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雪陽州
- 江湖箓之無終
- 我愛向小姐
- 3000字
- 2020-03-06 01:00:00
靈治二十六年冬,燕國的國都陽州城下了一場大雪。
這座依山傍水的古城,一夜之間隨風雪入畫,原本寧靜淡雅的世外之地,于大雪中化作了人間仙境。
今日晨時,細雪微風。
那個如今也不知該叫少年還是男人的黑衣巡查令入了京城,他的模樣蒼老了些許,明明不過二十六的年紀,眼里卻是夾雜了太多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東西。
安州離陽州路途很是遙遠,若是修行者不眠不休地御劍飛行也得一月有余才能到達,他沒有急迫地趕路,有些事不能著急,畢竟今后的歲月那么長,越急越容易出錯,所以為了時刻保持著冷靜的頭腦,這一人一馬走了近大半年才到陽州城。
半年前同文中流分別后,二人還特意大搖大擺出的城,可那群想要殺自己的人卻是沒有任何痕跡露出來,就仿佛從未出現過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之前審訊的唐坤已然叫文中流去查了,雖然還沒結果,但以他的手段也許還是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而眼下的線索中,只有白月瑤之前提起的清瑤之死因,被人用劍氣蕩碎了靈海,所以也只能先從那幾位用劍的高手查起。
清瑤的實力不弱,尋常修行者若只是和她修為相當,是很難做到以劍氣殺她。所以思來想去,目標無非也就那么幾個人。
天下第一的劍客,劍圣沐遠舟。逍遙宗那位只聞其名卻從不曾在江湖人被人看見的小劍仙,以及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多年的劍魔李湛風。這三人是張文若對不不了的,他們于劍道稱尊,多少年來,無數的劍道修行者也只能對他們望而卻步,實實在在難以逾越的三座高峰。
而同輩當中的那些厲害劍客,也真的很難做到以絕對實力碾壓清瑤那般實力的修行者。其中有一位是西涼的萬妖女帝沐文君,曾經她還在逍遙宗時,實力便足以在年輕一輩稱尊,百川閣評論其“山海一劍絕云頂”,也所言非虛,那一人一劍,已不僅僅是同輩之中最難逾越的高峰,很有可能她便會成為天下劍道絕巔之上的第四人。
而另外一位便是同樣被百川閣提到的沈長流,“天河長流東入海”,那一手冠絕古今的滄海劍盡得劍圣真傳,也是年輕一輩中唯一一位可以在劍道上媲美沐文君之人。
說起此人,張文若還同他有過一段淵源。少年時的張文若在義父的嚴苛教導之下,也曾修行多年劍道,而今之所以不再用劍,便是因為此人。
那年不知天高地厚,以為燕北之地便如江湖之廣大,少年難逢敵手,意氣風發,于太行山絕巔處居高臨下,俯瞰眾生,心之所向,是這江湖之上,是那萬人之上。
而沈長流作為劍圣沐遠舟唯一的嫡傳弟子,同樣是少年聞名江湖,這二人于太行山相遇駐足,相視一笑便拔劍而戰。
那一戰沒有書文之中幾天幾夜的高下難分,也沒有令無數江湖人為之向往的江湖相逢,惺惺相惜。他敗了,輸得毫無懸念,連三招都沒走過,在交手中,右手小拇指也被沈長流斷去。
那不茍言笑的男人用一種不屑一顧的目光看了他許久,張文若很熟悉這個眼神,這是曾經自己看那些手下敗將的眼神,這一戰算是狠狠的擊碎了那顆驕傲的心,也就是自那以后,他再也沒用過劍。
義父那老瘸子好像一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對于張文若曾經絕不離身的佩劍突然消失也并沒有感到意外,或許義父猜到了,也或許沒有猜到,但始終都沒有過問。
只是在某一天清晨,義父突然提到了他右手斷去的小拇指。張文若也只是笑了笑,隨口說道是被野狗咬斷了,順帶頗為無奈的表示沒了小拇指會影響自己出劍的精準,不如拳腳來得方便。
對于修行者而言,手指被野狗咬掉這種借口可能也就他想得出來,義父當然不會信,可終究還是沒能說什么,畢竟男人的成長中有些磨難總是要經歷的,有些坎兒也是要邁的,心頭的結終有一天也是要將其化解的。
