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塘山下，清幽幽的大渡河水緩緩地流向遠方。

河對岸的山崖，從遠處看去隱隱像一個葫蘆，因此當地人便叫它葫蘆崖。

此時，張老大正坐著河邊看著波光鱗鱗的河水獨自發呆。

現在坐船的人越來越少，生意也越來越難做了。自從大樹鄉成立新鎮以來，原來去富林鎮趕集的人，大多都去大樹鎮了。再加上蘇聯援華，中國的重工業得到空前的發展，很多地方都在大辦鋼??、冶煉??，架的橋梁越來越多。

前段時間張老大聽人講，漢源縣已經在規化修建一座橫跨大渡河的鋼架橋。橋架好后，估計坐船趕集的人會少得可憐。

他家世代靠擺渡為生，自他從父親手里接過撐桿，已經整整五代。

可如今……

“老祖宗傳下來的這個謀生手段，怕是要砸在我手里了。”

他看著漆紅的船在水中晃悠，憂心仲仲地想著。

最讓他擔心的是，自己除了會撐船，啥也不會。這萬一真無人再坐船了，自己以何為生？

他今年快五十了，一生未娶妻生子。自父母離世后，他便將眼前的這條船當作自己最鐘愛的人，像對待老婆似的呵護它。這不，上個月才請人將船漆了一遍，通紅通紅的像一條新船。

可……

“真他媽白瞎了！”

他不無遺憾地想道，心神有些恍恍惚惚的，就連從山梁上下來幾個人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腳步聲愈來愈近，突然，岸邊傳來“撲通”一聲，卻是從上面下來的幾人中不知是誰不小心踢到路邊的石塊，石塊從山坡上滾落到了河里發出響聲。

聽到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張老大才猛然回過神，起身看向身后，見是四個身穿草綠色軍裝的人，身后不知背著什么東西，其中一人他認識，正是坐過他好幾回船的宋德波。

“張老大你好啊，我們又見面了。”宋德波笑著向他招呼道。

“宋連長，你們這是要……？”

他還不知宋德波早已經從部隊轉業到了地方，現在是富林鎮武裝部的部長。

“大樹鄉要修路，我們給他們送些炸藥和雷管過去。怎么，你不知道這事？”

“知道！知道！”

張老大忙點頭說道。海螺村賣糧修路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前段時間劉術清等人背大米去富林鎮賣，還是他送過河去的。

他說完，忙去將纜繩解開，將船拉至岸邊，他用雙手把著船頭，回頭向宋德波招呼道：

“宋連長，你們快請上船。”

宋德波幾人小心翼翼地互相幫襯著上了船，并將背上的包裹御下輕輕放好。張老大見他們已收拾利索，這才收好纜繩，上船用撐桿在岸邊用力一撐，船緩緩地駛向河中心。

“撐船撐了多少年了？”宋德波和他拉起了家常。

“我十三歲便跟隨我父親跑船，到現在整整三十七年了。”張老大邊搖槳，邊自豪地回答道。

“三十七年！”宋德波驚嘆道：“老把式了，難怪你撐船的技術這么嫻熟。”

這時，一道發嘔的聲音傳來。宋德波轉頭一看，見是其中的一名戰士叫蕭軍的，南方人，看樣子怕是暈船了，此刻臉色發白扶著船沿似要嘔吐。

“蕭軍，沒事吧？”宋德波忙關切地問他。

蕭軍搖搖頭，說道：“沒事，有點暈船，還忍得住。”

上岸來，宋德波付過船錢，又特意休息了一陣，待蕭軍恢復了一會兒，幾人才背上炸藥向海螺村走去。

……

“劉會長在家嗎？”

劉術清正在堂屋頭逗小花貓玩，聽到敲門聲，他連忙走出門去。

“喲！是宋部長，快請進，快請進。”劉術清熱情地招呼著。

“門我們便不進了，是這樣，這位小同志暈船了，我打算讓他在你這兒休息一下，我們還要趕時間去趟大樹鎮，便不打擾了。”宋德波說道。

“你們這是要……？”劉術清見幾人背后的包裹脹鼓鼓的，便好奇問道。

“送炸藥。海螺村不是要修路嗎？我們特意送炸藥過來。”

