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也聽到了那句話，悄聲安撫楚欣：“不怕，不怕，有我呢。”他們一定不是真正的獵龍者，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出來。楚欣也知道是這樣，但是她只是單純的害怕。倉促地劃拉了兩口，葉城就帶著她緩步走出了飯店。楚欣非要讓他跟在自己身后，兩個人都要貼到一塊去了。葉城安靜地照做了，呼出的空氣撓在楚欣耳根，癢癢的，提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了半分。楚欣并不高大的身影被籠罩在陰霾中，呆呆怔怔地邁不開步：“不行，我還是怕。那聲音……”

葉城把她的腦袋揉得咋咋唬唬，雜亂的頭發掃過耳畔，楚欣禁不住笑了出來，但是仍然緊貼著葉城，兩人就像地鐵站里隨處可見的逃票者。他看她仍然不放心地不時回頭看自己，好像懷疑身后的人會突然變了面貌，就再也看不見他，柔聲道：“他們不知道你的身份，正常點，要不更容易被發現。”

楚欣依依不舍地往前邁了兩步，手卻還緊緊抓著葉城的袖口，平日里無憂無慮的樣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眉頭緊鎖的表情。兩人都沒有說話，保持著一尺的距離走回旅店，本來按楚欣的性子至少要走三十分鐘，這一天至少快了一半。葉城在旅館門口確定了沒有眼線，悄悄地把她摟進懷中。

“楚欣很勇敢，不怕。”但是楚欣沒有聽進去，呼吸還急促得讓葉城憐惜。

到了屋里，天還亮的很，葉城問她要不要休整一下再出去看看夜景。楚欣呆坐在床邊，問了葉城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如果有一天我真被……”她沒敢說出后邊的話，但是葉城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還會要我嗎？”聽她的口音，似乎害怕這種事情很久了，飽含著擔憂，還有些隱隱的害怕。

“一定不會。”葉城一聽是這種事情，打趣地笑了一下，“我就給你扔下，以后都不會管你了。你信嗎？”

可是楚欣并沒有看到葉城的笑容，只當他說的是真話，立即穿著衣服就躺進了被子：“那我就不出去了。”

葉城發覺她沒聽出來自己在開玩笑，連忙解釋：“我不在乎的。一，你不會出事。二，不管你出了什么事，我都不會離開你。”說得動情了，他很少見地皺起了眉頭。楚欣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起來為了保險又確定了一遍，才答應出去看夜景。還有點時間，他們還來得及休息一會兒。

葉城生怕楚欣還會多想，把包里隨身攜帶的PSV遞到她手中：“給，里面游戲很全。”

打開之后，楚欣看到了一款恐怖風的游戲，選開，一段字幕映入眼簾：“我的妻子背叛了我，必殺之而后快！”

剛看到這句話，葉城心里就“咯噔”一下，連忙把它關機扔在一邊，把楚欣撲倒在床上：“你沒看見什么，我不會的，相信我，我不會的。你也不會出這種事情。”楚欣聽他說第一遍就牢記在心，根本不用他重復第二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可以好好保護自己。”說得葉城松了口氣：“但是我很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

“那是當然。”楚欣撇了撇嘴，“誰不想……嗯，按照人的道德不好說出來呢。”

“我懂。”葉城壞笑，“等學校的通知下來，咱們就可以要個小寶寶了。”說著還假裝瞇眼看楚欣，“但是我并不準備這么早。”

楚欣紅了臉，惱羞成怒道：“你壞人清白！”

葉城不客氣地彈了她的額頭一下：“你還知道啊，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尤其是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

楚欣乖巧地點點頭：“我就跟著你好啦，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吧？”說著穿好鞋就要出門：“走，咱們去逛逛！”興奮的樣子讓葉城為之放松了一會。

終于沒有別的事情發生了。葉城暗自松了一口氣。

深夜的杭州除了西湖完完全全是一個現代的大都市，娛樂場所一應俱全。毫不過分地說，一個酒吧的服務員，工資就不比葉城的日常補助低。楚欣骨子里還是向往這種熱鬧的生活的，在無數店里買了大包小包之后，還非得要去喝兩杯。她早就聽說葉城酒量好，今天非得試出個究竟來。

“我不允許你喝酒。”葉城嚴令禁止。

楚欣軟磨硬泡：“你就帶我去看看嘛，我還想喝兩杯，你帶我去嘛。里邊又沒有什么吃的，我喝酒也喝不胖。”

葉城不得不放行：“不準離開我的視線。否則永遠取消你在學校加餐的資格。”

楚欣吐了吐舌頭，自己一個人進了店門：“你不進來嗎？”

“不了，你在里邊喝足了叫我，我好接你出去。”葉城趁她還沒關門，小聲道，“把衣服穿寬松點。”楚欣回頭咧了咧嘴。

輕車熟路地點了一杯葡萄酒，豪爽地一飲而盡：“再來一杯。”

