有打斗的人都住了手，屋里，一下子恢復了安靜，靜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實際上，他們并不是自愿住手的，而是，被這個半空中的人給定在了原地。

“各位，各回各家，我們既往不咎怎么樣？”

他輕笑，提出一個很合理的建議。屋里所有不能動的雕像們，此刻看著這個文雅的男子，瘋狂地眨眼睛。他們并沒有消氣，也不怎么愿意答應，可問題的關鍵在于他們都知道，這人他們真打不過。這個不費吹灰之力就定住了一屋子妖魔的不是別人，正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云游回來了的惘生的店主，蘇老板。

“既然如此，在下多謝各位了。”

他微微鞠了一躬，接著把法術解開。這一群人各個大氣也不敢出，疾步走向門口，不一會兒就全散去了。我從二樓向他揮手，不由地感嘆，這些家伙還真是非暴力就不合作啊。不過，敬畏力量和尊敬強者，這兩點在妖之間發展的比在人類之中要明顯許多。他們跑，也不全是因為怕，而是認為自己砸了尊敬之人的店，很對不住。如若沒有這份尊敬在，就算是必死無疑，但凡涉及到尊嚴，妖，大多是不會跑的。

蘇老板不愧是老板，才回到惘生，就開始緊鑼密鼓地安排大家一起修復陳設，打掃店面。掃地，搬桌子，得，又是我攙和不上的活兒。既然這樣，我還是去準備點好茶，給老板接風洗塵吧。這么想著，我安心地進屋去了。等關上房門，我朝著空中扔出一張符，接著，就聽見啊呀的一聲慘叫。

“唔啊，別別別別動手啊，我是來找你辦事的！我是客戶啊！”

墻上胡亂掙扎著的妖在喊著，他正是，剛剛在大廳里笑的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