張文若不知道如今是不是義父常說的化解心結的時刻,但沈長流總是要見的,也許他的嫌疑并不大,可哪怕萬一的可能,也得去親自確認,就算這個人是他最不想見的人。
要論實力,如今的張文若并不差沈長流多少,況且已經不是當初的少年,再不會有輕敵之念,而多年的巡查令的生涯更是教會了他謹慎面對任何事情。
當他四處打聽在來到沈長流府前時,他什么也沒做,只是呆呆的看著那寫著“沈府”的匾額,微微出神。眼前來回踏雪而行的路人,車水馬龍,皆不入他的眼。
那一劍,終是在他心里蒙上了一縷陰霾,無論今日他如何功成名就,在燕北又是如何的受人敬畏,他依舊明白,那些都是小打小鬧,上不得臺面,在沈長流這種高手面前,任何的失誤都可能會斷送性命。
沈府的街對面有一個熱鬧的茶樓,大街上來往行人諸多,不少商販于此做著小買賣,偶爾得見街頭賣藝的江湖人拼著命討一口江湖飯,街頭叫賣的糖葫蘆,和街尾巷中隱約能聽見的琵琶聲悠悠傳來。
誰也不清楚沈長流堂堂朝廷二品大員,怎就會把住宅選在了如此貼近尋常百姓之地,難不成那個終日板著臉,不茍言笑的男人竟是一個熱愛人間世俗氣息的人?換了別人也還正常,但他可是那位劍圣的弟子,或許很多年以后也會是中原大地上的又一位劍圣,本該超然物外才是,也真是讓人猜不透。
張文若在沈府前站了許久,時而來回踱步,時而原地發呆,可終究沒有選擇直接進去,哪怕上前扣門拜訪都沒有。
最后,轉身走進來身后的茶樓,直接上了二樓,來到窗戶邊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因為這個位置能夠直接看到沈府的大門。隨即又點上一盤醬牛肉和一壺酒,一邊吃喝一邊不時盯向沈府的方向。
一直到正午時,雪停了下來,他才被一道聲音給拉回神來。
“你看了沈府半天,我亦看了你半天,沒想到真有如你這般閑得無聊之人。”
說話的人是一位女子,張文若聞聲看去,一眼初見,驚為天人,那是一位生得極為美麗的少女,看起來年紀最多不過二十多歲,鳳眸清明,云眉細膩,神似畫中嬌娥。輕薄的白衫之下隱約可見妙曼身姿,攝人心魄如妖魅,冰肌玉骨似謫仙。
那女子端坐在離他不過十步的桌旁,一身格外顯眼的雪白色輕紗,烏黑的長發很是隨意的盤于腦后,以三枚銀簪束之,兩鬢垂下一縷凌亂的發絲迎著微風輕輕飄動。
對于美人,張文若倒是沒有一如既往地惡言相向,若是換了個男人這般問他,想來他會一臉不屑的一句“關你屁事!”給頂回去。但對于眼前這位有著絕色之姿的美人,似乎內心本能地收起了惡劣態度。
“姑娘說我看了沈府一上午著實無聊,難道你看我一上午便不無聊了?”
那位女子聞言神色一變,眉頭輕挑,端起身前熱茶喝了一口。隨即開口說道:“你看著沈府是因為你的眼里有恨意,我看著你是職責所在。”
張文若看著沈府,只是在這兒看著發呆,而這女子看著他,便是看管的意思了。
女子毫不避諱的態度讓張文若猜到了她的身份,想來她應是一位和自己一樣同屬大燕十三司的巡查令。
巡查司設立于燕太祖年間,原本只是一處管理修行者的府衙,后歷經幾代變遷,而今已演化成了維護大燕律法的絕對權力機構。
大燕十三州,一州一總司,郡縣以內亦設立有地方司。而陽州巡查司為十三總司之首,統管天下巡查令,擔負著護衛京都的職責,所以一切有關修行者之事都得同他們報備,這才便于朝廷管控。
一想到此,張文若抱拳行禮,頗有歉意的言道:“原來姑娘是巡查令,在下入京都時未曾先去巡查司報備的確是疏忽了,還請姑娘莫要將我當成賊子!”
那女子滿不在意的將目光移到一旁,似乎覺得有些無趣,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倒是很懂流程,說吧,姓甚名誰,哪兒來的,來做什么,交代清楚。”
張文若皺了皺眉頭,隨即苦笑了兩聲,也許他也沒想到這一套所謂流程今日會用到自己身上。其實無論去到哪個州郡,只要是修行者,都得先向巡查司報備,這是規矩。實力稍厲害一些的,若是無聲無息進到一方巡查司的地界,很快便會被巡查令盯上,直到確認并非惡人再對其進行登記造冊。
所以在入城的那一刻起,這位女子便已經跟在了他身后,或許也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這才等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