侍者很敬業地端上一杯又一杯，楚欣就像喝白開水一樣，肚量大得像是饕餮。一個很有風度的男人想坐在她對面，禮貌地問道：“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葉城從外面透過窗戶看那個男人。他約莫二十來歲，穿得很得體，與周圍嘈雜的環境形成了鮮明對比，似乎像只是來打包的。但是他也是海量，一杯又一杯干紅下肚也面不改色心不跳：“您很能喝。”

看著那男人和楚欣有說有笑的樣子葉城就感覺心里不踏實，以至于想過要進去把她帶走。但還是礙于楚欣高興，葉城很耐心地等待他倆之間一個率先醉倒。

先倒的毫無疑問是那男人。醉也醉的彬彬有禮，并沒有做出過分的舉動，安靜地坐在桌旁低著腦袋，好像什么時候就會醒來繼續。

過了沒多久，楚欣也堅持不住了。不過她的酒品并沒有那么好，在酒吧里口出狂言要打平這片土地，淑雅的外形和放蕩的語言使得整個酒吧里沒醉的，半夢半醒的人側目而視。葉城看到楚欣已經神智不清，在眾人的注視下把她抱起來帶走了，根本不注意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可能在他們眼里，這是一個蕩婦和一個不負責任的丈夫之間該有的樣子吧。他低下頭看著楚欣醉醺醺的樣子，頭發散開，嘴巴微微張著，整張臉由于喝了酒，紅得像個西紅柿，責怪道：“以后決不讓你進這種地方了。”

楚欣好像聽見了這句話，在他臂彎里掙扎道：“我……我沒醉……我還能喝十杯，放我下來……放本宮下來……”

葉城黑著臉花了半小時走回旅館。所有叫來的出租車一看楚欣這樣子根本就不敢接單，怕是撿尸回來的，搖搖頭就把車開走了。

楚欣沒有吐。葉城花了很大勁兒給她收拾了一番，這次算是看清了她的本性。給她蓋好被子，把她手機和電腦里的所有電視劇除了愛國片以外刪了個干凈。楚欣翻了個身騎在被子上，睡得很死，哪次都沒有這次香，叫也叫不醒。葉城聽見她在睡夢中喃喃低語：“你要跟我喝，我就跟你喝，反正我的葉城就在外邊呢，來啊。”

葉城聽見了一個關鍵詞：“我的”葉城？他沒有表情，但是眼睛里閃出一絲掩蓋不住的笑意，給楚欣把被子蓋好，怕她搶被子，坐在椅子上睡了一覺。

晚上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葉城睡得很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把他叫醒。他發覺自己身上捂著一床被子，楚欣早已經起來了，正試著新買的化妝品。

楚欣轉過頭來嚇了葉城一跳，這哪里是楚欣，嘴巴比盆還大，紅得能滴出血來。他試探著叫了一聲：“楚欣？”

“嗯？”她把視線聚焦在葉城身上，“你醒了？”湊近了看，那一大片紅都是楚欣自己涂出來的：“你看這個是這么用的吧？”

“我聽說就是拿這個在嘴上畫，然后沒畫好就成了一個圈兒。又看見她們嘴上沒有沒畫的地方，就全涂上了。”楚欣絲毫不知她這樣子有多驚悚。

葉城把她拉過來，拿了張衛生紙把口紅仔細地抹掉：“你用不著那東西。那些都是讓你去跟同學們有共同語言用的，不用更好看。”

“你真會夸人。”楚欣裝出一副高冷的樣子，洋洋得意地接受葉城的贊美。

“我說的是實話。”不是會夸人，是您涂完了太嚇人好吧？半夜三更還以為是來了誰索命呢。

第二天。

音樂會上人山人海，都為了聽傳說中的演奏家彈鋼琴。琴曲使得無數人為之陶醉，像是被控制了大腦一樣不能自己。高山流水，陽春白雪，瀑布般的琴曲從琴的邊沿奔騰而下，沖擊著在場所有人的耳膜和心靈。要是世上有一條河專門來盛放完美的聲音，這首曲子也一定有一席之地。葉城有些好奇演奏家一直沒有摘下的面具底下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張臉，連囚牛都琢磨不透。

曲調越來越昂揚，越來越激奮，越來越高昂，似乎琴弦要為此而崩壞。但是在無數的聽者中，葉城和楚欣聽到了與眾不同的聲音，似乎那聲音就是為了他們而發出的。楚欣臉色煞白，轉頭看著身旁出身的葉城：“你聽見了嗎？我聽懂了。”

葉城回過神來：“這是專門給龍王的王命，我聽不懂。”低等種族聽不懂高等種族的語言。

其實，葉城何嘗不能聽懂。他的腦海里閃過一句話，是那句王命的翻譯：雷峰塔里有龍文，是你們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