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山林，松石，小雨，古琴。

楊清風三人趕上一場文人雅士的詩會，看著他們飲酒作詩，也厚著臉皮上去討了杯酒。

這群文人極為注重禮德，江泠光本想表演個歌舞，被楊清風勸下了。

他們十來個人中，有一個白發先生，手撫古琴，彈著清雅的曲調。

他唱道：“古木檀香小筑經文誦得緩，錦服華裳一炬粗袖如心寬。林中撫琴曲委婉，群山聽懂我悲歡，淚如雨落才知過往剪不斷……”

他又吹著笛子，唱道：“關外野店，煙火絕，客怎眠？寒來袖間，誰為我添兩件？三四更雪風不減，吹襲一夜，只是可憐瘦馬未得好歇……”

他還悲郁唱道：“有些情入苦難回綿，窗間月夕夕成玦；有些仇心藏卻無言，腹化風雪為刀劍……”

旁邊的書童替他撐著傘，另一旁，一個小火爐煮著茶。

別人都在飲酒，偏偏只有這個人在煮茶。

人各有志，眾人也沒有搞什么孤立針對，而是各自朗聲攀談。

江寒月和江泠光姐妹素來不喜歡文人間的輕狂，兩人站在楊清風身后，偶爾有文人見她們長相清麗，想上前搭訕，都被她們用不善的眼神瞪了回去。

楊清風已很久沒有寫詩，此時也是懷念一下當年輕狂的歲月，雖然他不再寫詩，但誰寫的好壞還是能分辨出來。

很快，有一人靠一首鷓鴣天的詞作得到了公認好評，雖然有部分老頑固覺得詞只是小道，比不上真正的詩，但年輕人們沒有那么多算計，好就是好。

很快，他們玩夠了，興高采烈地散場了。

而那位彈琴的老先生，依然坐在那里，沉陷在內心的藝術世界。

江泠光起了與之論道的心思，上前與之交談。

楊清風聽了一會兒，頗有所得，看著不遠處默默練劍的江寒月，慢慢走到她身旁。

“劍法既是搏斗術，也可用來陶冶情操，有了感情的注入，才有了劍意。”他說。

江寒月道：“我不懂，我始終練不出劍意，是因為我真的冰冷無情嗎？”

“不是的，除了感情，還要有思辨，有審美，劍意是理性和感性相互交織的產物，它是一種美，它需要你在揮劍時，除了追求威力和速度這些功利性的東西之外，再去賦予一份溫情。”楊清風道。

“你說的太深了，我不太懂。”江寒月苦惱。

楊清風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道：“這樣吧，我給你演示一遍。”

說著，他在濛濛的小雨中劍舞，整個人猶如枯葉之蝶，飄逸靈動卻不張揚，無窮無盡的劍意猶如秋風襲過，當別人反應過來時，早已深陷其中。

江寒月漸漸癡迷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楊清風停了下來，問道：“感受到了什么。”

“寂寥，泥沼般掙脫不了的宿命。”江寒月低頭道。

“這是我的劍意，不是你的，你的內心深處只有自己清楚，劍意只是將這些情感引導出來，和詩詞音畫一樣。”

雨停了。

彈琴的老先生走了，江泠光也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

忽然，她臉色驚恐，一個大跳蹦到了楊清風身上，大喊一聲：“徒兒護我！”

楊清風想把她扒拉下來，無奈她越抱越緊，只好問道：“怎么了？”

“地上有癩蛤蟆！”

江寒月低頭看了一眼，也嚇得退后了好幾步。

楊清風笑了，低頭將癩蛤蟆捧到掌心，輕輕撫摸著：“癩疙寶這么憨厚老實，有什么可怕的？”

蛤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瞪著眼珠趴在楊清風掌心，也沒有逃走。

江泠光嚇得哇哇叫，從他身上跳了下來，去找姐姐去了。

“徒兒，你快放手，這東西有毒！”

