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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地方有點小,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了,”湯姆·尼爾森急匆匆從樓上公寓下來,在玻璃門前迎接他們進來時提醒道?!凹依镉兴膫€孩子,真的很難保持房間整潔?!彼拮有χ驹谏厦鏄翘菘跉g迎他們,這個女人一度虔誠的天主教信仰差點危及到她丈夫的事業(yè)。

她叫帕特。當(dāng)她俯身去戳正煮著的菜,熱氣撲面時,當(dāng)她彎腰瞇眼隔著烤箱門察看,抽出烤肉給它們抹油時,臉上還有膽小虔誠的辛辛那提姑娘的影子;可是在小小的客廳里,當(dāng)她手端酒杯,笑盈盈坐在客人中間時,很顯然,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對她影響不小。她的身體端得筆直而不覺僵硬,穿著簡單卻很入時,大而迷人的眼睛與嘴巴,看上去快活與可靠兼而有之,仿佛生就如此。

三個年紀小些的孩子已送上床睡覺去了,但最大的孩子菲利普六歲了,被允許留下來。他矮矮胖胖的,小圓臉上沒有一絲父母的痕跡,滿腹疑慮地盯著客人們看。在母親的催促下,才把裝著灑過鹽、抹著鵝肝醬的餅干碟子遞過來,碟子放在咖啡桌上后,又回到母親身邊,緊挨著母親站著。

“我們開始以為拉齊蒙全是那種,”帕特·尼爾森說,“你知道——那種里外透著拉齊蒙味道的人。”

露茜·達文波特趕緊向她保證,她和邁克爾開始也這樣想來著。

他們沒有談繪畫沒有聊詩歌,達文波特夫婦還以為他們會聊那些的,相反,他們聊的全是雞毛蒜皮。沒多久,達文波特夫婦就明白以為文人們在一起時當(dāng)然就該吟詩作畫的想法有多愚蠢。

他們都痛恨電影,雖然大家都承認看得不少,結(jié)果大家就電影開起了玩笑。如果由簡·阿利森來演郝思嘉會怎么樣?如果丹·戴萊拿到漢弗萊·鮑嘉在《卡薩布蘭卡》的角色又會怎么樣?由平·克勞斯比或帕特·奧布萊恩來出演阿爾貝特·施韋澤的自傳電影會不會更好?接著,邁克爾反問道,誰知道有多少部電影——喜劇片、愛情片、戰(zhàn)爭片、犯罪片或牛仔片都行——里有這句臺詞“聽著,我能解釋一切”。沒承想,其他三人覺得這是最最搞笑的,讓他很是不好意思。

菲利普被送去跟弟弟們一道睡覺去了,那準是間很擠的小房間,里面擺著上下兩層的床。不久聚會轉(zhuǎn)移到廚房餐桌處。餐桌的大小四人坐剛剛好,廚房里才做完飯菜,余溫未散。在餐桌那邊,離爐子較遠處的一個角落里,邁克爾看到了那塊平板白鐵皮,旁邊是一個紙箱,上面有家樂氏爆米花的廣告,紙箱里幾卷新的抽屜襯里紙伸出來。他猜畫作、墨水、筆、刷子肯定都放在那個紙箱里。

“噢,脫下外套、松開領(lǐng)帶吧,邁克爾,”帕特·尼爾森說,“要不你會熱死在這兒的。”飯吃了一會兒后,她凝視著全是蒸汽的窗戶玻璃,仿佛那里能通往明亮燦爛的未來。“嗯,我們在這兒只會再住幾個月了,”她說,“今年夏天我們就要搬到鄉(xiāng)下去,湯姆有跟你們說過嗎?徹底搬走。”

“那太糟了,”露茜發(fā)自肺腑地大聲強調(diào),其實完全沒這個必要?!拔沂钦f對你們來說太好了,但對我們來說卻太糟。我們剛認識,你們就要走了?!?

