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城，江家府邸。

夜風穿過回廊，發(fā)出如泣如訴的嗚咽聲。江朋安站在書房門外，整理了一下衣襟，才輕輕叩響雕花木門。

“進來?！伴T內(nèi)傳出一個雌雄莫辨的聲音。

江朋安推門而入，書房內(nèi)燭火幽暗，唯一的光源是書案上的一盞青銅油燈。燈影搖曳中，一個身著黑袍的身影背對著門，站在窗前。那人頭上戴著一副猙獰的鬼面具，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尤為可怖。

“家主?！笆邭q的少年恭敬行禮，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敬畏。

鬼面人緩緩轉(zhuǎn)身，面具下的眼睛在陰影中閃著微光：“百花宴可還順利？“

江朋安點頭：“托家主的福，一切順利。上京城繁華依舊，只是...“他猶豫了一下，“回來的路上，我發(fā)現(xiàn)燕軍正在集結(jié)一小股士兵，日夜操練，不知意欲何為?！?

鬼面人——江家家主——走到書案前，手指輕敲桌面：“多少人？“

“約二十人左右，都是精銳?！敖蟀不卮穑八麄冊谟?xùn)練夜間攀爬和無聲行動?！?

書房內(nèi)一時寂靜，只有燭火偶爾發(fā)出輕微的爆裂聲。家主突然冷笑一聲，那聲音透過鬼面具傳出，顯得格外陰森。

“燕昱這是要派夜襲隊啊。“家主瞇起眼睛，“告訴守城士兵，加強夜間巡邏，特別是城墻西北角——那里防守最薄弱?！?

江朋安驚訝地抬頭：“家主如何知道他們會從西北角...“

“因為如果是我，也會選擇那里。“家主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耐煩，“還有其他消息嗎？“

“楚家的第一批火器已經(jīng)到位?！敖蟀布泵R報，“共計三十支'霹靂火'，兩百發(fā)彈藥，還有五門小型火炮?！?

家主點點頭：“這個我知道。楚家派來的技師可還配合？“

“還算配合，只是...“江朋安面露難色，“城中的糧食供給不夠月余了。燕軍圍城半年，我們的儲備...“

“我知道?！凹抑魈种浦顾^續(xù)說下去，聲音里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疲憊，“景德城易守難攻，但燕軍也把我們困死在這里了。外面的人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

江朋安年輕的面龐上浮現(xiàn)出憂慮：“家主，這樣下去...“

“不出半月，必會開戰(zhàn)?！凹抑鲾蒯斀罔F地說，“燕軍耗不起，我們也耗不起。這一戰(zhàn)，將決定景德城的命運?！?

江朋安握緊拳頭：“僅憑楚家的火器，恐怕難以打退燕軍。如今城主辰皎也在軍營坐鎮(zhèn)，那小股士兵的集結(jié)...恐怕不是簡單的夜襲策略。“

家主突然轉(zhuǎn)身，鬼面具在燭光下投下詭異的陰影：“你說得對。辰皎...她為人狡猾，詭計多端，慣會謀算人心?！凹抑鞯恼Z氣變得陰冷，“可怕得很。“

江朋安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從未聽家主用這種語氣評價過任何人。

“那我們該如何應(yīng)戰(zhàn)？“少年小心翼翼地問。

家主走到墻邊懸掛的城防圖前，手指沿著城墻線劃過：“命士兵于城墻之上選擇隱蔽之處設(shè)伏?！笆种竿Ｔ谖鞅苯?，“城墻磚石縫隙之間，可藏身于其中；城墻根部的荒草叢中，可伏于草叢深處；城墻拐角處的陰影之中，可借拐角遮掩身形?！?

江朋安聚精會神地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伏兵須根據(jù)地形特點，靈活選擇藏身之所?！凹抑骼^續(xù)道，手指在圖上畫出幾個關(guān)鍵點，“做到'人伏于地，如影隨形'?！?

“妙計！“江朋安忍不住贊嘆，“這樣夜襲隊一上城墻，就會落入我們的埋伏！“

家主點點頭：“還有，守軍在城墻上設(shè)伏時，故意安排少量巡邏隊手持火把，往來巡視?！?

“這是為何？“江朋安不解。

“火光閃爍，能映照出城墻的輪廓，卻不會暴露伏兵位置?！凹抑鹘忉尩?，“伏兵可借火光掩護，藏身于火光之外的陰影之中。夜襲隊看到巡邏隊，反而會放松警惕。“

江朋安眼中閃過敬佩的光芒：“家主英明！我這就去安排。“

“等等。“家主叫住正要離開的少年，“楚家派來的技師中，可有一個叫楚明河的？“

江朋安思索片刻，搖頭：“沒有此人。家主為何問起？“

鬼面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沒什么，隨口一問。你去吧?！?

江朋安恭敬行禮后退出書房。門關(guān)上的瞬間，家主仿佛卸下了所有力氣，緩緩坐倒在太師椅上。鬼面具下的呼吸變得沉重，在寂靜的書房里格外清晰。

許久，家主抬起手，解開了面具的系帶。猙獰的鬼面具被摘下，露出一張令人窒息的絕美容顏——肌膚如雪，唇若點朱，一雙鳳眼含著化不開的寒意。

“辰皎...“家主輕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里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她站起身，推開窗戶，讓夜風吹散書房內(nèi)渾濁的空氣。

遠處，燕軍軍營的火光隱約可見。家主的眼神變得陰鷙，手指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臉頰。

“我們終于要開戰(zhàn)了...“她喃喃自語，“這一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夜風拂過她的長發(fā)，帶來遠處軍營的號角聲。家主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隨即又被決絕所取代。

與此同時，在江家府邸的另一端，江朋安匆匆穿過回廊，前往城防營傳達家主的命令。轉(zhuǎn)過一個拐角時，他差點撞上一個身著楚家服飾的年輕人。

“抱歉。“江朋安急忙道歉。

年輕人搖搖頭表示無礙。月光下，江朋安注意到他胸前佩戴著楚家技師的徽章，卻有一張陌生的面孔。

“你是新來的技師？“江朋安問道，“我怎么沒見過你？“

年輕人微微一笑：“在下楚明河，今日剛到。奉命來檢查火器狀況?！?

江朋安一怔——這不正是家主剛才問起的人嗎？他正想多問幾句，卻見年輕人已經(jīng)行禮告辭，消失在走廊盡頭。

“奇怪...“江朋安皺眉，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軍情緊急，他只好暫時放下疑惑，加快腳步向城防營走去。

城墻上，守軍正在按照新指令重新布置防線。士兵們悄無聲息地在城墻縫隙、荒草叢和拐角陰影處設(shè)下埋伏，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緊張與期待。

半年了，這場圍城戰(zhàn)終于要迎來決戰(zhàn)時刻。

而在城墻外不遠處的黑暗中，二十名燕軍精銳正在演練最后的夜襲計劃。他們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被城墻上那些隱沒在黑暗中的眼睛盡收眼底。

江家府邸的書房里，摘下面具的家主依然站在窗前，凝望著遠處的軍營燈火。月光灑在她與辰皎相似的容顏上，映出一絲幾不可見的哀傷。

“這一次...“她輕聲自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