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欞灑入藥室，為冰冷的石磚鍍上一層金色。風顏卿拖著虛弱的身體推開房門時，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石臺上的卿卿。

他的呼吸瞬間停滯。

重塑后的卿卿安靜地躺在那里，身上只覆著一層素白麻布。晨光為她新生的肌膚鍍上珍珠般的光澤，修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那張臉——風顏卿的心臟劇烈跳動——與他三年前在前往“天煞玄魔宮”的路上找到她時一模一樣。

那時她衣衫襤褸，渾身是血，卻依然美得驚心動魄。而現在，她如同沉睡的仙子，只等一個吻來喚醒。

風顏卿的雙腿突然失去了力氣。他踉蹌著向前，膝蓋重重砸在石臺前的冰冷地面上，卻感覺不到疼痛。

“卿卿...“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手指顫抖著懸在半空，不敢觸碰。

司昭宸站在陰影處，冷眼旁觀著這一幕。她看到風顏卿眼中的淚光，看到他不自覺前傾的身體，看到他因克制觸碰欲望而繃緊的指節。有那么一瞬間，她堅硬的心墻出現了一絲裂縫。

風顏卿低下頭，額頭抵在石臺邊緣：“對不起...我總是...不能及時保護你...“一滴淚水砸在石磚上，留下深色的痕跡，“如果那次我沒有離開...如果我一直守在你身邊...“

司昭宸的心猛地抽緊。她想起藍霽的話——風顏卿當時不過七八歲，和現在的星河差不多大。一個孩子，如何能時刻保護另一個孩子？

但隨即，卿卿滿身傷痕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那裂縫瞬間彌合。她大步走出陰影，從袖中抽出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扔在風顏卿面前。

“你的辰龍血。“她冷聲道，“雖然沒能用來激活司家血脈，但現在...用它挽回卿卿的意識。“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地的男人，“你承諾過的。“

匕首落在石磚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風顏卿緩緩抬頭，目光從匕首移到司昭宸臉上，最后定格在卿卿平靜的睡顏上。

“母親！“藍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快步走進來，臉上寫滿震驚，“您不能——“

“閉嘴！“司昭宸厲聲打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真當我不會處置你？“

藍霽卻不管不顧地沖到風顏卿身旁：“您看看他現在的情況！為了保住卿卿一口氣，他內力耗盡，經脈受損！現在取心頭血，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那又如何？“司昭宸的聲音冷得像冰，“為主而死，本就是他的宿命。“

風顏卿突然動了。他拾起匕首，毫不猶豫地扯開自己的衣襟。精壯的上身暴露在晨光中，肌肉線條分明卻布滿了新舊傷痕——那是身為云國大監時遭受無數次暗殺留下的印記。

“風顏卿！“藍霽想去阻攔，卻被對方一個眼神制止。

“藍霽...“風顏卿虛弱地笑了笑，“這是我...欠卿卿的。“

匕首的寒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隨即深深刺入左胸。風顏卿悶哼一聲，額頭瞬間布滿冷汗，但他的手臂穩如磐石，精準地在心臟上方劃開一道寸許長的口子。

金色的血液立刻涌出，如同融化的金液，在晨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辰龍血——風家秘術培育出的特殊血脈，與司家血脈相生相克的存在。

風顏卿俯身，讓那金色的血流滴落在卿卿心口的位置。令人驚異的是，血液一接觸到卿卿的皮膚，就像有生命般自動蜿蜒流動，形成一道道細小的金色紋路，最終全部滲入體內。

“還不夠。“司昭宸冷眼旁觀，聲音沒有絲毫波動。

風顏卿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但他毫不猶豫地再次舉起匕首。

“你瘋了嗎？“藍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再劃一刀你真的會死！“

風顏卿的眼神已經有些渙散，但依然堅定：“只要...卿卿能醒...“他掙脫藍霽的手，匕首再次落下——

“放屁！“

藍霽突然爆發的怒吼震得藥室嗡嗡作響。他一把推開風顏卿，轉身直面司昭宸，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母親不要太自以為是了！卿卿這么在意風顏卿，若他日醒來見到他因自己而死，你以為她會獨活嗎？“

