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歇，林間霧氣氤氳。卿卿疾行不過三里，便見一輛青篷馬車停在岔路口。駕車的是個身著杏黃衫子的少女，正是計心瑤。她一見卿卿便跳下車轅，眼圈通紅地撲上來。
“辰姐姐！“計心瑤聲音發(fā)顫，“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卿卿輕拍她后背，目光卻投向微微晃動的車簾：“她怎么樣了？“
車簾掀起一角，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秀臉。戚非非虛弱地倚在窗邊，唇角卻掛著笑：“勞城主掛念，已無大礙了。“
卿卿躍上馬車，三指搭上戚非非腕脈。指尖傳來的脈象平穩(wěn)有力，確實已無性命之憂。可她眉頭卻越皺越緊——這脈象太過完美，完美得不自然。
“心瑤，這一路上可有人接近過馬車？“卿卿突然發(fā)問。
計心瑤一愣：“沒有啊，按辰姐姐吩咐，我們一直藏在西郊山洞，直到收到大監(jiān)的信號才...“
“怎么了？“風顏卿敏銳地察覺到卿卿神色異常。
卿卿收回手，沉默片刻后突然道：“你們先行去景德，我要回上京。“
“什么？！“計心瑤驚呼，“現(xiàn)在回去？玄甲衛(wèi)肯定在滿城搜捕！“
風顏卿沒有立即反對，只是深深看進卿卿眼底：“去璟珩侯府？“
卿卿避開他的目光：“只是...去證實一個猜測。“
馬車內(nèi)空氣驟然凝固。戚非非不安地攥緊衣角，計心瑤則瞪大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
“我陪你去。“風顏卿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不行。“卿卿斷然拒絕，“戚非非傷勢未愈，心瑤一人護不住她。況且...“她頓了頓，“侯府之事，我必須獨自解決。“
風顏卿眸色一暗。在異世與卿卿共同生活了平靜的一年后，突然有一天卿卿也曾這樣對他說“我去去就回“，結(jié)果卻是她在魔鬼營里與那惡魔同歸于盡。那一幕成了他數(shù)百個夜晚揮之不去的夢魘。
“你上次也這么說。“他聲音沙啞，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什么。
卿卿心頭一顫。她當然明白風顏卿所指為何——前世訣別時，她確實食言了。
“這次不一樣。“她主動握住風顏卿的手，觸感冰涼，“我答應你，一定會回來。“
風顏卿凝視她許久，突然一把將她摟入懷中。這個擁抱如此用力，幾乎讓卿卿喘不過氣。她感到風顏卿的唇貼在她耳畔，呼吸灼熱：“記住，你若再食言，我就把整個云國屠盡，然后去黃泉路上追你。“
這狠話讓卿卿眼眶發(fā)熱。她輕輕點頭，掙脫懷抱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朝上京城方向奔去。身后，風顏卿的身影在霧中漸漸模糊，卻始終佇立不動，如同一柄插在地上的劍。
......
十里亭外，血腥味尚未散盡。
段凌風負手而立，冷眼看著跪在泥濘中的厲閆。這位一國之君此刻龍冠歪斜，蟒袍污濁，哪還有半點帝王威儀？
“段...段皇爺...“厲閆聲音發(fā)抖，“是朕糊涂，聽信讒言。你...“
“陛下言重了。“段凌風語氣平淡，眼中卻寒光閃爍，“本皇不過自保而已。只是沒想到，玄甲衛(wèi)如此不堪一擊。“
這話如同一記耳光甩在厲閆臉上。他面色漲紅，卻不敢反駁，只能將額頭抵在泥水中：“段皇爺想要什么，朕...朕都答應！“
周圍紫衣衛(wèi)紛紛露出鄙夷之色。段彧搖著折扇，狐貍眼中滿是譏誚：“皇爺，這等貨色也配坐龍椅？不如...“
段凌風抬手制止他繼續(xù)說下去。他俯身捏住厲閆下巴，強迫對方抬頭：“陛下記住，臣能扶你上位，也能...“話未說完，他突然轉(zhuǎn)頭看向樹林深處。
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掠過，瞬息間已來到顧云尚身旁。待眾人看清來人，卿卿已單手提起昏迷的顧云尚，飄然后退。
“辰皎？“段凌風愕然，“你這是...“
卿卿不發(fā)一言，拎著顧云尚轉(zhuǎn)身便走。紫衣衛(wèi)剛要阻攔，段凌風卻抬手制止：“跟上去，別打草驚蛇。“
段彧低聲道：“皇爺，她去的方向好像是...璟珩侯府？“
段凌風眼神一凜：“帶上厲閆和慶王，我們回京。“他頓了頓，唇角浮起一絲苦笑，“看來今日，是清算舊賬的時候了。“
......
