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和張五有關”陳沫一邊想著跑出了家門，在黑暗中一個人摸索著前行。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他總感覺那尸體有些不對勁之處，突兀出現的水草，莫名的腫脹，鐵柱的反應，還有尸體手指的顫動，以及月月娘背上那道白芒，那是一柄早已備好的劍。

“莫非真的有鬼”陳沫想到了那驚恐的叫聲，感覺和之前面色蒼白跑走的人有些熟悉，心里有點慌，遠處似乎傳來許多人的驚叫聲。

腳步不由慢下來，才感覺到周圍的黑暗已經完全包裹了他，只有山上那些孤零零的星火，遠遠看去仿佛無根般虛飄在空中。“怕什么，那么多人，已經到這了，小心些總不會找上我，說不定還能見識見識”陳沫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繼續向前跑去。

陳沐小短腿雖然跑的不快，但村子就那么大，燈火處一眼就能望見，他注意力集中在不時出現的障礙物上，避免自己絆倒。身后突然傳來了幾個腳步聲，陳沐心里一緊，回頭望去，卻隱約看見兩個小小的身影跑近身前。

“陳沫陳沫，別亂跑呀，你還沒報答我呢，想溜沒門吶”月月不滿的聲音傳來，一只小手摸索過來牢牢拉住了陳沫的衣角。

“我能跑到哪里去”陳沐黑暗中嘴角抽了抽，想著：“去村外喂妖怪不成，那報答還記著吶”

鐵柱還懼怕著，有些無奈，月月跑過來，他也不能不跟著，想到這，暗中朝著陳沫處狠狠瞪了瞪眼，但沒有人能看到。

“月月好像有點稀罕這小子啊，不行，我要想想辦法，這小子看著就不像好人，神神秘秘心眼多的很”鐵柱想著，琢磨怎么讓陳沫在月月面前露出真面目，讓乖乖的妹妹有些警惕意識。

三人結伴行去，那燈火逐漸近了，一股涼氣襲來三人狠打了個冷顫，所有聲音突兀般消失了，只剩一片寂靜。

陳沫有點慌：“真見鬼了，不行，這么沖過去可不行，先小心觀察看看”

他連忙拉住不知接下來怎么辦的月月和鐵柱，靜立著緩緩低下了身子，幾乎是蹲著一步步挪上前，終于他們看到了，身形定住，眼睛張大，仿佛呼吸都消失了，三個小人手臂交叉環著后緊抱住了自己，勉強困住要跳出來的心。

院中空地處一個腫脹的身影正詭異地歪斜坐著，周圍火光照耀下，平靜的臉以不正常的角度扭著，表情似哭似笑。

那雙本已合上的眼睛睜開了，沒有絲毫神采，冰冷死寂的感覺很是恐怖，盯著面前一個攤成泥樣的人。

那人正是尸體被抬回時第一個跑走的人，整個人已經崩潰了，臉上帶著同樣詭異的笑，沒有聲音。

四周的火光緊緊握在了趕來的眾人手中，大家仍舊靜默著，背后隱約有利芒閃現，那火焰仿佛也靜止了。

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亮起，打破了這片寂靜。

“張五，你還記得老夫嗎”村長冷靜地說。

張五眼睛仿佛波動了一下，僵硬地，間斷地抬起了頭。

“呃..呃..”喉嚨中只發出了毫無意義的聲音。

“你已死去，我相信他也沒錯什么大事，魂歸去放過他可好，現在還來的及。不知緣由為何，你本不能化鬼的?！?

這具尸體僵硬著沒有動，望著村里眾人，眾人也靜靜望著這個之前熟悉的人，以前的伙伴。

許久，眾人握著武器的手越來越緊，一些汗從指縫流出，貼著手與握柄的邊緣，陰冷地徘徊著，最后悄然無聲滴落在地面。

剎那，那尸體動了下。

陳沫心臟不受控制劇烈跳了跳，居然感覺到一些痛，月月娘不知何時悄悄站在了他們身邊，手中緊握著一柄劍。

那尸體猛然顫抖著，仿佛里面的靈魂拼盡了全力，發出不似人的叫喊“大..哥...”

