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漢史
- 林劍鳴
- 8656字
- 2020-03-26 16:56:41
第三節 反秦浪潮的復起和秦王朝的滅亡
一 農民起義軍重振軍威
陳勝、吳廣所領導的農民起義主力軍雖暫時受挫,但遍及全國、分散于各地的農民反抗秦王朝統治的火焰并沒有熄滅。它們像深夜中點燃在漫山遍野里的堆堆篝火,在黑暗中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映紅了關東的半壁河山。不久,它們就連成一片,終于以其迅猛之烈焰徹底燒毀了秦王朝的罪惡統治。
項羽、劉邦繼續領導起反秦戰爭 秦二世二年(前208年),當秦朝的宮廷內李斯和趙高正在圍繞著二世進行權力的角逐之時,在反秦起義的隊伍中又涌現出兩個領袖人物,將分散的義軍匯合起來,這兩個人就是項羽和劉邦。
二世二年一月,奉陳勝之命率兵攻廣陵的召平,聽陳勝兵敗,秦兵又逼近,就與項梁取得聯系,并以陳勝的名義,命項梁為上柱國,令他立即率兵西進,主動出擊秦軍。項梁和其侄項羽率八千人渡江西向攻秦。從此,這支突起于江東的武裝,成為推翻秦王朝的主力軍。
項梁和項羽是楚國貴族之后,項梁之父就是被秦將王翦所殺的楚國名將項燕。項氏世世為楚將,在江東有很大勢力,即使在楚亡后,項氏門下還有很多的“賓客及子弟”,而且“吳中賢士大夫皆出項梁下”(《史記·項羽本紀》)。項梁曾殺人,而躲避在吳中,在此地他常常主持辦理征發徭役及喪葬等大事,并訓練賓客及子弟,準備起事。項羽,名籍,字子羽。秦滅楚時,羽雖僅11歲,卻早有奪取江山之志,曾與其叔梁觀秦始皇游會稽,羽竟脫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也。”秦二世時,羽已二十余歲,“長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氣過人”,“吳中子弟皆已憚籍”。唯少年時,羽學書、學劍均不成,學兵法也“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學”(《史記·項羽本紀》)。項氏叔侄對秦之亡楚自不會甘心,他們在江東舉事反對秦王朝,若僅以恢復楚國為目的,當然是一種逆歷史趨勢而動的倒退行為。但在當時席卷全國的農民起義不可抗拒的潮流,使項氏舉兵的客觀效果已不能僅限于以恢復戰國舊秩序的范圍,而成為推翻秦王朝統治的農民武裝力量的一部分。梁和羽也認識到這種形勢,他們是在陳勝起義之后,在吳中舉旗響應的,而且起義之后始終尊陳勝為首領,統一在“張楚”的旗號之下,自居于同陳勝領導下的其他各路將領同等的地位。因此項梁和項羽所率的武裝,也是農民起義軍的一部分。
另一個起義領袖是劉邦,前文已提到,在陳勝等占領陳縣后,劉邦在沛舉行起義。這支隊伍的上層與項羽所率的隊伍構成略有不同:劉邦于公元前256年出生在沛縣西豐邑的中陽里,比秦始皇小三歲。起義前劉邦任過秦的亭長,妻兒耕于家,占有一塊土地。青年時代的劉邦不事“生產作業”,且“好酒及色”(《史記·高祖本紀》),未必對秦有多少仇恨,甚至對秦始皇既羨慕又崇拜。有一次他在首都咸陽見到秦始皇出巡時的威風,竟情不自禁地喟然嘆息“嗟乎,大丈夫當如此矣”(《漢書·高祖本紀》),這種與項羽的“彼可取而代之”顯然不同的口吻,流露出劉邦當時對秦始皇崇拜的心情遠勝于打倒他的決心。對于秦始皇焚書“坑儒”之舉,劉邦亦不反感,而且聲稱“讀書無益”(見《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第一冊《全漢文》卷1所引《古文苑》)。可見,作為秦王朝基層政權的一個亭長,劉邦最初還是這個地主政權的支持者。然而,秦始皇及二世的暴虐統治不久終于將自己的擁護者也驅進了農民起義軍的隊伍。
