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古佛。

小尼姑趙色空獨自一人呆坐在羅漢堂門口的臺階上。

“時也，命也……唉……”

她的念珠在手里轉了又轉，怎奈一句經文都沒念。

“十六歲的生辰，平常人家的女兒都梳著漂亮的發髻來廟里上香祈福，希望自己有個如意郎君，那身上的脂粉花香，可比我身上的檀香好聞多了……”

“色空，你這是思凡了么？哈哈哈……”

忽然，她頭頂傳來一個老者戲謔的聲音。

抬頭望去，竟是羅漢堂內的一尊羅漢！

“布袋羅漢？方才是你在同我說話？”

色空驚得躥起來。

“是啊，哈哈哈……”

布袋羅漢腆著個圓圓的大肚子，一笑起來，似乎整個肚子上的肉都在顫。

在這羅漢堂中，色空其實從小最喜歡的就是這尊布袋羅漢，他慈眉善目，笑容親切，不像降龍羅漢，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惱意，也不像伏虎羅漢，滿面恨鐵不成鋼的怒容。

“一眨眼，咱們小色空都十六了！”

這次說話的是長眉大仙。長眉大仙話音里倒是充滿了慈愛，但是配上他臉上的神情，無論說的什么，都好像是愁云慘霧的感嘆。

“你們……你們怎么都活了？”

色空挨著門框躲著偷眼往堂內看，小小的身軀有些發顫。

“這傻妞，我們可都是活神仙好不好！”

伏虎粗著嗓子一吼，整個堂內的地面都好似在抖。

“這……我還以為你們都是泥塑的像罷了……”

色空怯生生地反駁。

“大膽！”

降龍這一吼，色空生生咽了咽口水，不敢再造次。

“說說，你十六歲的生辰，可有什么心愿？”

布袋和尚仍舊笑嘻嘻地開口。

色空愣了半天，似乎沒有方才那么害怕了，小心翼翼跨進門，還是挨著門板。

“你們，可以助我實現心愿？”

伏虎的胡子抖了抖，冷冷說到：“也就是看在你天天給我們拂灰灑掃的份上。”

“這樣啊！那我想要下山！找一個如意郎君，生一個孩子！”

色空有些興奮，不知不覺往前走了幾步。

“哼，你豈止大膽，簡直是色膽滔天！”

降龍瞪著眼珠子，嚇得色空又瑟縮了回去。

“唉……丫頭，人間苦啊……你太小，看不透啊……”

長眉幽幽嘆道。

色空忍不住辯道：“我從小就在這里，天天對著你們這些泥塑神佛，我能看透個什么！”

她眼中淚珠滾動，甚是委屈。

“只因我爹好看經，娘親愛念佛，他們暮禱朝參，每日里在佛殿上燒香供佛。可是有什么用？生下我來，還不是疾病纏生么？！他們把我舍入在空門為尼寄活，可知這樣活著，有什么意思么？！整日不是與人家追薦亡靈，就是祈福誦經，天天為她們作嫁衣裝，倒是我自己呢？！大好的青春，就白白葬送在你們這些羅漢堆里么？！”

她說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降龍氣得冒煙，伏虎恨得咬牙，長眉愁得搖頭，只有布袋和尚，依舊笑容滿面。

“哈哈哈，這個小丫頭，就是一門心思想要去凡間體驗體驗。也未嘗不可嘛！依我看，就讓她去吧！”

布袋和尚大袖一揮，色空立即生出了滿頭的秀發，青絲在風中揚起，像是糾纏不清的萬千凡思。

“去吧，趁著今日你師父師兄們多不在庵里，趕緊去吧！”布袋和尚滿意地看著她，一張驚喜不已的俏臉，紅暈生霞，朱唇如花。

色空頭也不回地，飛奔下山。

輕柔的春風里，隱隱有雷聲。

還有她雀躍的歌聲：

從今去把鐘鼓樓佛殿遠離卻

下山去尋一個少哥哥

憑他打我，罵我，說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

不念彌陀般若波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