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華一把推開魏顥，皺眉道:“你發什么瘋？”

魏顥眼里笑，看她時似閃著淡淡的光。

他是快瘋了，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發瘋。

她是沈若華，而他就是她要嫁之人，魏旸的小兒子魏宥啊！

魏顥抬腳走一步，兩人再次靠近，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輕道:“我是魏宥，你的未婚夫！”

魏宥？未婚夫？

若華腦子一下子炸開來，抬眼看他，稚氣未脫的少年，會是她的未婚夫魏宥？

她的未婚夫也活過來了？

“你，真的是魏宥？”

魏顥點頭，“是??！不過現在我不叫那個名字了。”

若華低頭沉思，她跟魏宥的婚約可以說是一筆交易。

魏宥是魏旸的庶子，家中多不受寵，魏宥想要在魏家站穩腳跟，而若華正好想要自由，想跟隨師傅游歷天下大好河山，故而兩人才有了那一紙婚約。

她和魏宥并不熟，魏宥答應過她，婚姻隨時可以解除，她會回長安，一半也是為了解除婚姻。

魏宥抿了抿嘴，他知道一切不能操之過急。

那年她十三歲，他十六歲，只因她的一次維護，他就盼著她能嫁給自己，也就有了他找她交易的時候，他盼了四年，在得知她回長安的那刻，心里頓時欣喜若狂。

然而隨后又被一封信澆滅了，她說，是時候該解除婚約了，她有了喜歡的人。

所以，她回長安來，并不是為了同他完婚，而是為了解除婚約，然后同她的心上人遠走天涯，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想到此處，他的心很痛，只是還沒等她回來親口對他說時，他們便雙雙死在蕭閔的刀下。

二人對立著，各自在心里沉思，沒開口問一句話，故人重逢，也不知該如何問。

張娘子氣呼呼的走出后門，跨進屋里，打破二人的沉靜。

“阿娘，咋了？”魏顥好聲問。

“魏家那兩個老的，要送魏明上鎮念書?！?

魏霖在門外聽著，嘴抿成一條線。

魏顥笑了下，反而很豪氣道，“送就送吧！沒什么大不了的！”

“那是你爹的賣命錢，他們用著倒挺安心。”

“坐吃山空，買命的錢，也用不了一輩子??！咱們用錢，咱們自己掙！”

聽著這番話，張娘子頓住看他。

“我的兒啊~真是長大了！娘沒本事，苦了你了！”

張娘子是個剛柔并濟的婦人，對外拿捏人心很有一套，不若也不能在魏家這大醬缸里呆這么久。

她雖對外人不怎么樣，對魏顥的母愛卻是無可挑剔的，似一生只為了這個孩子。

“母親，別難過，我不苦的，孩兒如今大了，該自立了。”

魏顥安撫張娘子，心里暖乎乎的，從沒得到過的母愛，如今以另一人的方式獲得了。

“真能裝！”

若華跟著魏霖都在門外聽著墻角，看著這一幕，雞皮疙瘩起來了。

魏顥視線看過了，回之一笑。

“你們還站屋外干嘛？不睡覺了？”

張娘子換下剛才那慈愛的表情，轉而又是冰冷的模樣。

若華抬腳進來，自覺走到魏顥身旁，收起剛才張牙舞爪的模樣，縮在他身后，像個膽小的小姑娘。

“你躲我兒子后邊干嘛呢？”

若華戳了戳魏顥的背，魏顥心笑了下，想逗逗她，用兩人聽不清的聲音道:

“你也看到了，我們家養不起閑人！”

閑人二字被咬得很重。

“你要想當嬌嬌女呢！還是乘早走！”

若華手上掐上他后背的肉，讓他悶哼了一聲。

“你才是閑人呢！”

“我可不是，我是男人，可以養家糊口，自立門戶，可不閑?！?

“誰不會？”

“你跟我兒子嘀咕什么呢？”張娘子突然出聲。

若華收起臉上的不屑，轉而乖巧的笑。

“過來，我們家養不起閑人，看你也不像是小門戶的姑娘，今天倒可以收留你一晚，但過了今晚，該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若華掐著魏顥的動作更重了，嘴里漏出幾個字來。

“我會賺錢！”

“早說嘛！”

魏顥笑了，也并不意外，她這樣古靈精怪的姑娘，在外混了四年，會點小道不算什么。

他轉而道:“娘，我剛跟二嬸說這是我表妹，看她可憐，不若留她幾天，要是她能干就繼續留著，不能干的話，就趕走。”

誰可憐了？

若華加大力氣掐他。

魏顥從后抓住她的手，眼神警告她。

若要留下來，就老實點。

“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前院那些人知道了，不得怎么編排呢！”

“就說是你娘家人，住幾天，阿爺阿奶會同意的，畢竟，才占了這么大的便宜，留人口飯的事，不會趕人的?！?