司昭宸的瞳孔驟然收縮。藍霽的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她心上，喚起了她最深的恐懼——卿卿會怪她，會怨她，甚至會...不認她。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外溜了進來。星河紅著眼眶，怯生生地走到司昭宸身邊，小手拽住她的衣角。

“陛下...“孩子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您放過風叔叔吧...老師、老師知道了會傷心的...“

司昭宸低頭看著這個不及自己腰高的小東西。星河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看上去可憐極了。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里盛滿了祈求，讓她想起卿卿小時候想要糖果時的表情。

“放手。“她冷聲道，卻沒能甩開那只小手。

星河反而抱得更緊了，小臉貼在她腿上：“求求您了...風叔叔是好人...他每天都給老師唱歌...還給我做小木馬...“孩子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如果、如果他死了...老師醒了該多難過啊...“

司昭宸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松動。她看向石臺上的卿卿，又看向已經半昏迷的風顏卿，最后目光落在藍霽憤怒的臉上。

“帶他滾。“她突然說道，聲音里帶著難以察覺的疲憊。

藍霽如蒙大赦，立刻扶起奄奄一息的風顏卿。星河也迅速松開司昭宸，跑過去幫忙。盡管他小小的身軀起不了多大作用，但還是努力撐著風顏卿的另一邊。

“行啊，你小子可以啊。“藍霽壓低聲音夸贊道，一邊艱難地拖著風顏卿向門口移動。

星河臉上還掛著淚痕，嘴角卻揚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是陛下仁德。“

司昭宸背對著他們，肩膀的線條僵硬如石。她沒有回頭，直到三人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才緩緩走到卿卿身邊。

石臺上，卿卿依然安靜地躺著，仿佛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無知覺。司昭宸伸手撫過女兒的臉頰，觸感溫熱而柔軟。

“卿卿...“她輕聲呼喚，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脆弱，“娘親...是不是又做錯了？“

沒有回應。

司昭宸長嘆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就在此時，她的余光捕捉到一絲異樣——卿卿的眼角，有一滴晶瑩的淚珠正緩緩滑落。而她的右手食指，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卿卿？“司昭宸猛地轉身，雙手撐在石臺兩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女兒的臉。

但卿卿再也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光影造成的錯覺。

窗外，晨光漸漸變得明亮。海風送來遠處浪花拍岸的聲音，如同某種無聲的嘆息。司昭宸獨自站在藥室中央，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而在走廊的另一端，藍霽和星河艱難地將風顏卿扶回房間。金色的血跡在地上拖出一道斷斷續續的痕跡，如同一條指引歸途的金線。

“他怎么樣？“星河小聲問道，看著藍霽將風顏卿安置在床上。

藍霽探了探風顏卿的脈搏，眉頭緊鎖：“失血過多，但...應該死不了。“他轉向星河，“去我房里，床頭柜第二個抽屜有個白玉瓶，拿來。“

星河點點頭，飛快地跑出去。不一會兒，他氣喘吁吁地回來，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玉瓶。

藍霽接過瓶子，倒出兩粒朱紅色的藥丸，塞進風顏卿嘴里。“辰龍血雖然特殊，但失血過多同樣致命。“他解釋道，“這藥能刺激造血，希望能幫上忙。“

星河爬上床沿，小心翼翼地為風顏卿擦去額頭的冷汗：“風叔叔會好起來的，對嗎？“

“嗯。“藍霽揉了揉孩子的頭發，“為了卿卿，他也會拼命活下來的。“

兩人沉默地守在一旁，看著風顏卿的呼吸逐漸平穩。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床榻上，為他蒼白的臉色添了一絲生氣。

而在無人注意的時刻，風顏卿的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在夢中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象。

或許，那是卿卿即將醒來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