早在陳勝、吳廣起義之前,任泗水亭長的劉邦為縣押送服苦役的徒去驪山,但這些不甘心受折磨、送死的徒隸在路途中紛紛逃亡。身負押送之責的劉邦“自度比至皆亡之”(《史記·高祖本紀》),到時他也交不了差,要受嚴懲。所以,他決心干脆把余下的徒全放掉“到豐西澤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史記·高祖本紀》)。他自己也和十余個徒一起逃跑,從此在芒碭之間招集流亡,沒有幾年已聚眾“數十百人矣”(同上)。后來,陳勝、吳廣起義的消息傳來,他就利用里應外合的方法攻殺沛令,舉行起義。可見,劉邦之參加農民起義軍,是秦王朝的嚴刑酷法促成的。
先后投入劉邦所率領的起義隊伍而成為領導集團成員的,有陳平、蕭何、樊噲、韓信、灌嬰、周勃、曹參、周苛等,他們在起義前大部分是小生產者或小官吏(參見本書第五章第一節),也有個別貴族參加劉邦集團,如曾在博浪沙刺殺秦始皇未成功的張良就是其中一個。總之,不論項羽和劉邦兩個集團領導成員構成和起義背景有何不同,在秦王朝暴虐統治之下,他們都卷入到反秦的農民起義洪流之中,成為秦末農民起義武裝力量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陳勝、吳廣犧牲后,劉邦、項羽就成為領導這場起義的領袖人物。
在“張楚”旗號下軍威復振 項羽和劉邦都是響應陳勝、吳廣起義而舉兵的。項梁、項羽叔侄在吳中起義后,殺死會稽守,占據縣城。項梁自為會稽守,項羽為裨將。當他們接受了召平的任命后,就尊陳勝為首領,統一在“張楚”的旗號下,忠實地執行農民起義軍的號令。項梁、項羽率兵渡江之后,首先與陳嬰領導的東陽(江蘇盱眙東)起義軍聯系,把這支二萬人的隊伍合并過來。渡淮以后,又有刑徒英(黥)布和蒲將軍率領的起義軍前來匯合。至此,在項梁、項羽統率下的隊伍,已有六七萬人之眾。當這支隊伍到達下邳(今江蘇睢寧縣西北)安營扎寨的時候,各地分散的起義隊伍都紛紛向這里集中,在“張楚”的旗幟下逐漸匯合成一股強大的洪流。
在這股起義洪流中,也出現過逆流和支流。有個別起義軍將領不顧大局、不愿接受“張楚”的統一號令,而走分裂起義軍的道路,吳廣的部下秦嘉就是其中的一個。當他聽到陳勝失敗消息以后,就自作主張立楚國的景駒為楚王,并在彭城(江蘇徐州)以東地區駐扎,以阻擋項梁、項羽軍隊北上攻秦。這種行動已經發展到對起義背叛的程度。在這種情況下,項梁宣布:“陳王先首事,戰不利,未聞所在,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逆無道。”(《史記·項羽本紀》)出兵進擊秦嘉,并于胡陵(山東魚臺東南)將其殺死,使秦嘉所部統一在項梁、梁羽指揮下。
接著,項梁、項羽就率兵由胡陵西進,這時章邯率領的秦軍在鎮壓了陳勝的隊伍以后,正回過頭來還軍至栗縣(河南夏邑),阻擋項梁、項羽西進。項梁派朱雞石和余樊君出擊,余樊君戰死,朱雞石敗走至胡陵。項梁就率軍取薛(山東滕州東南),并誅朱雞石。與此同時,項羽也攻下襄城(河南襄城),由于秦軍頑守,襄城久攻不下,到攻下后,項羽竟將守城士卒“皆阬之”(《史記·項羽本紀》)。戰爭殺人是不可避免的,但將俘虜全部活埋也是不應該的。這種殘忍的做法,充分反映了項羽的性格,也是導致他最后失敗的原因之一。
在這個時期里,響應陳勝而在沛縣起義的劉邦也正率領數千人與秦軍苦戰。劉邦率沛縣起義的二三千子弟據守豐(江蘇豐縣),秦王朝的泗川監平率兵攻豐,被劉邦擊退。后來,劉邦命部將雍齒守豐,自己率主力向外擴展,不料,雍齒以城投周市,周市原為陳勝派往魏地之部將,此時他已立魏咎為魏王,劉邦聽到周市叛變的消息十分生氣,數次攻豐,均不能取勝,聽說項梁在薛,就率百余從騎往見。項梁撥給劉邦五千人,以五大夫(第九級爵)十人統率,加強了劉邦領導下的軍事力量,劉邦隨即“引兵攻豐”(《史記·高祖本紀》)。