璟珩侯府，朱漆大門緊閉。
卿卿拎著顧云尚直接躍過高墻，落在前院青石板上。出乎意料，府中竟無一人阻攔。
正廳大門洞開，隱約可見一人獨坐其中。卿卿冷笑一聲，提著顧云尚大步走入。
“侯爺好雅興。“她將顧云尚扔在地上，夕顏劍直指端坐品茗的顧鵬澤，“兒子生死未卜，還有閑心喝茶？“
顧鵬澤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他約莫五十出頭，面容儒雅，唯有那雙鷹目透著森森寒意。與狼狽的厲閆不同，這位璟珩侯面對持劍而來的卿卿，鎮(zhèn)定得令人心驚。
“城主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他竟微微一笑，“不知犬子何處得罪了城主，要勞動您親自送他回來？“
卿卿劍尖輕挑，將顧云尚腰間玉佩挑飛至顧鵬澤面前：“來證實我的猜測。“
玉佩落地碎裂，露出內(nèi)里暗藏的機關(guān)——正是與顧云尚擲給卿卿那枚一模一樣的小飛劍。
顧鵬澤面不改色：“城主此言差矣。這不過是小兒玩物，何足掛齒？“
“玩物？“卿卿眼中寒芒暴漲，“段清芝不就是死在這'玩物'上，顧云尚又用它反將我的軍。侯爺?shù)故峭频酶蓛簦 ?
顧鵬澤突然大笑，笑聲嘶啞如夜梟：“城主何必動怒？清芝已死，云尚重傷，您仇也報了，氣也該消了。“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還是說...公主另有所圖？“
卿卿心頭一凜。顧鵬澤的反應太過反常，仿佛...早有準備。
“我要知道你究竟是誰？“卿卿單刀直入。
顧鵬澤不慌不忙地斟了杯新茶：“城主問的話，讓本侯都糊涂了？“他抬眼直視卿卿，“不如先說說，您又是誰？“
卿卿如遭雷擊，夕顏劍差點脫手。一體雙靈，鮮有人知，顧鵬澤如何得知？
“侯爺消息倒是靈通。“卿卿強自鎮(zhèn)定，“可惜猜錯了。我自然是辰皎。“
“是么？“顧鵬澤突然拍手，屏風后轉(zhuǎn)出數(shù)名黑衣衛(wèi)。
卿卿瞳孔驟縮。她下意識后退半步，夕顏劍橫在胸前。
“侯爺這是何意？“
“看來城主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顧鵬澤輕嘆一聲，手中茶盞輕輕放回案幾。那青瓷杯底接觸紫檀木的剎那，卿卿的夕顏劍已然出鞘。
一道青光如電閃般劃過廳堂，直取顧鵬澤咽喉！
“鐺！“
金鐵交鳴之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卿卿瞳孔驟縮——她的劍尖竟被顧鵬澤兩指穩(wěn)穩(wěn)夾住，那看似儒雅的手指此刻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如同精鐵鑄就。
“好劍。“顧鵬澤嘖嘖稱奇，指尖在劍身上輕輕一彈，“此劍多年不見天日，鋒芒依舊啊。“
劍身傳來的震蕩讓卿卿虎口發(fā)麻。她毫不遲疑，左手捏劍訣點向顧鵬澤眉心，同時右腕一擰，夕顏劍如靈蛇般從對方指間掙脫，橫掃其腰腹！
顧鵬澤不閃不避，只是輕輕“咦“了一聲。卿卿的劍指在距他眉心三寸處突然滯澀，仿佛刺入一團無形泥沼。而橫掃的夕顏劍更是被一道突然升起的青灰色氣墻擋住，劍刃與氣墻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分光指？“顧鵬澤搖頭輕笑，“城主練得還不到家。“
卿卿心中駭然。分光指乃大離皇室秘傳，外人絕無可能識破。她急撤三步，劍勢陡然一變，夕顏劍在空中劃出七道青色弧光，如同七朵夕顏花同時綻放——
顧鵬澤終于起身。他寬大的袍袖無風自動，雙掌泛起青灰色霧氣，竟迎著劍光拍來。
“砰！砰！砰！“
七聲悶響幾乎連成一片。卿卿驚愕地看著自己的七道劍氣被對方一掌接一掌拍散，最后一掌更是直接印向她心口！
千鈞一發(fā)之際，卿卿身形如柳絮般飄然后退，同時夕顏劍豎立胸前。“錚“的一聲，顧鵬澤的掌力擊中劍身，卿卿借勢倒飛，后背輕觸廳柱后穩(wěn)穩(wěn)落地。
“玄冥掌？“卿卿盯著顧鵬澤那雙泛著青灰的手掌，寒意從脊背竄上后頸，“這是大離禁術(shù)！你從何處學來？“
顧鵬澤笑而不答，雙掌一錯，廳內(nèi)溫度驟降。他腳下青磚凝結(jié)出蛛網(wǎng)般的冰紋，眨眼間蔓延至卿卿腳邊。
卿卿不敢怠慢，夕顏劍在身前劃出圓形劍幕。青光流轉(zhuǎn)間，那些逼近的冰紋被盡數(shù)斬斷。但顧鵬澤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一掌拍向劍幕中心！
“轟！“
氣勁爆裂，卿卿連退七步才穩(wěn)住身形，喉頭一甜，一絲鮮血溢出嘴角。她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夕顏劍上竟凝結(jié)了一層薄冰，劍光黯淡了幾分。
“城主何必苦苦支撐？“顧鵬澤負手而立，竟不再追擊，“本侯不過想請城主小住幾日，待段凌風來了，你們正好把當年舊賬算個清楚。“
卿卿擦去嘴角血跡，冷笑一聲：“侯爺好算計。可惜...“她突然劍交左手，右手在劍身上一抹，鮮血染紅劍鋒，“我今日就算死，也要拉你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