帕特爽快地向她保證,那里并不太遠:他們只是搬到帕特南縣去,就在西切斯特的北邊,她解釋道,那里很鄉(xiāng)下——連一點市郊元素都沒有。她和湯姆去過那兒幾次,四處看過,最后他們覺得最吸引他們的是靠近金斯萊村的一幢房子,位置、房屋全合適。房子需要修整,不過現(xiàn)在快弄好了;他們得到保證六月份會完工,可以入住。“從這里開車去不用多久——多長時間來著?湯姆?一個小時多一點?——所以你們看,還是很容易跟所有朋友保持聯(lián)系的。”

露茜又切了一塊涼了的烤牛肉,邁克爾從她臉上看出“所有朋友”這幾個字讓她有點受傷。難道尼爾森夫婦不是很清楚地說過他們在拉齊蒙沒有朋友嗎?但是,嚼著牛肉時,露茜似乎明白過來,帕特說的是在紐約的所有朋友——現(xiàn)代藝術(shù)館的那幫人、惠特尼的那幫人、那些有錢有地位、買了很多托瑪斯·尼爾森的畫作的人,還有那些快樂、機智的年輕畫家同行們,他們也會很快獲得成功的。

“嗯,聽起來很不錯,”邁克爾熱情地說。他已脫下外套、松開領(lǐng)帶,解開襯衣最上面兩顆鈕扣,袖子也卷了起來,身體傾向酒杯,大聲說著話。他知道露茜會嫌他聲音有點大,可他決心暗示一下很快他也會擺脫世俗約束。“等我能甩掉那該死的工作,”他說,“我們也愿意搬到那種地方去?!彼黠@地沖露茜眨眨眼?!耙苍S等那本書出版后,親愛的?!?

吃完飯,他們回到客廳,邁克爾發(fā)現(xiàn)五斗柜上擺著六到八個逼真的英國士兵微型雕塑,他們?nèi)蔽溲b,穿著歷史上一支著名部隊的軍裝——這種收藏品可能每個都要上百元。“嘿,我的天啊,湯姆,”他說,“你從哪里搞到的這些東西?”

“噢,我自己做的,”尼爾森說,“很容易。你用常見的那種錫兵,把它們稍微熔化一下,改變一點形狀,用模型飛機的膠水這兒那兒改動一下,剩下的就是上色而已。”

一名士兵舉著一根高高的旗桿,上面是半卷著的英國國旗,“哦,真想不到?!边~克爾說,“你怎么做這面旗的?”

“牙膏皮,”尼爾森告訴他,“牙膏皮能做成最好的旗幟,如果你能讓那細紋恰到好處的話?!?

邁克爾想說你知道嗎,尼爾森?你太他媽的了不起了。可是,待他喝了一大口手里的波旁酒后,他只說,那些士兵看上去真漂亮。

“哦,那不過是我做著好玩的罷了,”尼爾森解釋道,“再說,孩子們喜歡看我做。我覺得我一直對士兵情有獨鐘。看這兒——”他抽開五斗柜上的一只長抽屜?!斑@些是作戰(zhàn)部隊。”

抽屜里塞滿了幾百個錫兵,全是從廉價商店買來的——手持步槍的士兵們擺著開火的姿勢,有些士兵正要投手榴彈,機槍手或坐或臥,還有些士兵俯身在迫擊炮炮筒上——這令邁克爾嗓子眼里意外涌上一股懷舊之情。他曾經(jīng)一度以為,如果他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那也肯定是新澤西莫里斯敦唯一一個十歲后還癡迷于錫兵的男孩。當(dāng)其他男孩們都改玩各種運動,不再玩模型士兵之后,他還在壁櫥里偷偷藏著一盒這些士兵,清晨,在父母起床前玩上一兩個小時。有一次給他父親撞到,父親命他扔掉這些鬼東西。

“你也可以用它們來一場真正的戰(zhàn)爭,”湯姆·尼爾森說。

“真正的戰(zhàn)爭?”

“喔,當(dāng)然,你沒法玩槍戰(zhàn),但你可以來一場炮兵戰(zhàn)。”另一個抽屜里有兩把手槍,四英寸長的槍管頂上有個橡膠吸盤?!耙郧霸趽P克斯時,我跟一個朋友能玩上整個下午,”尼爾森說,“首先我們找一個好地形——沒有草;只有些小山包的土地;如果是模仿一戰(zhàn)的話,我們會在兩邊各挖一條戰(zhàn)壕,然后我們把士兵們分開,部署它們得花很長時間,盡量想出最好的——你知道——最好的戰(zhàn)術(shù)。哦,對于開炮我們有嚴格的紀律,你不能隨意開炮,那樣太亂。你得退回到自己的步兵部隊后面六尺遠的地方,你得一直把手掌這樣撐在地上”——他彎下腰,將一支手槍的槍托緊緊豎在地毯上,演示這個動作。

兩個女人坐在那邊的小房間里,帕特·尼爾森故作惱怒地抬起眼睛說:“噢,天啊,他們開始玩那些士兵了。算了,隨他們?nèi)ァ!?