這時,項梁得到陳勝已死的確實消息,便召集諸將在薛商討今后行動。七十歲的居人范增深謀遠慮,勸項梁“立楚之后”,以便號召群眾。項梁采納了這個建議,在民間找到了正為人牧羊的楚懷王之孫心。于秦二世二年(前208年)六月,尊為楚懷王(義帝),封陳嬰為上柱國,自為武信君。從此,楚懷王孫心成為各地起義軍名義上的領袖。推翻秦王朝的戰爭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克服內部危機后的進軍 自楚懷王被推為義軍的領袖地位后,實際指揮大權完全操在項梁、項羽叔侄手中。不過,在起義軍內部還潛藏著嚴重危機,不一個個地戰勝起義軍內部的危機,就無法取得推翻秦王朝戰爭的勝利。
秦二世二年(前208年)七月,項梁在東阿(山東陽谷東北)把秦將章邯所率的軍隊打敗后,又獨自率兵追擊,直至濮陽(河南濮陽西南)再次大敗秦軍。與此同時,由項羽、劉邦率領的另一支軍隊也攻下城陽(山東菏澤東北)。八月,項羽、劉邦又率兵向西攻雍丘(河南杞縣),在此與秦軍展開激戰。這場激戰給秦軍以沉重打擊:李斯之子、秦王朝的三川郡守李由被劉邦部下的五大夫將曹參率兵擊斃。項梁所率的主力軍也在定陶(山東定陶北)大破秦軍。定陶是戰國以來中原的大都會,也是秦王朝的東方重鎮(見史念海《河山集》,三聯書店1963年9月出版,第110—130頁)。項梁取得連續勝利,尤其是占據定陶這個大城市后,志得意滿,驕傲起來“有驕色”(《史記·項羽本紀》)。看到這一危險的端倪,其下屬將領宋義曾提醒他,但項梁滿不在乎。果然,秦軍趁項梁輕敵麻痹之際,補充了章邯的部隊,在夜間向定陶偷襲。義軍毫無防備,被秦軍打敗,項梁被殺于陣中,定陶又重陷于秦軍之手。
項梁之被殺,義軍慘敗暴露出義軍將領的弱點,也使各路義軍暫時失去統一領導,形勢十分危急。當時,項羽、劉邦正率兵向陳留(河南陳留東北)進攻。聽到項梁兵敗被殺的消息后,立即改變原作戰計劃,回師轉向東方。集結于彭城(江蘇省徐州市),決定在此重新部署各路義軍力量,加強統一指揮。經過安排,將各路主力集中于彭城:呂臣在城東,項羽在城西,劉邦在距此不遠的碭郡(河南永城東北)。不久,又將楚懷王從盱眙遷至彭城,任呂臣為司徒,呂臣之父呂青為令尹,劉邦為碭郡長。從此,彭城就成為起義軍的指揮中心,項羽和劉邦則成為實際指揮與秦軍作戰的領導人。項梁死后,義軍內部作這樣的調整,是十分及時和必要的。經過這次調整,克服了項梁死后出現的危機,各路兵馬重整旗鼓,統一在以彭城為中心的大本營的號令之下,繼續向秦王朝軍隊進攻。
秦軍將領章邯在定陶取勝后,以為南方的義軍主力已被消滅“楚地兵不足憂”(《史記·項羽本紀》),已不把項羽、劉邦等率的武裝放在眼里,而匆忙領兵向河北撲去。
河北的趙國原是陳勝派出的武臣在張耳、陳余煽動下建立的。武臣稱王后不久,又在內部斗爭中被殺,這時的趙王是戰國時代趙國國王的后代趙歇。當陳勝派兵西征時,趙王不遵令配合“張楚”義軍打擊秦軍,而袖手旁觀。這時秦軍終于掉轉頭來“加兵于趙”了。先是秦將王離所率的秦軍與趙王歇、張耳、陳余的隊伍苦戰于巨鹿(河北平鄉西南)。章邯率北上之秦軍先至趙的國都大肆燒殺,鏟平城墻,遷空城內人民。接著移兵巨鹿城南的棘原支援王離軍,秦軍兵力頓時增強。趙王主力被逼進巨鹿城內,只有陳余率兵在城北。秦將王離、涉間率兵將城圍住,章邯筑甬道在城南運糧。趙的形勢非常危急,乃派使者到楚求援。當時的形勢是:如秦軍滅趙,則反動的力量將會加強,對南方的義軍也會增加壓力;若義軍北上救趙,可將秦軍主力吸引在河北,同時可趁關中地區空虛,直搗秦王朝統治的心腹地區。義軍領導集團分析了上述形勢,當即決定:派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率主力軍北上救趙,同時又派劉邦率另一支軍隊西進,直搗關中。起義軍和秦王朝的統治者開始了決定性的戰役。
