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神經的邏輯作者名: (美)埃利澤·斯滕伯格本章字數: 1200字更新時間: 2020-04-14 10:46:37
1 盲人做夢時會看見什么?
論知覺、夢和外部世界的創生
電視機這東西對人又有什么用處呢?人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自己見過和不曾見過的最遙遠的地方;人只要發動想象,就能穿透墻壁,讓夢中見到的古城從塵埃中升起。
——薩爾瓦多·達利
我和阿梅莉亞通上了電話。她是一名四十四歲的保險代理人,從出生起就沒有了視力。我在電話里搜腸刮肚,竭力尋找著對我們兩人含義相同的描述性詞語。
“你是怎么……呃……怎么感知事物的?”我問她。
“怎么感知?我就是看到的呀。”
“你能看見?”
“哦,當然不是視覺的那種看。”
“好吧。”我需要問得更具體一些,“能形容一下紅色嗎?”
“紅色是很熱烈的顏色。”她說,“紅色就像火焰。”
“那么藍色呢?”
“藍色比較冷,就像海洋。”
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在世間行走,視覺是最重要的工具。失明者沒有了視力還能生活得如此之好,這實在讓健康人難以理解。你要是問他們怎么做到的,他們往往會答關鍵是用其他感覺補償視覺的不足。甚至有研究證實,盲人的聽力的確要比具有視力的人敏銳得多。
大多數失明者都記得“看”是怎樣一種感覺。他們不必從零開始,在心中生造出一幅世界的圖像來。他們還記得人、汽車、人行道的道邊和自動扶梯是什么樣子。在他們不幸失明之后,他們還能根據自己見過的東西想象世界的模樣。
可是阿梅莉亞就沒有這份奢侈了。因為胚胎發育期間的一種疾病,她在出生時就沒有視神經,所以也從來沒有看見過任何東西。她沒有體驗過色彩,也沒照過鏡子。她必須從無到有,一點一滴在心中建立起這個世界的心理模型。
“你是怎么分辨不同的人的?”我問她。
“這個就因人而異了。”她說,“有的人是我抱過或者摸過的,那么我就記得他們的容貌。要不然我就靠聲音記人。我對人是很敏感的。我知道誰是誰,也知道我喜歡誰、不喜歡誰。”
“能說說哪個你不喜歡的人嗎?”
“嗯……有那么一個工作上認識的女人,我可真受不了她,太自以為是了。”
“你是怎么得出這個感覺的呢?”我問她。
“從她的衣服、她的大耳環、她的長指甲,還有她氣味濃郁的香水、她的聲音。”
我還想知道,在阿梅莉亞睡著時,她的內心是怎樣一番景象。她做不做夢?如果做,她的夢境又是什么樣的?
“我當然做夢啦。”她對我說,“我昨晚就做了一個夢,還很生動呢。”
“跟我說說好不好?”我追問。
“說起來可真有點不好意思,我夢見自己正和一個男人在沙灘上做愛。他真的好迷人!高高的個子,非常英俊,一頭漂亮的金色頭發。我們把沙子弄得到處都是——”
“等等,你確定嗎?”我在畫面變得太過露骨之前截住了話頭,“你看見他了?我是說,你真的看見了他的長相?”
“我看見他了,”她說,“看得很清楚。那是真正的視覺,至少我覺得是。”
在和阿梅莉亞通話時,我忍不住思索起了心靈在做夢和覺醒狀態下的異同。在兩種狀態之下,我們都有一定的意識,都能看見一些圖像,擁有一些體驗。但夢畢竟有一些不同、一些特殊之處。它到底不同在哪里?要說特殊,它真的特殊到了能讓盲人看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