陳沫感覺火山口般危險的氣氛將要爆發之際，又好像被突然潑了一口冷水，暫時地沉了沉，積累的力量卻更深了些。

“哎..哎~”張大魁梧的身子顫抖著，微微向前一步，心情復雜地望著已不知是否自己熟悉弟弟的溺死之鬼。

“田...你..錢..她..我..后悔..恨..啊..”仿佛消耗了生命。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弟弟你安心吧”張大忙不迭點頭，覺得現在什么都能答應。

張三腫脹的身體平靜了，頭緩緩低了下來，眼睛暴突般睜大不動了。

四周一片輕輕呼氣的聲音。

村長暗暗打了一個手勢，兩根套索悄悄拋出，緩緩拉住了癱軟人的腳。

那人被悄悄拖著遠離。

尸體仍然未動，眾人輕松了下來，有低低的說話聲震蕩起來。

陳沫松口氣想著：“已經消散了么，看來還有清晰的意識，跟他一樣”不由出神了。

“啊?。?！”身旁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叫，那嗓音怪的異常刺耳，陳沫頭皮發麻，猛地抬頭，看到的是鐵柱一張撐大到極限的嘴。

以及，誰都沒有發現，悄無聲息重新抬起頭的尸體，那目光靜靜盯著那拖遠的人，眼中好像有黑芒流動。

陳沫感覺四周空氣中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抽空了，盤旋著，凝聚著涌向了張五腫脹的身體，那尸體開始逐漸顯現黑色的紋路。

黑暗中好像有聲音響起，從小到大，從遠處快速沖到了所有人耳邊。

“恨啊，我恨..恨..!恨..!為..何不..救我，恨..恨！你~”最后卻像有人貼著自己耳邊說話，輕微的聲音響起，順著耳朵擊進了心臟。

陳沫突然后悔了，他腦子抽了來湊這恐怖的熱鬧，在家睡覺他不香嗎。

陳沫感覺自己的身體僵硬了，失去了控制，微微動動眼珠都做不到，只能直直看著那尸體動作從僵硬到靈動。

那尸體猛的跳起，詭異站起了身。

有兵器掉在了地上，有腳步慌張遠離的聲音。

“完了，這下徹底活不了了”陳沐絕望地想著，莫名想湊過去親月月小臉蛋一口，做生命中最后的道別。

“我的蘿莉養成大計看來是泡湯了”陳沫生死之際危險的想法又冒了頭。

四周重新歸于了黑暗，但那惡意卻清晰可辯，那身影好像飄了起來。

“醒來！張五！”村長怒吼著。

“沒有用的”陳沫冷靜地想著，他看過太多恐怖片了，接下來就是飛起的腦袋，濺出的血，撕裂的身體，腦海里充滿了畫面，身體忽然感覺能動了，他將月月拖在了身后，推給了旁邊的月月娘親，希望她能活下去。

突然一道顯得刺目的火光亮起，空中忽然涌現了一縷火焰，盤旋著，環繞著，化為了一顆小小的火球，猛地瘋長到一人寬，向周圍散發出猛烈的炙熱和光，慢慢飄向了還呆站著的張五。

四周的空氣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波紋四散著。

“哇！大火球術！”陳沫目瞪口呆地想著。

那火球近了，張五好像有了些本能的掙扎，但卻身體和靈魂沖突般停住了，緩慢而堅定的站直了身，抬起了頭，張開了浮腫的雙臂，靜靜擁著那火球在面前降臨、吞沒、燃噬。

那身影平靜地被吞沒了，沒有掙扎，沒有聲響。

陳沫最后看到張五眼中閃過了些清醒的光。

剩下的眾人呆呆看著，誰都沒有動，只有一道急促的喘聲伴著咳聲傳來，隱約是村長蒼老的聲音。

良久，火焰照射中的人影不見了，火焰也消散了。

空中只剩下四散的點點星火，在吹來暖暖的風中一圈圈盤旋著，飛上了天空，伴隨著天上出現的星，亮滅不定，分不清了。

“哇！金色傳說~”陳沫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抬頭望著天，他已經徹底崩壞了。

天上的黑云早已悄然消去。

變暖的風吹著，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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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雨越發大了。

張五擔憂地想著：“我剛種了好幾畝田啊，還是向大哥借的種子，這泡壞了怎么辦”

他感覺到自己不能接受這個后果，因為他已經和隔壁村的春花說好了，秋天會背兩袋麥子去娶她。

雖然她嫁過人，雖然她比他還壯一些，雖然她前兩個丈夫都莫名消失了，但他覺得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他們會好好地過日子，好好生幾個混小子。

他拿起了鋤頭，咬牙出了門，想做最后的抗爭。

溪水已經沒過了小腿肚，他拼命挖掘堆出的小小土堤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水只是稍微繞了個彎，那濕潤松散的土堆便輕易消散了，和水一起沖過了他，沖向了他的田，將他想要保護的第一珍貴的財產一個個輕易掏出，帶走，奔向遠方。

他絕望了，抬起頭時山上兇猛的水流向他擁來，他被淹沒沖走了。

他恐懼地拼命伸手，想抓住想要抓住的一切，一只狗掙扎著出現撞向了他又遠離，驚恐嚎叫著。

終于在他精疲力盡之際，他抓住了洪水中一段小小的枝干，那原來是岸旁好幾步遠的一顆樹。

他看見了一個人愣愣站在遠處看到了他。

他控制不住伸出了手，拼命叫著：“救我?。　?