巨鹿大戰 原來楚懷王任命為上將軍(號卿子冠軍)的宋義是個不顧大局的人,他率領援巨鹿的部隊行至安陽(山東曹縣)即停留下來,一直拖延四十六日還不前進。當時聚集在河北的秦軍不下三十萬之眾,而巨鹿之北的陳余也筑壁自守,不敢進援。巨鹿城內的趙軍在王離等率領的秦軍包圍下,處于生死存亡的關頭。但宋義卻遲遲不進,當項羽建議趁秦軍圍趙于巨鹿之機,與趙內外夾擊向秦進攻的時候,宋義竟說什么:先讓秦、趙互斗,若秦“戰勝則兵罷(疲),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采取坐山觀虎斗的態度,以圖坐享漁人之利。宋義還下令對軍中勇猛殺敵的士卒“皆斬之”,而他自己則在軍中飲酒高會。當時歲饑民貧,軍中也已無糧,士卒只能食菜和豆,又值天寒大雨,廣大士卒饑寒交迫。項羽非常憤慨,指出:宋義不與趙戮力而攻秦,還借口“承其敝”遷延觀望,坐失時機,又不恤士卒,“非社稷之臣”。在盛怒之下,項羽將宋義殺掉,并向懷王報告。懷王即封項羽為上將軍,并將英布和蒲將軍所部劃歸項羽指揮。于是,項羽派英布和蒲將軍領二萬士兵渡漳水救巨鹿,但不能取勝。之后,項羽親率全部兵馬從安陽北上進攻秦軍,這支起義軍斗志高昂,渡河后,為表示與秦軍決一死戰,有進無退,全部沉沒了渡船,打碎了釜、甑,燒掉軍營,每人只攜三天糧食,“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表現出農民起義軍義無反顧的決心和英雄氣概,這種“破釜沉舟”的壯舉,是中國人民敢于同黑暗勢力作斗爭的象征,它從此彪炳于史冊,永遠放射著奪目的光彩。
項羽率軍渡河后,首先將秦將王離的軍隊包圍,同秦軍九次大戰,項羽切斷敵軍甬道,斷絕秦軍糧餉,結果大破秦軍,秦軍大將蘇角被殺,王離被俘,涉間自殺。當時被調來救巨鹿之圍的各路六國貴族軍并不少,但他們都不敢同秦軍作戰,只有項羽率的一支義軍沖鋒陷陣,各路貴族軍則只能筑壘自保,“從壁上觀”。項羽所率的義軍“無不以一當十”,英勇頑強,因此巨鹿大戰后,項羽成了各路諸侯軍的上將軍,“諸侯皆屬焉”。從此,項羽被公認為反秦軍的領袖。
秦軍被打得落花流水,蒲將軍又乘勝于漳水南岸大破秦軍,項羽破秦軍于汙(漳水支流)。秦軍連連失利,內部矛盾又進一步激化,二世派人責備秦軍將領章邯。章邯派人向朝廷請示,而專權的趙高卻故意不見。在這種情況下,章邯損兵折將十幾萬人,又無力挽回局面,走投無路,在二世三年(前207年)七月,只好率余眾二十萬人向項羽投降。
巨鹿之戰殲滅了秦王朝反動軍隊的主力,從此,咸陽的小朝廷已成為甕中之鱉,秦軍的武力已基本瓦解。因此,巨鹿之戰是秦末農民戰爭中的決定性戰役,在歷史上有著重要地位。
二 秦末農民戰爭的最后勝利
秦王朝的滅亡 與項羽軍北進同時,劉邦率一部分義軍向西進攻,一路上收陳勝、項梁的散卒,軍至昌邑(山東金鄉),同另一支起義軍彭越部會合,至栗(江蘇沛縣境內),又將楚懷王故將剛侯柴武的部隊收編。在此期間,劉邦的義軍與秦軍戰斗不能取勝,攻昌邑也不克,于是向西過高陽(河北高陽東)。高陽監門(守城門的小吏)酈食其(音力異基)向劉邦獻策:首先攻陳留,因那里有秦軍糧倉。劉邦接受酈食其的建議,果然襲取陳留,得到秦積粟。于是封酈食其為廣野君。劉邦又率軍與秦將楊熊大戰,在曲遇(河南中牟東)大破楊熊軍。義軍長驅西進,在南陽郡大破南陽守,敗保守宛城(河南南陽),劉邦欲繞過宛向西入關,張良勸他先攻下宛以解后顧之憂。于是劉邦將宛包圍準備強攻,后來接受陳恢意見:與守宛秦軍“約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即同秦軍守將談判,秦軍立即向劉邦義軍投降,而義軍封原來守將繼續守宛,結果談判成功,封宛守為殷侯,陳恢為千戶。自從宛城一地和平解決后,劉邦義軍一路勢如破竹,各地紛紛效仿宛守,向劉邦投降,義軍長驅直入向武關進擊。
