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下子壓下來，蘇彧也有點喘不過氣了。

瘟疫最大的問題不是治療，而是管理，人類進入現(xiàn)代化之后也只有一個天花被治愈了，其他的瘟疫根本沒有辦法。

只能靠隔離，消滅傳染源，切斷傳播途徑。

患病者能否治愈，全看自身免疫力，所有的藥物都只能夠舒緩癥狀，沒有辦法治病，其實，就連感冒都沒有特效藥，只能靠人體自身來抗……

……

偏堂，蘇彧的手放在水盆里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彧哥……在害怕？”

跟在旁邊的鄭牧之忽然出聲問道，這讓蘇彧愣了一下，而后說道：“是啊，我在害怕，很害怕，怕自己也會得病，也會死。”

“那我來?！?

“不行啊，我不出面，事情可辦不成，并非是我想要逞能，而是只有我能夠辦好?！?

蘇彧擦了擦手，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鄭牧之繼續(xù)說道：“不論是尋找傳染源，確定傳播途徑，切斷傳播途徑，這些事情，朝廷都沒有確切概念的。”

“他們或許知道瘟疫要隔離，但細節(jié)沒做好，損失會非常大?！?

“或者說……”

“他們會用最野蠻的隔離方法。”

瘟疫自古有之，華夏大地上沒有出現(xiàn)過像歐洲鼠疫、天花那樣損失超過一半人口的大瘟疫，源頭就是華夏這邊有足夠的行動力。

瘟疫一旦不可收拾，唯一選擇就是……封城。

人死光了，瘟疫就沒了。

很殘酷，但卻很現(xiàn)實，蘇彧想要阻止這樣的現(xiàn)實，就必須在最開始就嚴陣以待，將瘟疫扼殺在襁褓之中。

不能讓它擴散。

“走吧，看看藥來了沒有，先熬些板藍根給他們喝?！?

這次瘟疫具體會是什么病蘇彧也不清楚，看癥狀挺像肺疾的，先弄點萬能神藥板藍根吃著，總沒有壞處，具體該如何用藥，還得師傅和其他專業(yè)人士來。

此時日頭漸偏。

一百多號夜香工關(guān)在院子里，開封府這邊也得生火管飯了，炊煙已經(jīng)開始升起，何中立則站在大門外不斷觀望。

他的奏折已經(jīng)遞上去了。

可這過了一個多時辰，宮里依舊沒有什么反應(yīng)，這讓他有些著急。

此時。

何中立忽然看到許班頭氣喘吁吁的跑回來，何中立不由疑惑的問道：“老許，這是咋啦？慌慌張張的，出了什么事情？”

“不好啦，大人！那三個幫忙帶路的夜香工，跑啦?。?！”

“??？！”

許班頭的話讓何中立當場一驚，又怒又急的問道：“怎么就讓跑了呢?。?！”

許班頭喘著粗氣，解釋道：“他們是來幫忙的，又沒犯法，我們這邊不好下鐐銬和繩索，只是讓他們跟著?！?

“誰知道，他們帶著我們在城北的破民居里轉(zhuǎn)悠了幾圈后?！?

“人突然就不見了。”

“那地方跟個迷一樣，走出來都費勁，根本找不到人去哪了，只能讓他們先搜著，我回來稟告了，大人，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涼拌！

何中立滿頭大汗，恨恨的指了指許班頭，然后回頭看了院內(nèi)一眼，便將許班頭拉過，將自己的玉佩交給他，囑咐道：“先別聲張，去找三營的人。”

“讓他們聯(lián)系熟悉地界的人?！?

“當務(wù)之急，是先把先前沒有找到的夜香工全部找到，然后把所有夜香工的家人都聚集起來，至于跑了的那些人，也盡力去抓。”

“汴京城說大不大，人只要還在城里，總能夠找到的。”

“快去。”

許班頭應(yīng)了聲，便轉(zhuǎn)身跑去辦事，何中立則悄悄看了院內(nèi)一眼，見蘇彧正在煮藥，沒有注意到這邊，略微的松了口氣。

總之，先瞞著蘇彧再說。

可別再鬧得滿城風雨……

只是，皇上那里，怎么還沒有信傳來呢……

……

垂拱殿，趙禎看著幾位太醫(yī)討論，不耐煩的走來走去，好半晌，太醫(yī)的討論停止了，翰林醫(yī)官院的院長，眾太醫(yī)之首，張心維，張?zhí)t(yī)到趙禎面前拱手一禮。

“官家，我等醫(yī)官商議的結(jié)論是……并非瘟疫?！?

“按照奏折上所寫的病狀，干咳、頭暈、乏力、發(fā)熱、呼吸困難，此乃傷寒的普遍癥狀，或者，是由熱毒引起的傷寒。”

“而且，只有患病，沒有死亡……”

“當然，我們也不能完全斷定，畢竟這奏折上，連脈象、舌苔、眼色諸般跡象都沒有寫?！?

“但。”

“此時正乃四季交替之時，正是傷寒多發(fā)之季?！?

“多數(shù)人同時患上傷寒并不罕見，而且，就算有瘟疫爆發(fā)，那也不應(yīng)該是城內(nèi)，而是城外才對，何大人不懂醫(yī)術(shù)……有些危言聳聽了。”

張心維擲地有聲，信心十足。

大宋朝不同于后代，太醫(yī)局并非醫(yī)療機構(gòu)，而是教育機構(gòu)，主要是用來培育太醫(yī)的，里面大約有兩百多位醫(yī)學生。

而翰林醫(yī)官院，才是醫(yī)學大佬們匯聚的地方。

這里的醫(yī)官，才是太醫(yī)。

張心維執(zhí)掌翰林醫(yī)官院十余年，在醫(yī)學上，可以說是當世最頂尖的大牛了，他這么說，基本上算是坐實了，這不是瘟疫。

趙禎略微松了口氣，但還是皺緊了眉頭。

他捏了捏眉心，說道：“并非是何中立，是蘇彧斷定有瘟疫發(fā)生，何中立才上的折子?！?

“蘇彧？！”

聽到這個名字，張心維當即聲調(diào)都高了，他當即上前勸諫道：“官家！萬萬不可信這等欺世盜名之輩啊，年少幸進，封爵封官也就罷了，怎可將‘監(jiān)東京疫疾事’的差遣派于此人?！?

“他不過是平安堂的一介小小學徒，如何當此大任！”

“這折子上，脈象、苔色、眼神、面色、體味，一句話都沒有寫，我看，是他根本就不懂，連脈都不會號！”

“如今更是危言聳聽，妄圖勞民傷財，鼓動恐懼。”

“此人大奸之徒啊，官家！”

“還請奪爵罷官，以儆效尤?。?！”

老頭子吹胡子瞪眼，好不激動，是的，他憋了很久了，從聽聞蘇彧得到“監(jiān)東京疫疾事”的差遣后，就忍不住了。

可他到底是醫(yī)官，不是言官。

所以一直沒有彈劾蘇彧，可是，他沒彈劾，蘇彧就準備翻天了，普通的傷寒你就想要宣揚成瘟疫，你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