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高原，客棧，小雨。

風鈴從遠處響起，一個紅衣女子牽著黑馬，她的手中提著一壺劍。

她是個習武之人。

紅衣女子把馬栓到門外，來到客棧內，隨便找了張沒人的桌子坐下。

客棧雖小，但也有彈曲的姑娘，幾個男人吃著酒，聽著曲兒，互相指點江山。

“小二，上兩碟菜，幾張餅。”

過了一會兒，沒人回答，紅衣女子深吸一口氣，便把手中劍往桌子上重重一拍。

周圍幾個吃酒的大漢紛紛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好嘞，姑娘稍等。”小二麻木地答應了聲。

“要不要喝酒？”

“不用，我喝茶。”女子道。

“小二，我請這位小娘子喝酒，你盡管上酒菜。”一個絡腮胡土豪男笑道。

紅衣女子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很快，酒菜上桌，女子低頭吃了起來。

土豪男來到她桌前，隨口搭訕起來。

“小娘子，做我王老五的老婆如何？”

紅衣女子沒搭理他，繼續埋頭吃。

土豪男嘆口氣，只好給自己倒著酒。

紅衣女子吃飯很快，吃幾口菜，咬一大口餅，然后喝口熱茶。

她吃完了，然后擦擦嘴道：“你有家室了嗎？”

“唉，家里有一個悍妻，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王老五笑呵呵道。

他繼續問：“小娘子芳齡幾何，我看你吃飯習慣和這修長身材，應該是北方人吧？”

紅衣女子淡淡道：“你就不問我姓名嗎？”

“這個不重要。”

“我叫江寒月。”紅衣女子道。

“好好，江小娘子，你可愿……”

“不愿，滾。”

“什么？不給我面子！”王老五笑容漸漸陰狠起來。

“我不想殺你。”江寒月道。

“哈哈哈，你以為你提著把劍就是大俠了，這里是我的地盤，由不得你。”

這時，彈琵琶的聲音停了。

一個戴面紗的紫衣女子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王老五和江寒月面前，笑吟吟道：

“姐姐，你真是太軟弱了，空練了一身好武藝，這種狗東西都能欺負到你頭上了。”

“你踏馬說誰是狗東西？”王老五大怒，轉頭一看，頓時被紫衣女子的窈窕身段吸引，口水流了一地。

“你記好了，姑奶奶我叫江泠光。”紫衣女子道。

“跟我有什么關系？”王老五色瞇瞇著就要撲過來。

江泠光一腳踹出，一聲悶響，王老五痛苦地夾襠，倒地，命根子已被廢掉。

“嗷吼！”

王老五慘嚎一聲，暈了過去。

“你這女子也忒狠毒！”一個男人站了起來指著江泠光斥責道。

江泠光冷笑，一把毒針扔了過去。

“嗷嗚！”

剎那間，男人滿臉被扎成了刺猬，毒素蔓延，整張臉腫成紫黑，慘叫一聲噶了。

“還有人想死嗎？”江泠光笑道。

所有人老實了，只管低頭吃飯。

紅衣女子，也就是江寒月，此時開口道：“你跟我回去吧。”

江泠光道：“我不。”

“由不得你。”江寒月冷冷道。

“你還想打我不成？”

一個胖婦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沖了出來，連忙道：“你們要打去外面打，別把我店打壞了。”

江寒月嘆了口氣，把劍插在腰間，蹲下身，一手提起暈厥的王老五，一手抓著被江泠光毒針殺死的男人，走出客棧。

然后，她重新走了回去，發現妹妹已經不見了。

“老板娘，她人呢？”

胖婦人道：“走了，她說不想和你打，怕弄壞了新衣服。”

“謝謝姐。”

江寒月提起劍，騎上馬又追了上去。

她剛走沒多久，江泠光就從一個缸底鉆了出來，喘了口氣。

“我這傻姐姐，我真是服了，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我改邪歸正，心累。”

胖老板娘沒好氣道：“我看你姐人也不錯，就是古板了些，你為什么不跟她走？”

江泠光道：“她是個老好人，就是話本小說里那種行俠仗義不圖回報的人，我不行，我就是個想活的自由自在的風塵客，跟她在一起，我會很窒息。”

胖老板娘嘆氣，掏出一個袋子扔給她：“這是你的工錢，拿上趕緊滾。”

“外面下雨呢，能否——”

“不能，趕緊滾。”

“我不！”

“找死嗎？”

胖老板娘氣的一掌拍了過去。

掌風呼嘯，力道驚人，江泠光連忙回了一掌。

“咔嚓”一聲，江泠光后退四步，跌坐在地，右手手腕骨折，疼的她眼淚都出來了。

“虎嬸，你干嘛啊，好痛！”