“你可以控制發(fā)射角度和射程,”尼爾森說,“甚至可以改變陣勢——我們過去玩的時候,一場戰(zhàn)役中雙方可以布局三次——但是你得從地面上一個固定的位置上開火,就像真正的野戰(zhàn)炮一樣?!?

邁克爾被這一切給迷住了,被尼爾森說這些時那種認真的神情、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孩子氣給迷住了。

“然后,”尼爾森接著說,“我是說,如果打得好的話,我們在整個場景上布置香煙煙霧,放得很低,拍些照片。并非次次都成功,但有些照片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樣。你還以為那是凡爾登戰(zhàn)役什么的?!?

“天啊,太吃驚了,”邁克爾說,“你們能在室內(nèi)玩這個嗎?”

“噢,我們下雨天玩過幾次,但比在外面玩差遠了;因為沒有山丘、沒有戰(zhàn)壕什么的?!?

“嗯,聽著,尼爾森,”邁克爾裝出一副好斗的樣子,又喝了一杯。“我真想馬上跟你打一戰(zhàn),只要我們方便——我家后院、你家后院,或隨便我們能找的最好地形”——他覺得他快要喝醉了,不知道是威士忌還是友誼的作用,看到湯姆·尼爾森愉快地笑了,他很開心——“但是我會有點吃虧,除非我先學(xué)會如何操控它們;我還不知道怎么用我的野戰(zhàn)炮兵,要不我們就在這兒建幾個連隊怎么樣?就現(xiàn)在,在這間屋子里?!?

“不,這個地毯不行,邁克,”尼爾森說,“得要木地板才能讓它們站好?!?

“好吧,該死,我們不能把地毯卷起來嗎?就讓我接受一點炮兵訓(xùn)練?”

他沒太明白尼爾森說“不,聽著,這——”的意思,但是他已經(jīng)猛然沖向廚房門邊的地毯,倒退到地毯邊外,蹲下來,兩手緊緊攥著地毯邊——他才發(fā)現(xiàn)地毯是那種便宜的綠地毯,磨得很舊了——他剛從地上掀起來時,只聽尼爾森叫道:“別,我說等等——它用大頭釘釘著的。”

太晚了。一百顆地毯大頭釘飛起來,在舊地毯三邊揚起的灰塵間舞動——只有房間那頭,咖啡桌和女人們坐著的地方地毯還無力地固定著,幾英寸而已——帕特·尼爾森騰地站起來。“你在干嗎?!”她喊道,邁克爾永遠忘不了那一刻她的臉。她沒有生氣,至少暫時還沒有;她只是太吃驚,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嗯,我——”邁克爾可憐巴巴地說,手里攥著的地毯快抵著下巴。“我不知道它是固定住的,我非常抱歉我——”

湯姆·尼爾森趕緊解圍:“我們剛才想部署士兵來著,親愛的,”他解釋說,“沒事,我們會復(fù)原的?!?

帕特兩只小拳頭抵在腰間,她現(xiàn)在氣得要命,紅著臉,對她丈夫而非客人們說,仿佛這樣更禮貌似的?!拔一怂奶觳虐阉羞@些釘子敲進地板里去的。四天!”

“夫人,”邁克爾開口說,因為憑他以前的經(jīng)驗,把一個年輕姑娘叫作“夫人”有時候能幫他擺脫困境。“我想,如果你能借我一把小錘子,再給我一些釘子,我馬上消除這場災(zāi)難?!?

“噢,別傻了,”她說,這次她沒再對著湯姆說話。“如果我用了四天,你可能得花上五天時間。不過,你能做的——你們倆能做的——就是彎下腰把該死的釘子撿起來,一顆都不要剩。我可不想明天早上孩子們來這兒,劃破腳?!?

