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秋雨帶著刺骨的寒意，璟珩侯府的書房內卻暖意融融。紫檀木案幾上三盞清茶騰起裊裊熱氣，在三人之間織就一張無形的網。

“慶王殿下的傷可好些了？“顧鵬澤指尖摩挲著青瓷杯沿，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燭火映照下，那張常年戴著人皮面具的臉此刻完全顯露——劍眉斜飛入鬢，左眼角一顆淚痣平添三分邪氣，與傳聞中溫潤如玉的璟珩侯判若兩人。

厲云帆右手腕上的繃帶還滲著血，聞言冷笑：“托侯爺洪福，還死不了。“他蟒袍下的肌肉緊繃，目光掃過顧鵬澤腰間懸著的白玉玨——那是半年前其妻暴斃時戴的喪飾，“倒是侯爺，喪妻之痛可緩過來了？“

“咔“的一聲脆響，顧鵬澤手中杯蓋與杯沿相撞。角落里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巫骨門門主還是先操心自己的鬼兵吧。“趙子寰從陰影中走出，那張布滿詭異刺青的臉在燈光下格外駭人——那是琉島親王府地牢特制的黥刑痕跡，用辰皎特制的藥水烙上去的，永遠無法消除。“用活人煉制陰兵，也不怕那些冤魂半夜找你索命？“

厲云帆眼中寒光乍現，腰間軟劍“錚“地彈出三寸：“總比某些人被辰皎當狗一樣拴在地牢里強。“他故意放慢語速，“聽說趙神醫被扒皮抽筋時，叫得整個琉島都能聽見？若不是段凌風...“

藥杵“砰“地砸進石臼，趙子寰袖中滑出一把泛著藍光的柳葉刀。他臉上刺青因肌肉抽搐而扭曲，像一條條蠕動的蜈蚣：“厲云帆！你巫骨門那些齷齪勾當，真當無人知曉？十五年前上元節失蹤的三十七個童男童女...“

“夠了！“顧鵬澤突然拍案，茶盞震得叮當作響。他瞇起那雙狐貍似的眼睛，淚痣在燭光下如一滴血，“二位若想拼個你死我活，不如去外面打，別臟了本侯的地毯。“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三人陰晴不定的臉。雨點砸在琉璃瓦上，如同戰鼓催征。

沉默半晌，顧鵬澤忽然輕笑出聲，變戲法似的從案幾下取出一壇酒，拍開泥封，濃郁的酒香瞬間沖散了火藥味：“三十年陳的'醉仙釀'，嘗嘗？“

趙子寰最先收回短刀，枯瘦的手指接過酒碗一飲而盡：“侯爺今日請我們來，不只是喝酒吧？“

“自然。“顧鵬澤轉向墻上羊皮地圖，朱砂標記的金粟國刺目如血，“辰皎立司空千潯為金粟國國主，二位怎么看？“

厲云帆劍尖挑起一顆蜜餞送入口中：“司空千潯表面是個莽夫，實則是用毒高手。三年前南詔國滅門案，就是他下的'醉夢散'。“

顧鵬澤眸光微閃——這情報連他的暗樁都沒查到。他若無其事地斟酒：“所以慶王認為，辰皎立他為國主是看中用毒之術？“

“不止。“厲云帆突然用劍尖在地圖上劃出一道弧線，“從金粟王城到云國北境，恰好是鐵騎三日行程。而司空千潯精通機關術，王城地下據說有他設計的'千機陣'。“

趙子寰突然怪笑起來：“有趣。江家地下有座古墓，藏著半部《洛河圖》——傳說能破天下奇陣。“他陰冷的目光刺向顧鵬澤，“侯爺可知辰皎屠盡江家滿門那晚，究竟所謀什么？“

雨聲驟然變大。顧鵬澤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他妻子留下的唯一物件。他突然想起半年前那個雨夜，辰皎去而復返闖入璟珩侯府時...

“真正所謀的...“顧鵬澤喃喃自語，突然瞳孔緊縮，“震懾云國！“

“不止。“趙子寰的指甲在地圖上劃出深深痕跡，“燕昱去登州訓練水師，三十艘蒙沖戰艦是從榕城調來的。“他指向云國東海岸，“而這里，恰好是段凌風水師最薄弱處。“

三人同時沉默。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映得地圖上那條從金粟到登州的弧線如同絞索，緩緩套在云國版圖上。

“三面合圍？“厲云帆皺眉。

顧鵬澤突然大笑，笑聲里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好一個辰皎！“他仰頭飲盡杯中酒，喉結滾動間，那顆淚痣妖異如血，“救戚非非表面看來是為了昔日姐妹之情，實則戚非非有百步穿楊技藝，屯兵登州是為牽制——環環相扣！“

趙子寰臉色鐵青，手中酒碗“咔嚓“捏碎：“她休想！“瓷片割破掌心，鮮血順著手腕上未愈的鞭痕蜿蜒而下，“琉島的債，我要她血償！“

厲云帆卻盯著顧鵬澤反常的興奮，寒意順著脊梁爬上來：“侯爺似乎...很欣賞這位對手？“

“當然。“顧鵬澤舔去唇邊酒漬，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這樣的棋手，百年難遇。“他忽然湊近厲云帆，酒氣混著龍涎香撲面而來，“慶王不覺得，與虎謀皮才最刺激么？“

窗外驚雷炸響。厲云帆后背滲出冷汗——他這才注意到，書房四角不知何時立著四個黑影，腰間皆佩著與顧鵬澤玉佩同款的刀。

“所以...“趙子寰突然陰森森地笑了，“侯爺邀我們來，是要合作對付辰皎，還是...“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窗外雨幕中若隱若現的皇宮輪廓，“另有所圖？“

顧鵬澤沒有立即回答。他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燭光下隱約可見封泥上的龍紋印記——那是大離國司家皇族獨有的徽記。

“殿下對此印記是否熟悉？“他指尖輕輕敲擊信封。

厲云帆倒吸一口冷氣。趙子寰臉上刺青扭曲成詭異的笑容。

“有趣。“鬼醫的指甲摳進桌沿，“所以辰皎身上流著司家的血？那她這一系列動作就不是復仇，而是...“

“名正言順地奪回本該屬于她的東西。“顧鵬澤接話，眼中精光閃爍。他突然將密信湊近燭火，火舌瞬間吞沒了那個龍紋印記，“可惜啊，這盤棋還輪不到她來收官。“

雨聲中，三人各懷鬼胎地沉默著。最終顧鵬澤拍了拍手，侍從端著鎏金酒壺進來，為三人斟滿琥珀色的液體。

“合作？“顧鵬澤舉杯。

厲云帆瞇起眼睛：“各取所需。“

趙子寰碰杯時指甲劃過顧鵬澤手背，留下一道血痕：“我要辰皎的命。“

酒杯相撞的清脆聲響被雷聲淹沒。窗外雨幕里，一個黑影從假山后悄然離去，向著攝政皇府的方向疾馳而去，腰間露出一角繡著“段“字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