虎嬸一把把她拉起來，在她手腕上甩了幾下，道：“接上了，趕緊滾。”

“好吧。”

江泠光抱上琵琶苦大仇深地走了。

——

江寒月，一人一劍一馬行走江湖，至今已有六年，她和妹妹江泠光原本是朝廷命官之女，倆人只差兩歲。后來父親被害，滿門抄斬，姐妹倆逃到一個山上，被一個隱居的老道士收徒。

姐妹倆武學天賦都不錯，加上老道士確實是隱世高人，倆人十八歲和十六歲那年就已經出師，進入一流境界，開始問世江湖。

倆人先是聯手殺死了當年謀害父親的兇手，然后約好一起仗劍天涯，后來，妹妹江泠光漸漸不再約束武力，坦言想追求自由自在的活法，總結一句話就是誰敢惹她，她就殺誰，也不再對恃強凌弱的事見義勇為。

江泠光從小對樂曲兒感興趣，于是，她就去各個地方賣唱去了，江寒月看不得她這樣作踐，一直追勸到現在，她已經快要放棄了。

江寒月和妹妹不同，她自始至終都想用武力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江泠光卻覺得這樣毫無意義，世界是不需要拯救的。

雨已經停了，騎在馬上，欣賞著夜空月色，江寒月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本“楊大俠傳奇”，翻看了起來。

她知道楊清風這個人，確切說，這幾年的武林，很少有人不知道他，很多人都說他是個大俠，可是他具體做了什么大事，倒也說不上來，但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奇人。

江寒月很想見見這個人，聊聊心里話，她覺得楊清風既然是個少年俠客，應該是懂自己的。

可惜，楊清風行蹤不定，這些年始終未能見到他。

就這樣想著，江寒月看見了遠處的篝火。

那是一個謫貶的詩人。

——

月下的黃土里，楊清風跟隨著天地鏢局的人，一起走在返程的路上。

領頭人認得楊清風，這幾天和他一邊喝酒一邊聊天，趕路途中倒也沒那么枯燥。

“這年頭，生意越來越難做啊，我有時候都不知道咱們武林中人追求的那些忠孝仁義到底有什么用？這是讀書人提出來的，咱們習武之人練就一身武藝，不就是為了快活嗎！”

領頭人叫胖膘，這些日子一直在發這種牢騷

楊清風也不能說他不對，只能道：“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力所能及就好。”

“唉，有時候真羨慕楊少俠，你一身絕世武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話不能這么說，就算是皇帝也要在規矩內行事，個人的力量再強，也不過是有個自保自足之力，能幫助別人的力量終究有限。”楊清風苦笑。

“倒也對，人生苦短，能得一知己相伴，才是快活，可惜現在沒有酒。”胖膘罵道。

“喝酒誤事，我給你們舞劍助助興吧。”

楊清風隨意撿了根樹枝，簡單揮舞了幾下，劍氣縱橫，沙地中很快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劍痕。

眾人紛紛叫好。

又走了一段路，依然沒到休憩的地方，眾人熬著疲憊，卻看見遠處傳來火光和打斗聲。

“什么情況？”胖膘納悶。

“我去看看情況。”

楊清風施展天一御空飛了過去。

剛一落地，就看見是一群野匪和官兵打斗在一起，官兵只有兩個人，此時已經死了一個，另一個在苦苦支撐。

站在不遠處的，則是十來個被發配的囚犯，為首者是一個面容堅毅的中年人。

來不及多想，楊清風抬手劍氣縱橫，真氣在手中進行高強度壓縮后傳遞到斷劍劍身，一劍揮出，便是一道堅銳霸道的劍氣。

劍氣猶如月牙，看似極慢，實則意境飽滿，引發了空氣的紊亂，讓人避無可避。

那些野匪只覺得一陣涼爽的清風拂過腰腹，瞬間打了個寒顫，停下了手上動作。

“大哥，我感覺自己好像有點死了？”

“別說話，我感覺也是。”

一聲聲自言自語的疑問過后，野匪們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他們并沒有死。

楊清風在第一道劍氣揮出之后，又揮出一道，第二道劍氣打在第一道劍氣上，分散了第一道的威力，所以僅僅是將野匪震暈了過去，并且內臟受損。

但第一道劍氣中附著著濃厚的殺意，也是秋風落葉劍中的寂滅意境，使得他們形成了一種自己快要死去的錯覺。

楊清風不愿任意掠奪別人的生命，除了十惡不赦的人，他盡量給對方一次選擇的機會。

剩余的一個官兵早已嚇傻，撲通跪倒在地，連聲道謝。

而那個中年囚犯，也來到了楊清風面前，正欲自我介紹，忽然一個女子的冷漠聲音傳來。

“你就是楊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