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的手掌懸在半空，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司瓊的臉近在咫尺，那雙永遠冷靜自持的眼睛里終于閃過一絲波動——不是恐懼，而是某種近乎憐憫的神色。這眼神讓黎昕的怒火燒得更旺。

“讓她走！“

辰皎的聲音像一盆冰水澆下。黎昕不可置信地回頭，正對上辰皎那雙湛藍如海的眼睛。那里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靜。

“辰皎，就這樣太便宜她了！“黎昕的劍穗劇烈搖晃，如同她此刻震顫的心緒。她忘不了司瓊是如何一次次將毒針刺入辰皎的軟肋，更忘不了兄長燕華為這個女人付出了什么。

“我說了，讓她走。“辰皎的目光越過黎昕，釘在司瓊臉上。那眼神讓司瓊后背竄起一絲寒意，仿佛有冰冷的蛇順著脊梁游走。

司瓊攥緊了圣旨。黃絹在她掌心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她設想過無數種離開燕京的方式——血戰、談判、甚至是屈辱的逃亡，卻唯獨沒料到會是這般輕易。是燕華...那個男人終究還是為她求了情？

辰皎緩步走下主座。玄色衣袂掃過臺階，像一片移動的陰影。當她與司瓊擦肩而過時，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但愿，你的皇后之路也會如此順暢。“聲音輕如耳語，卻字字如刀。

司瓊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句話撕開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懼——厲閆到底記得多少？當年蓬萊仙島的誓言，那碗解藥，還有她親手埋下的那顆種子...沈玉虎的密報說太子一切如常，可越是正常，越讓她寢食難安。

“不勞費心。“司瓊抬了抬下巴，銀簪在陽光下劃出冷冽的弧線，“倒是你，守著四座空城，又能得意幾時？“

辰皎低笑一聲，徑直走向殿外。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沒人知道她要去哪里，就像沒人知道她袖中的青銅劍套里，二十四把小劍正發出無聲的嗡鳴。

司瓊盯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陣眩暈。她賭上了一切——燕華的癡情、辰皎的仇恨、甚至自己的良知，只為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可現在，當圣旨真真切切握在手中時，她竟感到一絲前所未有的空虛。

“滾。“黎昕“鏘“地一聲還劍入鞘，眼中的怒火化作冰冷的厭惡，“別再讓我看見你。“

蓮玉的佛珠不知何時又回到了腕上。他默默數著珠子，目光在辰皎離去的方向停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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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崇文殿

黑子落在棋盤正中央，發出清脆的“嗒“聲。厲閆盯著那枚棋子，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這步棋他看了半刻鐘，卻始終找不到破解之法。

“殿下若再猶豫，天可要黑了。“斗篷男子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寬大的帽檐下只露出半截蒼白的下巴，唇色卻艷如涂朱。

厲閆捏著白子的手指微微發抖。棋盤上，他的大龍已被攔腰斬斷，無論往哪個方向突圍，都會落入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這種被全面壓制的感覺，讓他想起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周微子——那位蓬萊仙人只用一根手指就點住了他全力刺出的木劍。

“啪！“

白子落在邊緣，幾乎是認輸的姿態。厲閆猛地掀翻棋罐，玉石棋子嘩啦啦滾了滿地。“下一次你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他咬著牙，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斗篷男子低笑起來。笑聲古怪地回蕩在殿內，像夜梟啼鳴。“殿下可知為何會輸？“他枯瘦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您太在意看得見的棋子...“黑子在他指間翻轉，“卻忘了棋盤本身也是局。“

厲閆瞳孔微縮。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刺中他心底最隱秘的恐懼。自監國以來，他確實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對付安王和永王上，卻忽略了那些看似中立的勢力——比如至今態度曖昧的慶王，又比如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司瓊...

“麒麟拜見殿下！“

殿外的通報打斷了厲閆的思緒。他整了整衣襟，又恢復了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進。“

麒麟一襲黑袍踏入殿中，單膝跪地時腰間玉佩紋絲不動——這是頂級高手才有的控制力。他余光掃過斗篷男子，卻未行禮，只是沉聲道：“永王身邊的毛千睿寸步不離，屬下無法近身。“

“毛千睿...“厲閆指尖輕叩案幾。這個名字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天境高手，玄嗔大師的摯友，厲旸最忠實的看門狗。當年厲旸病危，正是這人獨闖南疆取回千年雪蓮。“七哥倒是養了條好狗。“

麒麟低頭：“屬下無能。“

“無能？“厲閆突然笑了。他起身走到麒麟面前，親手扶起這位心腹，卻在對方站直的瞬間猛地掐住其咽喉！“我要的不是請罪，是解決方案！“手指緩緩收緊，“毛千睿再強，難道能擋住千軍萬馬？“

麒麟面色漲紅，卻不敢掙扎。直到斗篷男子輕咳一聲，厲閆才如夢初醒般松手。

“殿下息怒。“麒麟啞著嗓子，“毛千睿固然棘手，但永王真正的倚仗恐怕是...“

“虎符。“厲閆冷冷接過話頭。他走回窗前，望著遠處永王府的飛檐。夕陽將琉璃瓦染成血色，宛如燃燒的火焰。

四塊虎符，四方勢力。安王得其一便囂張跋扈；永王握其一就敢與他分庭抗禮；慶王藏其一始終作壁上觀；最后一塊在厲睿淵枕下，如今隨那個垂死的老人一同腐朽。而他這個名正言順的太子，竟連調兵遣將的資格都沒有！

“你可是斷了他與南國之間的聯系啊。“斗篷男子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古怪的愉悅，“難道還不讓他再有點別的？“

厲閆眼神一暗。南都若琳...這個意外收獲確實打亂了他的計劃。兩年前南國公主突然倒向他，表面看是雪中送炭，可誰知道是不是另有所圖？尤其是現在，當厲睿淵強塞給他一個來歷不明的皇后...

“司瓊。“厲閆咀嚼著這個名字，像在品嘗某種未知的毒藥，“周微子的弟子？蓬萊仙島何時有過這號人物？“

麒麟與碧霄對視一眼。

“去查。“厲閆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要知道這個女人所有的秘密。尤其是...“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她與永王有沒有聯系。“

殿外忽然刮起大風，吹得窗欞咯咯作響。斗篷男子的衣袖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腕上猙獰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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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樓

辰皎獨立高處，狂風撕扯著她的衣袍。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座燕京城——她的城池，她用血換來的戰利品。遠處，司瓊的車駕正緩緩駛向官道，那抹白色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你以為自己贏了？“辰皎輕撫袖中劍套，二十四把小劍回應般微微震顫，“游戲才剛剛開始呢，中校...“

最后兩個字淹沒在風中。沒人知道，厲睿淵的圣旨上其實少蓋了一方印璽——沒有鳳印的皇后詔書，不過是一張廢紙。

辰皎攤開手掌，一片雪花落在掌心，轉瞬即逝。她收緊五指，仿佛要攥住整個飄雪的蒼穹。

“厲閆...司瓊...“她望著上京方向，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你們最好祈禱永遠不要想起彼此的山盟海誓。“

遠天雷聲隱隱，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