在農民起義軍的沉重打擊下,秦王朝統治階層內部矛盾進一步公開化。在此之前,趙高就殺死丞相李斯,獨攬朝政。昏庸的胡亥,只知“肆意極欲”,“作宮室以章德意”,大權早已旁落入趙高一人手中。趙高為進一步篡權,欲試探一下朝廷文武官員,秦二世三年(前207年)八月己亥,趙高將一頭鹿獻給二世,竟當眾硬說這是一匹馬,二世胡亥笑道:丞相錯了,明明是鹿為何說是馬?當場問大臣,有的說是鹿,有的不吭聲,有的還阿順趙高也跟著說是“馬”。事后,趙高將當時說是鹿的人都加以迫害、打擊,結果,“群臣皆畏高”。這“指鹿為馬”的故事,反映了趙高的權勢已達無以復加的程度。當劉邦率兵至武關時,關東大部分地區已落入農民起義軍手,許多地方的秦朝官吏紛紛投降義軍,不少六國舊貴族也叛秦而自立。秦王朝已處于土崩瓦解之中。趙高恐二世對他責難,于是就先下手,同其婿咸陽令閻樂和其弟郎中令趙成密謀,殺掉二世胡亥,將秦政混亂的責任推到胡亥一人身上。當閻樂攜兵器闖入望夷宮時,對二世說:“足下驕恣,誅殺無道,天下共畔足下。”(《史記·秦始皇本紀》)并叫其自殺,二世要求“愿得一郡為王”,不準;又要求“愿為萬戶侯”,仍不準;又進一步要求“愿與妻子為黔首,比諸公子”(《史記·秦始皇本紀》),仍不準。最后逼得二世終于自殺。
趙高殺死二世后,即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嬰為秦王。同時,暗中派人與劉邦聯系,與義軍講和,愿在關中自立為王。據當時的形勢,秦朝滅亡在即,劉邦當然拒絕講和,率軍攻入武關(陜西丹鳳附近),進至峣關(陜西藍田東南)。劉邦欲以二萬人攻秦守軍,張良獻計:一方面設疑兵,大張旗鼓威脅秦軍;另一方面對守關秦將誘以重寶,引其叛降,然后趁其不備向秦進攻。劉邦按照這個計劃執行,果然大破秦軍,“北至藍田,再戰,秦兵竟敗”(《史記·留侯世家》),藍田一仗,打得秦軍落花流水,一敗涂地,秦王朝滅亡已成定局。
在這樣情況下,秦王子嬰將趙高刺殺,當劉邦軍隊破武關至霸上(陜西西安市東南)逼近咸陽時,剛剛當了46天秦王的子嬰“系頸以組,白馬素車,奉天子璽符”(《史記·秦始皇本紀》),向起義的農民軍投降。這正是公元前206年(漢劉邦元年)冬。公元前221年建立的秦王朝,只存在了15年,就被偉大的農民戰爭所推翻了。
秦朝速亡的原因和農民戰爭的歷史意義 秦王朝自公元前221年建立以后,在不到15年的時間里,就被農民起義所推翻,這一嚴酷的現實,一直吸引著古今中外的史學家、政治家不斷地探討秦王朝迅速滅亡的原因,多少年來人們從不同角度提出種種解釋。但是,筆者認為秦王朝迅速滅亡的最根本原因,在于秦王朝政權掌握在以秦始皇為首的軍功地主手里,其實行的統治特別殘暴。如前所述:秦代地主階級中,實際掌權的只是極小一部分秦國的軍功地主,不僅廣大勞動人民,就是六國的豪族地主和普通地主也處于被壓迫的地位。這就產生以下三個后果:(一)秦王朝政權的階級基礎非常狹窄,它將愈來愈多的人推向與自己敵對的地位。所謂“奸人并起,萬民離叛”(《漢書·賈誼傳》)正反映秦代統治者的孤立狀況。(二)統治特別殘酷。《漢書·刑法志》載:“秦人,其生民也陿阸,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勢,隱之以阸,狃之以賞慶,道之以刑罰,使其民所以要利于上者,非戰無由也。”從商鞅變法以后,秦即獎勵軍功,由長期戰爭中培養起的軍功地主,只懂得暴力,不知其他。因此,在取得統一政權以后,依舊“負力怙威”(《漢書·地理志》),對天下人民進行無限度地剝削,壓榨。這種剝削壓榨已經超過人民和社會可以負擔的限度,“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于道樹,死者相望”。