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夕陽西下。

昏黃的暮色將兩人一蛇的影子拉的老長，倒映在波紋起伏的潮水海畔。

許彌彎腰抬手，讓九寸白蛇順著他的臂彎落在沙泥地上。

他起身扭頭看向嬋娟，問道：“這妖物白蛇，嬋娟你怎么看？”

滟滟的晚霞披散在嬋娟姑娘娟美的秀發肩頭，她看了眼海邊扭動的白蛇。

嬋娟轉頭沖許彌微微一笑，答道：“公子想嬋娟看的，是它的心性？還是它的由來呢？”

許彌不疾不徐道：“你便都看看吧，本道久未入世，想聽聽你的見解。”

“好的公子。”嬋娟應了一句，便俯身蹲在九寸白蛇前，皎白內勁從她指尖一閃而逝。

纖細玉指點在白蛇頭頂，九寸長的小白蛇不太舒服的扭了扭軀干。

它吐信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條蛇。”

嬋娟姑娘以內勁感知了會，她對白蛇的由來有了眉目。

在南部瞻洲，凡人聚集的疆域得天道功德庇佑，口吐人言的妖物本該不會存在，即便有妖來此，也會如御劍女修般褪修化凡。

嬋娟起身對許彌道：“這條蛇不太像妖物，它應是得了點化的尋常走獸，

此前擄走公子的妖氣非比尋常，這一切應是受到那頭妖仙所影響的。”

點了點頭，以許彌的眼力也看出了這條白蛇不太對勁，此蛇似妖非妖。

不過他這會身為凡人，沒辦法具體探查白蛇的來歷，故讓嬋娟代他一試。

仙人嬋娟對自己的修為壓制有缺陷，會保留不少難以捉摸的手段。

許彌太強了，他想要自己是個凡人，便徹徹底底的是個凡人。

“那這附近像白蛇這樣的妖多嗎？”許彌又問道。

嬋娟昨晚出去給許彌找過衣物材料，在周圍行走過，故他這樣詢問對方。

沉吟了一會，嬋娟想了想，道：“方圓十里也沒幾個，嬋娟昨晚好像也就遇到的這條白蛇和那頭巨蛛是這樣的妖。”

嬋娟總結為一句：“理應不多。”

許彌松了口氣，這樣的話還好。

否則以御劍女修的性子，若附近妖物很多，她怕是要和對方同歸于盡了。

最終，嬋娟姑娘思襯了一會，道了句：“這妖不太像吃過人的樣子，

但以它的靈性缺陷能夠口吐人言，它必然是同人接觸過，且接觸的時間還不短，

它到底吃沒吃過人，心性如何，嬋娟看不出來。”

許彌搖了搖頭，心性與是否吃過人沒什么大的關聯，于蛇而言，真要論它的道德品質，吃沒吃過蛇才是關鍵。

立場爭端向來難纏，許彌也沒有轍，不過他自己身為人族，自當是向著人的，這點卻排在心性因果之后。

許彌和嬋娟兩人談到夕陽西下，夜幕將臨，便一同回篝火旁歇息了。

御劍女修將衣物外紗披掛在旁邊的一塊青石上，她本人這會僅穿內甲，蜷縮在篝火邊早就睡過去了。

許彌將自己的外袍脫下，遞給了嬋娟姑娘，示意她為御劍女修蓋上，便仰面躺在篝火旁閉目休息了。

天色漸晚，一輪滿月高掛九重天上。

明月揮灑下一疊疊清冷的淡黃月華，柔和的撫過嬋娟發梢、玉容、腰肢，以及光潔如玉的腳丫。

映襯的她縹緲若仙，似要乘風歸月。

篝火噼里啪啦，又撲朔迷離，張牙舞爪的向黑夜宣泄怒火，驅散寒冷，趕走暗影，迎來黎明。

第二天正午，許彌從夢中醒來，濃郁的烤肉香味凝而不散，充斥鼻間。

揉了揉眼睛，許彌起身看去，嬋娟姑娘添柴加火的烤著肉串。

在她身旁，御劍女修手中也捧著一打肉串，在篝火邊忙碌的翻面烘烤。

打眼細看，她手中的烤串，半許都是一節節剔骨剝皮的蛇肉。

小白蛇馱著蛇蛻白袍，淅索的爬到許彌面前。

它可憐兮兮的胡言亂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條蛇。”

