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開手臂，已經綁好的繩索一圈一圈的纏繞到蔣大海的肩上。

如此之多的布料纏在身上，顯得有些臃腫，不過有水氣幫忙托舉，倒也不算沉重。

精神力消耗的很快，蔣大海不敢耽擱時間，急匆匆的下樓，出了迎春閣。

悄悄拐過街角，為避免引起魑魅注意，蔣大海匍匐著趴在地上，用一種鱷魚爬行的姿勢接近面朝鐵鍋的人群。

呼。

輕飄飄的喘了口氣，蔣大海悄無聲息的蹲在一個瘦弱婦人身后。

這婦人像極了一具提線木偶，眼睛里泛著紅光，毫無表情的站在最外圍，身子左右搖晃，隨著中間的人不斷地跳進鍋中，緩慢的向圈內移動。

趴在地上，蔣大海強忍頭暈，控制起纏繞在身上的繩索。

繩索蛇一般探起了頭，順著婦人的腳步盤旋而上，一直爬到了胸口處，這才猛的一收。

嗖，繩索驟然收緊，那婦人被捆了個結實，就連嘴巴里也被繩頭塞滿。

蔣大海豎起指尖，對著婦人的腿窩一戳，那婦人身子一歪，眼瞅著就要摔倒，蔣大海趕緊伸手扶住，將婦人輕輕的橫放到地上。

婦人身體無意識的扭動，好像仍在向前行走，不過此時被五花大綁的捆在地上，移動不了分毫。

完成了一個目標后，蔣大海照葫蘆畫瓢，又綁了一個七八歲的孩童。

抓起被結實捆住的婦人和孩童，蔣大海一把一個，將兩人夾在腋下，邁著小碎步又回到了迎春閣。

把兩人放到迎春閣后，蔣大海從墻角探出腦袋，見廣場上的人群依舊節奏不變的爬上竹梯，跳入鍋中，魑魅似乎并沒有發覺少了兩個人。

本著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原則，蔣大海又匍匐著爬了出去。

這次帶回來的是一個員外打扮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披著薄紗，內里通透的女子。

看著那女子的風塵打扮，不難猜出她工作的地方，為此蔣大海還特意挑選了一段肚兜擰成的繩索去綁那女子，說不定這其中就有屬于她的一件。

廣場上的人群開始飛快減少，蔣大海像一只勤勞的倉鼠，在廣場和迎春閣之間來回奔波，小心的偷取著地主魑魅的口糧。

“哈······哈。”

將那賣給自己炊餅的漢子放到地上，蔣大海雙手顫抖的撐住膝蓋，大口喘著粗氣。

任憑滿頭的大汗滴落，蔣大海已經沒有余力去控制自己的汗液了。

此時的迎春閣一樓被一個個捆成粽子的人堆滿，繩子已經徹底用完，蔣大海也幾乎精疲力盡。

他一共出去了三十二趟，綁回來了六十一人。

最后一次因為繩索不夠，所以只帶回了那賣炊餅的漢子。

鐵鍋四周的人已經不多了，蔣大海也不敢在冒險，粗略的數了數，就在他綁回來這六十一個人的時間里，少說有六百個人跳進了鐵鍋。

相對于整座城幾萬人口來說，更是杯水車薪。

稍微歇息了一會，蔣大海扶著扶手上了二樓。

進了正對著廣場的那間廂房，蔣大海躲到窗后，瞇起一只眼透過紙洞窺伺起那口大鐵鍋。

兩具綠眼僵尸已經融化的只剩下頭顱，瞳孔中的幽綠之色也仿佛茍延殘喘的陰火，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魑魅身體表面已經完全被鐵色覆蓋，散發出的氣勢已經攀升到極致，四周空氣都在無形的壓迫中微微扭曲。

沒有大驚小怪，蔣大海畢竟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鍋中的魑魅氣息再強，也遠遠不如那日洛玫隨手一翻間散發出的氣勢，他只是有些可惜那兩只稀有評級的僵尸。

心中算了算時間，虎行應該也快到了，蔣大海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等著看好戲。

端起桌上一把燙金線雕青花酒壺，壺中還殘留著一口酒液。

高高舉起酒壺，蔣大海仰頭張嘴，清濁混雜的酒體拉出一道細線，落入了蔣大海口中。

咕咚一口咽下酒水，蔣大海砸吧著嘴，感覺有些沒滋沒味。

“沒有出現蒸餾技術的可悲時代，只能釀出這種沒有靈魂的飲料。”

一個聲音突兀的出現。

蔣大海身體僵住，無形中好似有一只大手緊緊抓住了他，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手中的酒壺被一只涂滿白色顏料的手接了過去。

“它們是時代的產物，是無法被抹去的錯誤。”

大頭黑皮鞋用力的踩踏地板，紫色燕尾服勾勒出肅穆的背影，悠揚的伸展雙臂，用一種極富舞臺氣息的語調，激昂交錯的演講。

“有的人將它們稱作真理，可我知道，那不過是被丑化扭曲的現實。”

啪。

精致的酒壺摔碎在地上。

“所謂的真理，不過是時代的棄子。”

紫色的背影不知從哪里拿出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瓶子里裝滿了晶瑩剔透的液體，正懟在嘴里咕嘟咕嘟的大口吞咽。

“哈，夠勁！”

玻璃瓶子咚的一聲砸在圓桌上，還剩下一半的酒水在撞擊中泛起朵朵酒花，從瓶口濺出，帶著辛辣的刺鼻氣味。

紫色燕尾服點起腳尖，坐到了圓桌上，抬起玻璃瓶遞給蔣大海。

“來自東方的饋贈，能帶給人莫名的勇氣。”

······

蔣大海用力耿著脖子，僵硬的抬起頭，視線從貼著綠色二鍋頭標簽的瓶身上移開。

梳著一絲不茍的綠色背頭，臉上是病態的蒼白，涂滿了大紅色的嘴角夸張的咧開，隱藏在黑色方片中的眼窩像是看一眼就會讓人瘋掉的無底深淵。

一個小丑，不屬于這個時空的小丑！

身體仿佛墜入海底，冰寒徹骨，蔣大海在這個打扮成小丑模樣的人身上，感受到了極度純粹的邪惡。

好像在面對著一只遠古兇獸，背上冷汗如泉水般涌出。

小丑松開手指，半瓶二鍋頭搖晃著摔在桌面上，瓶子滾到桌邊，掉到了地上。

來自工業時代的玻璃碴子和土窯燒紙的瓷器碎片混在了一起。

“驚喜！”

沉重的黑頭皮鞋撞擊地面，發出砰砰的響聲，小丑像是一只優雅的白天鵝，搖擺著身子，轉著圈來到了蔣大海身后。

啪，雙手拍在蔣大海僵硬的肩膀上，滑稽的臉湊到耳邊，小丑咧開嘴，浮夸的驚叫道：

“快看看我發現了什么，一個真理與謬論的產物，竟然能夠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