結果“秦皇帝崩,天下大叛”(《漢書·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三)未能徹底鏟除割據的痕跡。秦王朝統一后,采取各種措施鞏固統一,這是有歷史意義的進步。但秦代居于統治地位的地主階級尚保留著極強烈的、狹隘的地域觀念,在一些方面表現出割據的痕跡尚不能完全鏟除干凈。如秦的統治者對秦國故地關中,和原關東各國地區的人民表現出親、疏不同的態度,關東各國故地吏卒被征發到關中服徭役的,常常被當地的卒吏欺凌、侮辱,“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史記·項羽本紀》)。這在客觀上加深了關東地區同關中地區人民之間的矛盾,削弱了秦王朝統治的基礎。由于軍功地主統治所造成的上述惡果,使剛剛實現統一的秦王朝,又立刻將自己置于滅亡的境地。如果不把秦王朝推翻,誕生不久的封建社會就無法成長起來,初步實現的統一也不能鞏固,社會經濟更無從發展。出路何在呢?
秦末農民大起義的偉大意義,就在于它解除了由秦代軍功地主所造成的社會經濟、政治的全面危機,為封建社會繼續向前發展開辟了道路。這一場起義,像火山一樣在秦王朝統治階級腳下爆發,首先使廣大勞動人民擺脫了沉重得無法忍受的負擔,掙脫了套在他們身上的枷鎖,從而調整了生產關系。使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之間的矛盾得到調整,從而使社會經濟得到繼續發展。其次,推翻秦王朝的主力軍,從士卒到將領,多來自關東地區。秦王朝的滅亡,也意味著關中、關東地區間不平等關系的結束。西漢建立后,以劉邦為首的關東地主集團進入關中,對全國進行統治。這對于進一步消除戰國以來遺留下的割據痕跡,鞏固封建的統一,具有重要的作用。秦末農民戰爭是推動當時歷史發展的動力。
秦末農民大起義中,廣大起義群眾所表現的勇敢、智慧和創造精神,證明群眾是真正的英雄。盡管秦王朝建立之時尚處于封建社會初期,地主階級還有著極大的生命力,但當農民起義狂飆起來以后,不可一世的地主階級統治就被迅速擊潰。真正有力量的不是一小撮統治者,而是人民,是為爭生存而奮起拼命的人民。秦末農民起義的沉重打擊,給那些蔑視群眾力量的統治者們當頭一棒。秦以后的許多地主階級政治家,心有余悸地總結秦朝滅亡的教訓,都不得不重視“民”的作用。從漢代的賈誼大聲疾呼,要講究“牧民之道”(《過秦論》),到唐代的李世民說出“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貞觀政要·教戒太子諸王》)時,秦朝覆亡的可怕景象定在他們的腦際中縈回。這就促使他們從自身利益考慮,不得不采取一些較為緩和的政策。這對于改善農民的境況,促進生產力發展,都是有好處的。
秦末農民大起義像一盞指路明燈,照亮了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被壓迫人民的解放道路。秦王朝被推翻的事實,鼓舞著以后無數次農民起義領袖和群眾的必勝信心。從而使中國兩千余年的封建社會中,農民起義、農民戰爭此伏彼起,綿延不斷,推動著社會前進。
秦末農民大起義表明了:封建社會中的農民起義,雖然可以推翻舊王朝,但由于農民不代表新的生產方式,他們不可能提出超越封建社會的綱領、目標,因而也不可能建立起與地主政權性質根本不同的政權。繼農民起義勝利而出現的,仍然是一個封建地主政權。所以,農民戰爭實際上起到改朝換代工具的作用。
總之,秦末農民起義的歷史像一顆流星劃破黑暗的長空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后,就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