拿起白袍穿上，許彌嘖嘖稱奇的看著御劍女修，這人惡心妖有一手的。

沒有多言，許彌從嬋娟姑娘那討了一串烤肉，不緊不慢的撕咬咀嚼著。

依舊是十三成熟，滋味尚可，許彌對食物向來不太挑剔，當即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嬋娟姑娘烤的不多，許彌和她一人一串，很快便吃的干干凈凈。

御劍女修看到這幕，明亮的眸子骨碌一轉，她好心將自己手中的一打肉串分給嬋娟和許彌。

冷眼掃過瑟瑟發抖的小白蛇，她遞給許彌兩串火候不錯的蛇肉。

御劍女修的眼睛彎成月牙，她明媚一笑，道：“給你的，吃吧。”

許彌也不客氣，接過肉串就吃了起來。

不得不說，御劍女修烤肉的手藝相當不錯，這蛇肉烤的酥黃可口，外焦里嫩。

金色豎瞳一縮，許彌腳邊的小白蛇不留痕跡的后退半尺。

它暗中悄悄的吐了吐信，微不可聞的呢喃自語。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條蛇。”

……

午飯的事告一段落。

御劍女修在前，許彌和嬋娟姑娘并肩跟在身后，九寸白蛇軟塌塌的趴在許彌肩頭。

三人一蛇走進了七倒八歪的黃杉林子。

依御劍女修沈秋密所言，她此次來凡俗之地，是有要事在身。

這事最好有嬋娟姑娘這樣輕功高絕的人幫她一把。

故三人現在的目的，便是找到一處城鎮，將許彌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安置好，嬋娟姑娘再去幫御劍女修忙她的要事。

這事嬋娟姑娘詢問過許彌的意見，對此許彌沒有多言，跟著緣走便是。

御劍女修以為的就當御劍女修以為的照著辦好了。

許彌來南部瞻洲的目的是找到鯤鵬的轉世身，送對方上路，其他的事他不在意。

就這樣，三人一蛇漸行漸遠，支離的身影消失在密林當中。

……

東海，籠罩在滂沱大雨中的蓬萊仙島外。

烏云密布、電閃雷鳴的黃龍虛影下方，云霧中顯現出一道持玉凈、白衣紗的身影。

面門白色肉，長發女人相的觀世音眉眼落寞，滿面愁容的抬頭看向黃龍虛影。

她駐足良久，心頭不知滋味的站著。

有云霧從天際落下，一位玉樹臨風的年輕道人騰云駕霧而來，含笑如風的面對觀世音菩薩。

他道：“自在仙子在看什么呢？”

觀世音糾正道：“貧尼如今是觀世音，天主莫要仍誤以為觀自在了。”

波旬搖頭道：“自在仙子說是那便是吧。”

觀世音視若無睹的看向黃龍虛影。

波旬又道：“自在仙子看到了什么？”

“大道交鋒……戰亂紛爭、流離失所……山河破碎、浮尸萬里、瞻洲不在……南閻浮提。”

持玉凈、白衣紗的菩薩一字一句道。

波旬抬頭看了眼黃龍虛影，低頭對觀世音道：“自在仙子想如何呢？”

轉頭與波旬對視，觀世音道：“入局，破局。”

波旬嘆了口氣，道：“你不夠格。”

觀世音展顏一笑，扭頭看向蓬萊仙島，她自語道：“金箍仙也是這么說的。”

“仙子的確該笑，畢竟仙子還曾叫做慈航，道門少有仙會讓仙子赴死。”波旬微笑道。

觀世音抬頭注視著黃龍虛影，她自語道：“聆聽眾生所念、所感，救苦救難，我名觀世音，我該赴死。”

“縱然粉身碎骨，萬劫不復，亦在所不惜？”波旬和煦如風道。

“粉身碎骨，萬劫不復，在所不惜。”觀世音轉頭與波旬對視，她微微一笑。

“你不夠格，本座魔羅助你夠格。”

……

密林，河道上游的山澗，一名小女孩扒拉著水溝邊的土穴，一邊扒土一邊找些什么。

久尋未果。

小女孩動作笨拙的搬動一塊石頭，她稚嫩的嗓音呼喊著：“小白，小白……。”

山澗深處，一對幽綠碧瞳被小女孩吵嚷的嗓音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