“炸藥？”劉術清眼睛一亮：“這么說，是要開始修路了？”

宋德波笑著點點頭說道：“正是。”

“那太好了！”劉術清興奮地說道：“早就盼著這一天了。這樣，宋部長你們在我家休息，送炸藥的事我另外安排人你們看如何？”

宋德波搖搖頭：“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些物質很重要也很危險，讓別人送我還真的是不太放心，我必須要親自送往大樹鎮交到路軍同志手里才行。”

“那這位同志……？”劉術清看著蕭軍一付蔫蔫的神情說道：“要不，我找個人來替換一下他，讓他先在我家里好生休息一下？”

“我真沒事，”蕭軍搖搖頭看著劉術清說道：“謝謝關心。”

宋德波看了蕭軍一眼問劉術清：“那你打算找誰呢？”

“李文能。”

劉術清不假思索開口道。他想起前幾天和李文能說起去大樹鎮治安室上班的事，便尋思借此機會讓他去隨便打聽一下。

宋德波眼前閃過李文能的身影，那個和他一樣雖然斷了只手仍有著錚錚鐵骨的鐵血軍人，點點頭同意道：“那好，就讓李文能同志和我們跑一趟吧。”

“那你們先將東西放下休息在這里一下，我這就去找他。”

劉術清說完，風風火火地向李文定家走去。

不大一會兒，李文能和劉術清走了過來。

“宋部長好。”李文能向宋德波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又笑著向其他幾名戰士致意。

“李文能同志可是位英雄，他這傷是在朝鮮戰場上落下的。”宋德波向三名戰士介紹著，又轉頭看著李文能：“路有點遠，你的身體吃得消嗎？”

“小意思，區區幾十斤而已。”見幾名戰士一臉崇拜地看著他，李文能爽快一笑說道。

“那好吧。”宋德波說完，親自將包裹給李文能背上，看著劉術清說道：“我們走了，下回再來叨擾。”

見幾人走出門去，劉術清似想起什么，連忙追出門去：“二愣子，別忘了我給你說的話。″

“知道了。”李文能大聲應道。

劉術清看著宋德波等人的背影越來越遠，心里思忖了半天，還是追了上去。

再次走在這熟悉的小徑上，宋德波想起以前背土填沙時的情景，心潮不由一陣起伏。

“還有關弟妙那混小子，上回托路軍向他傳話，讓他抽空去一趟富林鎮找自己他也一直沒去。也不知是路軍話沒帶到還是因為其它原因，反正沒見到他。莫非，把老子的話當作耳邊風了？”

宋德波心里恨恨地想著：“等我到了大樹鎮非找你龜兒算帳不可。”

幽靜的山間小道上，宋德波狽自默默地想著心事。他不語，李文能和其它人又不熟悉，自然也沒有說話，于是，一行人默默地走著。

“轉過前面那道彎，便可見到大樹鎮了。”

終于，還是李文能先開口打破沉默。

宋德波聞言，伸出手腕看看表說道：“走了近二個鐘頭，怕是有三十里路吧？還真夠遠的。”

“差不多吧。”李文能答。

“這里的山還真夠陡的！”其中一名戰士感嘆道。

“那你老家是哪兒的？”

李文能疑惑問道。他心想山有什么好稀奇的，不陡還能叫山？

“XJ的，我們那兒沒有這么高、這么陡的山。”

“XJ沒有山嗎？”李文能有些好奇。

“有倒是有，不過都是些土丘，比海平面還低155米，是世界第二低地。”

那名戰士解釋說道。

“難怪咧！”李文能恍悟道。

大家的步伐都邁得挺快，幾人說話間，轉過彎大樹鎮已隱約在望了。

這時，后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宋德波聞聲，停下來往身后一看，見是劉術清，他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問道：

“劉會長，你怎么跟來了？”

劉術清額頭上盡是汗水，氣喘吁吁地說道：

“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想當面問一下路鎮長，確定好開工日期，也好讓大家提前做好準備。”

“你們走得真快，我一路可是緊追猛趕的，都差點沒趕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