聽著魏顥這樣分析，覺得是這個道理，都送魏明上鎮了，她不過留個人而已，這還便宜了魏家。

“對，就這樣辦！”

一切塵埃落定后，若華吐了口氣，算是有個著落了，也不用露宿山林。

家里就兩間房，魏顥跟魏霖一間，若華跟著張娘子一間。

*

翌日，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院子里的雞喔喔叫起來，莫名讓人心煩。

若華捂住耳朵，想繼續睡。

“起來起來，睡什么睡？趕緊的?！?

張娘子要去上工，每日都早起，在鎮上的一家裁縫鋪里當裁娘，好在清虹鄉離鎮上不遠，一刻鐘的時間便到了。

“怎么了？”她朦朧的眼神看過去。

“農家哪兒有睡懶覺的?趕緊起來?！?

“哦！”

她打了個哈欠，看了看外邊的天色。

都沒亮呢！起這樣早？

張娘子拉來人進前院灶房，指了指灶上。

“燒火！會嗎？”

“會的！”她乖巧應。

她娘早亡，小時候便跟著師傅云游，也不算正經千金小姐，該吃的苦都吃過。

灶臺里火焰漫起，搖曳跳動，房頂煙囪有青絲向上飄飄然。

張娘子每天起得早，只負責早上做飯，其余時間中饋剩下兩房負責。

“張嬸，起這樣早呢！”

一清朗的男音襲來，若華抬眼看去，只見三個少年站在門檻處，外邊光線微暗，看不太清楚。

“明哥兒??！你們起了！”

大房的魏明、魏炎和二房的魏津，三人都在鄉里的書孰念書，很是勤奮，每日都起早早讀。

為首的魏明穿著圓領淡青色長衫，發髻高束起，身上帶著點書卷氣的文雅，皮膚和鄉下大多數人一樣，略微偏黃，卻也是鄉里少有清俊的少年。

魏明一進來便發現灶臺下的小姑娘，淡橙的火焰色照在小臉上，柔和里又顯得明亮嬌美。

面頰雖然瘦弱，卻真真是個美人。

“哥！”

魏炎拉來了他，干嘛站著不動?。窟€不如讓他多睡會兒，他可一點不想起來早讀的，可魏明跟魏津都早讀，他不早讀就說不過去。

“張嬸，這位妹妹是……？”

一旁的魏津先問出來，臉圓圓的，帶著淺淺的笑，已經十二歲了，看著還像個孩子。

“這是我娘家的閨女，來住幾天，你們別嫌棄?！?

“原來是表妹??！表妹叫什么名字！”魏明輕輕問。

“阿九！”

若華臉上無笑，聲音淡淡，一心動手燒火，沒工夫應付這些半大的小孩。

熱臉貼了冷屁股，魏明臉上有些掛不住，轉身往院子里走去。

“哥！不洗漱了？”魏炎粗枝大葉瘋玩慣了，看不懂臉色，聲音稚嫩的叫魏明。

“我早讀完了再洗！”

魏明已經坐在了院里，細細讀起課文有些不吃味，他十五歲了，情竇初開的年紀，難免想得多。

腦海里浮現的都是灶臺前小姑娘，嬌美的小臉，嫩滑的皮膚，身影久久不能驅散。

“吃飯了！”

院子里響起聲音，幾家孩子都去叫了自家人。

早飯抬上桌，兩碟玉米粗面餅子一盤咸菜，配上稀米飯，這些吃食，家中常見得很，也不怕誰多吃誰少吃的。

人陸陸續續起來，臉上帶著沒睡醒的慵懶。

“喲！這是誰？”楊氏跟著魏大貴出來。

“這是張妹子家侄女！”王氏昨天見過，搭話道。

“爹，娘，我侄女家遭了禍，來家里住些日子。”

張娘子直接說，也沒尋求二老同不同意。

昨天定下了送魏明上鎮的事，兩人果然沒說什么？只是袁氏心中不痛快，板著個臉。

張娘子快速吃完，起身就走。

“爹，娘，我上工去了！”

袁氏淡漠沒答話，魏老爺子叮囑了句‘路上小心。’

婦人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半黑的清晨里。

“真是，無緣無故又多了個拖油瓶?！痹袭斨羧A的面，大聲說著。

若華不在意，咀嚼著口里的玉米面，緊緊咽下，再吞了口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