直到這時,邁克爾才冒險看了妻子一眼——實在忍不住了——露茜臉略微側(cè)向別處,他敢肯定他從沒見她這么難堪過。

大約一個多小時,兩個男人手腳著地,巡視地上的每個角落,地毯的每個褶縫處,找出那些生銹、彎曲或壞掉的釘子。他們一邊找,一邊時不時還聊上幾句,說點小笑話什么的。有一兩次,兩位妻子還勉強跟著一起笑,邁克爾滿心希望,這個晚上可能還有救。當(dāng)活干完后,帕特給他們倒了所謂的“最后一杯”酒時,她的禮貌客氣似乎全恢復(fù)了——不過他知道如果真的沒事了的話,她不會說“最后一杯”的。萬幸的是,直到達文波特夫婦告辭時,他們談的全是別的。

“夫人,”邁克爾在門口問道,“如果你能原諒我地毯的事,你覺得我們還是朋友嗎?”

“噢,別傻了,”帕特說,她仿佛好心似的碰了碰他的胳膊。“對不起,我發(fā)火了。”

可是跟露茜一道走回家又是另一碼事。

“好了,她當(dāng)然‘原諒’了你,”露茜說,“你是誰?一個小男孩?因為媽媽‘原諒’你,便覺得自己又是個乖孩子?啊?從我們一進門起,難道你沒看出他們有多窮嗎?至少以前一直都很窮,去年才好起來,現(xiàn)在他才開始真正賺錢,而且他們把賺的錢全部投到剛買的那間鄉(xiāng)下房子里去了。憑著他的工作,他們會開始全新的生活的,而且肯定是精彩的生活,因為他們是我見過的最可敬的人。另一方面,由于他們在這兒稍微待得久了些,結(jié)果他們犯了個可怕的錯,今晚請我們過來。當(dāng)我看見你掀起地毯時——我是說真的,邁克爾——當(dāng)我看見你掀起地毯時,我好像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在瘋狂搞破壞。我腦子里想的只有:我不認識這個男人,我從來沒見過這人?!?

她住了口,仿佛說話沒有任何用,只讓她精疲力竭。邁克爾無話可說,他的虛弱多于憎恨。他知道說什么也沒用,所以他緊閉著嘴,一聲不吭。偶爾,在人行道上沒有樹的地方,他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天上星星一閃一閃,仿佛在問,有沒有一次——哪怕一次也行——他能學(xué)會不做錯事呢。

那年春天快過去時,情況好多了。

邁克爾確實盡量甩掉了他的工作——或幾乎甩掉了。他說服《連鎖店時代》同意讓他成為“特約作者”,而不再是它的雇員。他現(xiàn)在可以自由工作了,每月去辦公室一兩次,交稿、拿新任務(wù);他現(xiàn)在沒有固定薪水,沒有“附加福利”,但他有信心這樣能掙更多的錢。他向妻子解釋說,這樣做的最大好處是,他可以自己安排時間:他能夠在每個月的前半個月完成《連鎖店時代》的工作,也許半個月都要不了,其余的時間可以干自己的事。

“哦,”她說,“那可真是——振奮人心,是不是?”

“當(dāng)然啦?!?

但對他們倆來說,更振奮人心的是他完成了那本詩集——而且馬上被一個名叫阿諾德·卡普蘭的年輕人接受了。他是邁克爾在哈佛的熟人,現(xiàn)在是紐約一家規(guī)模不太大的出版社的編輯。

“嗯,當(dāng)然它是家小出版社,邁克,”阿諾德·卡普蘭解釋說,“可是它會把某些大學(xué)出版社打得屁滾尿流的?!边~克爾很想認同他說的話,不過他得承認有些他十分佩服的年輕詩人——那些名氣越來越大的詩人——他們的詩集都是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

他得到了五百元的預(yù)付稿酬——可能只有湯姆·尼爾森一幅二十分鐘畫就的水彩畫所掙的零頭——因為錢少得可憐,達文波特夫婦決定一次性把它花光:他們買了輛非常好的二手車。

