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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宋代的日記體詩本文為中央高校基本科研基金項目“歷代文學經典的傳承與中華人文精神的塑造”(項目編號SKZZB2015030)階段性成果。

北京師范大學 馬東瑤


日記在中國古代發展已久。俞樾認為日記起源于東漢,其證據是馬第伯逐日記載光武帝封禪泰山之事的《封禪儀記》。俞樾《日本竹添井井〈棧云峽雨日記〉序》:“文章家排日紀行,始于東漢馬第伯《封禪儀記》。其造語之奇,狀物之妙,洵柳州游記之濫觴。”(參見《春在堂雜文》,文海出版社1969年版,第280—281頁)到了宋代,日記一體已相當繁盛。據顧宏義《宋代日記叢編》,僅傳世日記便有55種(含存、殘、輯佚)顧宏義:《宋代日記叢編·前言》,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版,第6頁。,其中不乏《入蜀記》《吳船錄》等我們耳熟能詳的名作。顧氏將宋人日記分為三類:出使行游、參政、其他(個人生活與讀書功課及物候等)。從日記的文體特性來說,其關鍵詞應當是“真實”和“個人化”,但正如魯迅對李慈銘《越縵堂日記》的評價:“早給人家看,鈔,自以為一部著作了。”魯迅:《怎么寫》(夜記之一), 《魯迅全集》第四卷《三閑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4頁。事實上,這些流傳于世的日記,即使記錄個人生活,往往也并無不可傳諸人口的隱秘之事,這與創作者著重于“記錄”而非“私密”的文體認知有關。這一特點也影響到其他相近文類。

兩宋時期,與日記的勃興同時,詩歌當中出現了大量標示日期的作品。陸游在《東鄰筑舍與兒輩訪之為小留》詩中說:“年豐日有攜尊興,家乘從今不一書。”陸游:《劍南詩稿校注》卷二五,第4冊,錢仲聯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799頁。詩后自注:“黃魯直有日記,謂之《家乘》。”羅大經《鶴林玉露》乙編卷四:“山谷晚年作日錄,題曰《家乘》,取《孟子》晉之《乘》之義。”(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81頁)“乘”即“史”, “家乘”大略與“官史”相對,是個人私史的記錄,即通常所說日記。其《老學庵筆記》也提到:“黃魯直有日記,謂之《家乘》,至宜州猶不輟書。”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三,李劍雄、劉德權點校,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33頁。這種“日記”的觀念對陸游的創作影響甚深,他的《入蜀記》便是一部行旅日記;而這一觀念不僅體現在其筆記散文的寫作中,也影響到詩歌創作,不僅體現在詩題上日期的標示,更帶來詩歌題材和內容的新變。陸游固然是宋代日記體詩創作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事實上,寫《家乘》的黃庭堅,以及梅堯臣、司馬光、蘇軾、王十朋、楊萬里、文天祥等,都有很多日記體詩,從而形成宋詩當中顯著的詩歌類型。

學界對這一問題已有關注。胡傳志《日課一詩論》從“日課一詩”的角度談到陸游“每日堅持作詩”的創作方式和生活方式,以及由此帶來的宋詩日常化、生活化特色的形成。胡傳志:《日課一詩論》,載《文學遺產》2015年第1期。鮮于煌則明確以“日記體詩歌”稱呼杜甫的紀行詩鮮于煌:《杜甫日記體詩歌與日本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比較研究》,載《貴州文史叢刊》1999年第1期。,不過作者將杜甫可以逐月排列的詩都歸為日記體詩,則未免過于泛化;同樣,盡管多有學者關注到陸游“以寫日記的方式在寫詩”吉川幸次郎:《宋元明詩概說》,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18頁;林巖:《晚年陸游的鄉居身份與自我意識——兼及南宋“退居型士大夫”的提出》,載《華南師范大學學報》2016年第1期。,盡管陸游在寫《入蜀記》的同時也有詩歌創作,從文體的角度進行詩文對讀不失為一個有趣的視角,但并不能因此將那些可以確定寫作時間的詩都視為日記體詩,因為文本本身具有時間表現上的類型特征,和讀者可以判定作品的寫作時間,仍然是不同的。故此,本文借鑒“日記體詩”的稱呼,將之界定為詩題中標示了日期的作品。題目中雖無日期,但在序或注中標示日期的,亦可看作是日記體。如梅堯臣《夢登河漢》(題注:六月二十九日)、陸游《夢中作》(序:甲子十月二日夜雞初鳴夢宴客大樓上山河奇麗東南隅有古關尤壯酒半樂闋索筆賦詩終篇而覺不遺一字遂錄之亦不復加竄定也)。至于宋代數量眾多的唱和詩,如果原唱標示了時間,而酬唱詩并不一定標示時間,是否都可視作日記體詩?如蘇軾《武昌西山》詩,序中明確標示作于“元祐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當時或其后次韻之作多達十數首,皆未標示時間。筆者以為,這些次韻詩固然與原唱有密切關聯,但其關聯主要體現在內容而非時間性上,日記體的特色已淡化,因而不再納入我們的觀照視野。而按照俞樾對馬第伯《封禪儀記》作為“日記”的界定,“逐日性”是否也當為“日記體詩”的必要條件呢?明人賀復徵便曾定義日記為“逐日所書,隨意命筆”。賀復徵:《文章辨體匯選》卷六三九《日記一》, 《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409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第645頁。事實上,即使在存詩近萬首的陸游作品中,具有日期標示的連續性的詩作也并不多。從陸游的個人情況來說,其詩十不存一,刪削厲害;從一般詩人的創作來說,日記體詩畢竟只是對日記的部分特色的借鑒,而“逐日性”并非不可或缺之要素。那么,什么才是日記體詩的根本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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