楊清風不屑道：“你才有毒，接著。”說著就要把手上的癩蛤蟆扔過去。

“臥槽！你敢！”江泠光嚇得呱呱叫。

楊清風笑了笑，把癩蛤蟆放下了。

小東西鼓著腮幫子，慢悠悠地爬到草叢中去了。

三人行就這樣繼續走著。

又過了一個月。

自從天下無帝后，世道越發紛亂，楊清風三人所經之地，盡是平民苦難。

“我們不能這樣眼睜睜看著了。”江寒月道。

一葉小舟之上，楊清風慢悠悠地揭開了頭頂的斗笠。

“你們要去嗎？”他說。

“去。”江寒月道。

“姐，你能不能不要去送死？”江泠光勸道。

“我一定要去的，你不必再勸。”

“好吧。”

“師父，寒月，我們需要先去一個很重要的地方。”楊清風道。

三人結束了長達半年的浪跡，動身前往京城。

——

沒能勸動龍默的夏飛光，心中略帶苦澀，眼睜睜看著他們與敵軍“殊死一搏”后，假死脫身。

守了幾年的邊關終究被破了。

其實早就守不住了，是龍默等人強行續命了這幾年，夏飛光怎么忍心去怪他們，他只怪自己無能。

身為太子的他，也跟所有將士和百姓一起，選擇了逃離。

一個月后，他回到了京城，整個人猶如僵尸。

趙靈蘊早就在客棧等著他了，這些年她被夏飛光養的很好，已經吃胖了一圈，加上年齡也到了三十，不再像年輕時那樣一身紅色勁裝，而是換上了淡雅淑女的衣裙。

“靈兒，太子看著有點心事重重，你可要好好安慰他。”老父親趙剛拄著拐杖道。

“知道了。”

趙靈蘊跑出門去，來到夏飛光面前。

“你怎么了？事情不順利嗎？”

夏飛光抬起頭，將她抱在懷里，委屈道：“龍大俠不愿意跟我回來。”

趙靈蘊安慰道：“別灰心，我們還有楊清風啊。”

夏飛光嘆道：“楊清風武功雖高，但也比聞笛強的有限，聞笛聯合了那么多一流巔峰高手都無濟于事，恐怕楊清風也很難……”

“未必。”一個清冷的男子聲音傳來。

只見來人是一個白衣青年，他面色溫潤，卻始終帶著一絲疏離感。

“你是——”夏飛光有些陌生的熟悉感。

“啊，蘇寒，你怎么來了！”趙靈蘊喜笑顏開。

“蘇寒？”夏飛光仍然呆愣。

“就是會天一御空那個。”趙靈蘊提醒道。

“哦，我想起來了，算起來我們也算是共患難的老朋友了，蘇寒兄，你剛才為什么說未必，難道楊清風真有什么底牌嗎？”夏飛光激動道。

蘇寒道：“楊清風有一門神奇的功法，叫‘牛馬氣功’，練成之后可吸取天地元氣，雖然吸收的有限，但這天地元氣卻比真氣要精粹得多，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這門功法我也修煉了，這些年卻始終停留在第二層，據我猜測，如果能突破到第三層，就能擁有萬人敵的力量。只是我也不知道楊清風這些年修煉到什么程度了。”

“那蘇寒，你又是為何來這里呢？”趙靈蘊道。

“我猜到楊清風早晚會來京城，所以提前來這里等他，如果他沒有修煉到第三層，那我會勸他離去。”蘇寒道。

“可是，這天下，又由誰來拯救呢？”夏飛光長嘆，這么些年來，除了繁雜的國事，他也苦耕帝王拳，時至今日也只是達到半步超一流，始終未能超脫。

“楊清風是我的朋友，誰都可以死，他不能死。”蘇寒負手離去。

京城的天色漸漸陰暗了，這不是天黑，而是烏云密布。

馬上，就要狂風驟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