然后,詩集的長條校樣來了。邁克爾齜牙咧嘴,咒罵喊叫,撲向每個錯別字,可是他自己不愿承認,或者說極力瞞著露茜的是,看著自己的文字印成鉛字令他無比驕傲。

那年春天另外還有件讓人開心的事:湯姆和帕特繼續(xù)向他們示好。他們來達文波特家吃過兩次飯,又在他們簡陋的家里招待過達文波特夫婦一次,而且他們沒再提上次的不愉快。湯姆看著邁克爾改好的詩集校樣,宣布說它“很不錯”,讓人聽來有點失望——邁克爾花了幾年時間才知道“很不錯”是湯姆在贊揚某事時的最高評價——但是,這時湯姆錦上添花地問,他能不能復(fù)印兩三首詩,因為他說他喜歡為它們配插圖。尼爾森夫婦搬走時——那時,這個帕特南縣聽上去幾乎就是幸福的代名詞——他們保證不久后便會再見面的。

《連鎖店時代》的一名攝影師毛遂自薦,愿意免費為邁克爾的詩集護封拍攝照片,只要書上提到攝影師姓名即可,但邁克爾不喜歡這人的接觸印相照片;他想把它們?nèi)恿?,請一名“真正的攝影師”。

“噢,別傻了,”露茜說,“我覺得有一兩幅挺顯眼的——尤其是這張。再說,你想做什么?去米高梅搞一次試鏡不成?”

可其實他們真正的分歧在于照片下的“自我簡介”部分。邁克爾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琢磨了好久,盡量寫得漂亮些,他知道自己花的時間太多了,但他也知道一貫以來他是多么仔細地閱讀其他新興詩人的簡介,知道這東西有多微妙有多重要。下面是最后他拿給露茜看的:

邁克爾·達文波特,一九二四年出生于新澤西州莫里斯敦市,畢業(yè)于哈佛大學(xué)。二戰(zhàn)時在空軍服役,曾在“金手套”業(yè)余拳擊比賽初期失利,現(xiàn)與妻子、女兒住在紐約。

“我不太明白‘金手套’這部分,”她說。

“噢,親愛的,這無關(guān)‘明不明白’。你知道我確實輸了,在波士頓時,在遇見你之前的那年;我跟你說過幾百次,我確實在比賽初期就被打敗了。該死的,我甚至沒能打進第三——”

“我不喜歡這一句?!?

“聽著,”他說,“如果你能加些像這樣隨意、自謙的東西進去,這個簡介會好得多,要不然——”

“可這并不隨意,也不是什么自謙,”她對他說,“這是令人痛苦的做作,沒錯,做作。仿佛是因為你擔(dān)心‘哈佛’聽上去有點拘謹、過于嚴肅,所以你想用拳擊手這種廢話調(diào)和一下。聽著,你知道那些終生待在大學(xué)校園里的作家嗎?他們有高學(xué)歷、有教職,一步步升至教授?好了,他們許多人害怕把那些東西放上護封,他們只好穿著工作服拍張照,求助于他們還是孩子時干過的暑期工:‘威廉·誰誰誰曾放過牛,當(dāng)過卡車司機,收過麥子,當(dāng)過水手?!y道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邁克爾一句話也沒說,腰桿挺得筆直地從她身邊走過,進了客廳,等他轉(zhuǎn)身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離她至少有十五英尺遠后,他才張口說話。

“最近越來越明顯,”他沒有直視她,“你認為我是個傻瓜。”

一片沉默,當(dāng)他抬頭看到她的眼睛時,他發(fā)現(xiàn)它們閃爍著淚花?!班?,”她說,“邁克爾,你真的那樣看我嗎?噢,真可惡。邁克爾,我從來,從來沒有這種意思——噢,邁克爾?!?

她用那種極其緩慢、極富戲劇性的表演方式,跑過十五英尺的距離,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站起身把她攬進懷內(nèi),便知道這個家里不會再有找碴、不會再有遷就、不會再有麻煩。

拉齊蒙永遠也不可能是劍橋,可是這個姑娘的頭發(fā)、嘴唇的味道、她的聲音以及她意亂情迷的呼吸永遠不會變,跟多年前在行軍毯下時一個樣。

最后,他認為,關(guān)于護封的事也許她是對的。這個世界上,或者說極其小范圍的美國讀者可能不嫌麻煩拾起這本書,瞥上一眼,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邁克爾·達文波特曾經(jīng)在“金手套”業(yè)余拳擊賽初期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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