那人呆看著，沒有行動，顫抖看了洪水上游一眼，毫不遲疑跑走了。

過去片刻，一股更大的暴虐的水流吹斷了那顆樹，帶著他奔向了最終的歸途。

他感覺自己被沖進了一個深深的小湖里，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缺氧地有些不清醒，有綠色晃過。

他的意識被淹沒了。

水流中好像有一股極致的寒流刺進了他的身體和靈魂深處，皮膚下的淤青開始發脹，眼中好像有一段異常粗大帶著花紋的身體慢慢在水中流著，經過了好久看不到盡頭。

他死了。

身體好像被一條粗粗的尾巴拍著從水中飛出，扎在了岸邊，不痛哎。

他意識到自己死了，通過眾人的圍觀...

他流下了一滴僅存的淚...

他看到簾子被揭開，那個跑走的人惶恐地和他，一個尸體傾訴著...

說他不想死，他害怕了，他無能為力，他沒有想到喊人來救他，他徑直回到家中躲著，祈求他的原諒。

他身體開始顫抖了，有一種憎恨滋生著逐漸發芽。

他尸體的動作嚇傻了那個人。

他看到村里大伙都來了，帶著眼中陌生的光。

他用全力叮囑了大哥，已經接受了死亡，其他的無所謂了。

他看著那人被拉遠，僅有的一絲意識看著那人嘴角癡傻的笑漸漸遠離，回想起了被拋棄，被遠離的感覺。

“崩”他腦中有根弦斷了...

感覺出現了另一個自己，暴虐感染了他，意識模糊了。

他隱約聽到了村長的呼喊，那老頭他不喜歡，每次見面都要教訓他，說他冒失，腦子缺根筋。

他想說，但說不出口，筋，他還是有的。

你看。

他久違端正了身，擁向了出現的太陽般的光輝和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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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黃是一只狗，但它奇怪地知道它是一只狗，它也不記得從什么時候知道的。

在誤食了一段不經意在林中刨出的根莖后，它覺得自己聰明了起來。

那東西香香的，讓它想起時止不住的流口水，但好久都沒有再找到。

天上下雨了，皮毛有點濕，它在村子附近的林中感到了些不適，它決定結束這一天的探索，明天再來。

畢竟它已經習慣了，有最好，沒有也無所謂。

因為它還能夠逗逗那個壯實的黑臉小鬼，碰碰瓷，讓他微微打到幾下，再裝模作樣慘叫幾聲，就會收獲很多餐后零食，那老頭對它不錯，雖從不讓它在屋里和他一起睡，但它還是滿足的。

它想報答那老頭一次，畢竟它晚上被他的長吁短嘆吵醒，就再睡不著了，只能暴躁地追自己尾巴玩。

它想讓那老頭乖乖閉嘴，就像他小時候對它一樣，一有嚎叫的想法就被突兀出現的大手捏住了嘴巴，不甘心的咽聲，不管是在家中的哪個看不到的角落。

它跑去林里的時間更多了。

它趁雨未大向自己溪旁的樹洞基地跑去，那里只有它能鉆進去，里面放滿了它的收藏品。

它伴著雨聲睡著了，樹洞有些暖。

它恍惚聽到有人的驚叫聲，耳朵動了動，有些煩躁。

突然一聲轟鳴，咔嚓一聲，它感覺被浸在了水中，冷的驟然清醒到極致。

毫無作用的掙扎，它渴望自己有一只人的手，好像那個抓住樹枝的人一樣。

它被沖進了一個深深的湖里，水更刺骨了。

它猛地跳著，好像燙到了，飛快的一陣狗刨。

它好像蹬到了一堵墻，乘機游到了岸上伸著舌頭喘著氣，耳朵重地塌下來。

回頭看去，它卻看到了岸邊淺水浸泡了兩只比他身體還大的兩個半圓，像是一雙巨大的眼睛看著它。

那瞳孔豎著，有些徇爛的金黃在水波中蕩漾。

它哀叫著夾著尾巴飛快跑走了，不顧一切向林中跑去，繞了好幾個大圈，一路跑回家中，天亮了又漸漸黑了，不顧身上的水，它鉆進了它夢寐以求的被窩。

它重新睡著了，脫離了出現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