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炎的手掌不斷有鮮血滲出，他已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云卿僵硬的站在一側，定定地看著自家主子。

此刻的韓祈才是沒有任何偽裝的，卻讓眾人清楚的看到他眼里那絲絲點點的冰冷和狠絕。

三日來的鞭刑加上連心之痛，司馬炎昏了過去。

翌日，從郊外大營回來的裴慶云進門就道，“司馬炎死了。”

韓祈緩緩轉過身，臉上平靜地一絲表情也沒有，宛如他在凌安城時的淡漠。

一旁坐著的花慍驚訝過后，低聲道，“死的太便宜了些。”

北境多年戰亂不止，皆因他而起，勾結幽州郡守任雍人欺凌幽州百姓。他的罪孽深重，才不過受了幾天鞭刑就死了，這懲罰也太輕了些。

裴慶云略有些微擔憂地道，“可眼下溱柏川還未抓到，陛下那里......不太好說吧。”

微微一頓，花慍沉默了。

捏緊袖口，韓祈側頭看了看窗外還未融盡冰雪，輕聲道，“溱柏川帶著不足五百鐵騎兵敗如山倒，在追兵追討之下竟扭頭南下，兩位將軍覺得他是什么心思？”

裴慶云皺眉。

花慍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從椅子里站了起來，“他要去南夷！”

韓祈頷首。

北雍與南夷往來不多，但是戎衢與南夷卻是歷代交好，姻親不斷，如今戎衢與北雍被滅，溱柏川帶著玉璽便是要投靠南夷國主，加上昨日司馬炎在牢獄里信誓旦旦說溱柏川會回來救他，他之所以這么肯定只是因為他的母親原是南夷的一位郡主，玉璽由他帶著去南夷，怎么說也比溱柏川更有說服力。

然而，溱柏川可比司馬炎聰明太多了，折回來救司馬炎，機會渺茫，他不敢堵，因為他手里已經沒有可以再輸的籌碼了。

裴慶云立刻道，“我這就安排人南下截他。”

急匆匆地出門恰好遇見拄著拐杖走過來的唐汣，裴慶云急忙上前扶了扶她，“夫人怎么出來了？”

微微一怔，唐汣被他這一聲夫人燙紅了耳根，在凌安城時裴慶云基本都是叫她唐將軍，眼下戰爭結束了，各歸各位，他竟也喚起了她夫人。

回過神來，瞧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唐汣問，“可是出了什么事，大將軍為何這般著急？”

“溱柏川逃了。”裴慶云站定身子，又道，“不過王爺已經察覺到了他的行跡，我這就帶人去追。”

唐汣一愣，繼而抬眼，“大將軍一路小心。”

拍了拍她的肩，裴慶云笑道，“無妨。”

說完，轉身大步走了。

目送他出了院門，唐汣轉身往主屋走。

屋內，花慍正與韓祈說著幽州的形勢。

此番與北雍一戰，幽州百姓最是無辜，幽州本就不是富饒之地，加上郡守沈印任由雍人搶掠，百姓們百姓流離失所，無處安身。

“去年與北雍一戰，陛下與家父提及有意封唐將軍為鎮遠將軍，鎮守北境。”花慍道，“朝中陛下最是信任王爺，此番王爺立下大功，幽州苦寒之地是斷不會讓唐將軍鎮守了。”

庭院里的臘梅上沾了積雪，被風吹落。

唐汣腳步一頓，掠過滿院的臘梅，沉默了許久。

外頭經過的丫鬟看見了她，急忙跑過去，“這么冷的天，夫人怎么出來了？”

唐汣抬眼，還未回神，主屋的門，從里面打開了。

看見她拄著一根桃木做的拐杖，呆楞地站在門口，韓祈語氣微微不悅，“醫女什么時候說了你可以下床？”

唐汣抬眼看他，明明把不高興寫在臉上，卻又表現的很大度似的不與她計較。

語氣間的拿捏，亦是處于關切和不悅之間。

唐汣捏著好不容易求凌云找來的拐杖，沉默不語。

花慍突然從屋里出來了，適時解救她與韓祈微怒的打量之中。

往日她將整個花家的人視為仇敵，如今真相大白，面對花家的人，莫名有種愧疚感，唐汣過來不過是想知道司馬炎的情況以及何時班師回朝。

裴慶云走了，程云竟然也不在，屋子里只有花慍和韓祈，唐汣坐在木椅里，神色有些尷尬，不知道是該等程云回來，還是先告辭離開。

韓祈的目光自唐汣進門坐下就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

花慍原本正與韓祈閑聊幽州之事，眼下這氣氛急轉直下的怪異，竟有些如坐針氈，再偷瞄一眼韓祈的目光，花慍直挺挺地站了起來，“王爺，夫人，軍中還有些事未處理妥當，下官先告辭了。”

說完，幾個健步就出了門，轉過身，眼皮都沒抬一下又迅速關上了門。

花慍走后，氣氛更加詭異了，唐汣也坐不住了，捏著拐杖艱難的站了起來，還沒跨出一步，就聽見韓祈淡淡地問，“這拐杖哪里來的？”

心中一緊，唐汣又坐了回去，急忙把拐杖抱在懷里，警惕的看著他，好像他會突然過來同她搶手里的東西。

韓祈扶額，有些哭笑不得，她這是受了傷才會這樣，若是放在以前定是已經動了手。

深吸一口氣，韓祈看著她，“是凌云？”

整個郡守府除了凌云不會是別人了，云卿一直跟在他身邊，不曾離開過。

見他坐著沒動，沒有同她搶走拐杖，唐汣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語氣卻是足的很，“不是凌云，你也別想著懲罰他。”

韓祈募地笑了，“我沒說要罰他。”

這回是真沒想罰，不僅不罰韓祈還想賞凌云，依唐汣的心性，她想做什么定是由著性子去做了，他剛才看了好幾眼她包著傷口的地方并沒有滲血，都是這根拐杖的功勞。

他起身朝她走過去，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寶貝。

唐汣一愣，氣急敗壞的扯了回來，瞪他。

還當她方才是小心之心了，沒想這人根本就是武斷專橫。

韓祈一臉無辜神色，“我是想幫你。”

怎么說拐杖也沒有被我抱著舒適吧，唐汣從他黑如深潭的眸底看到的就是這個意思。

“不必。”杵了杵手里的拐杖，她道，“我還是覺得它比較方便。”

韓祈抬眼，不知道該說什么，卻也沒有堅持。

他與她之間，始終有一線疏間，是從混沌歲月里，分別與誤解之中提煉出來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