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女子神色中流露出些許不安，隨即思索了片刻，緊接著又問到：“那他如今在何處？”

張文若眉頭微皺，低聲答道：“不知道，我離開燕州之前，他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不見了。前輩莫不是認識義父那老瘸子？”

“你說什么！？他瘸了？流離燕北之地，還瘸了……是誰害的？”青衣女子神情突然激動了幾分，迫切的開口問到。

見她反應不似作偽，可連自己都弄不清義父到底是什么人，今日突然冒出一人來說可能認識他，這未免有些荒唐。出于謹慎，張文若沒打算再多說什么，只是搖了搖頭，開口言道：“在下不知，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行告退了，畢竟今日這攤子事兒若被抓個現(xiàn)行，太過麻煩。”

這時倒是一旁的姬紅葉神色不悅，冷冷的看著他，開口說道：“難不成以為我會給你扣個襲擊巡查令的罪名？打架歸打架，切磋中難免收不住手，傷了你我最多算是狠，可要是往你頭上栽贓那就是陰了，我才沒這般下作！”

此時，張文若也平靜了些許，他也并未記恨姬紅葉，人各有喜好，她愛打架沒什么問題，自己被傷也是技不如人，沒什么可說的。只是巡查司內(nèi)斗，若被人知曉，難逃罪責，溜之大吉，死不承認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姑娘多心了，我只是在想，這件事只要你我皆不認，就不會惹來什么麻煩。”

“切磋而已，能有什么麻煩？最多回到巡查司被那王胖子問責幾句。”

“你不怕麻煩，我卻怕麻煩。況且我這種沒有后臺的巡查令，是背鍋的最好人選，若是無人敢指責你什么，那我可就倒霉了。”張文若一本正經(jīng)的說著，思路清晰有條不紊。

聽到此，姬紅葉好似有些明白了他的顧慮，雖然出生尊貴的她無法感同身受，卻也清楚這個世間，沒有背景之人的確很容易被欺壓，無關(guān)你修行是否強大都逃不過這規(guī)則，當然若是有著如圣人一般的實力且另當別論，若不然在權(quán)力面前，是龍就得臥著，是虎也得趴著。

此時一旁的青衣女子似乎依舊還有問題想問張文若，但知道他是因為怕惹上麻煩才這般著急想要離開，索性為了讓他安心，開口說道：“這位弟弟，你先別急著走，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若是等會兒有人來找你麻煩，我替你擋下可好？”

很顯然，張文若不會輕信于她，搖了搖頭連忙說道：“在下不愿勞煩前輩，就此告辭。”

“等等……！我且再問一句，你義父可留有什么信物，或者個人物品，我想再確認一下他是否就是我要找的人。”青衣女子的語氣略有幾分卑微，也許是這么多年的苦尋無果，讓她一聽到那個人的消息便慌了神。

可張文若也不知道這個人是否真的就是義父的故人，萬一是仇人可咋辦？他倒是天南地北不知哪兒瀟灑著，仇人上門拿自己泄憤可就是真他娘的倒了個冤枉霉了。

而且那老瘸子常說他此生不入中原什么的，保不齊也是因為有不少仇家，江湖險惡人心難測，誰又知道眼前這個青衣女子是個什么來路？

索性愣了愣神，說到：“沒有呀，義父啥也沒留下。”

青衣女子似乎察覺到他情緒里下意識的抵觸，心下也明白，自己是不被他信任的。但一想到是師父親自確認過他用的就是雙全絕劍，那他一定是那個人有一些聯(lián)系的。

那劍法乃是她們廣陵李氏不外傳的絕技，當年家道中落，后又遭遇大禍導致滿門遇難，只有她和兄長僥幸活了下來。所以這少年的劍法若非自己所授，那就一定是兄長所授。若非親密無間，兄長又怎會把本家絕學教給這小子？

只不過剛才聽到張文若口述他的那個義父之時，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那個人會是自己多年未見的兄長，也許心下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兄長這些年來竟受了那般多苦。

可眼下，既然見到了張文若，她也不會就此放過這個或許能找到兄長的機會。于是說到：“我叫李青菡，乃是逍遙宗二代弟子，來時家?guī)熢韵胧漳阕龅茏樱憧稍敢猓俊?

她還是了解自己那個師父的，若非真的動了收徒的心思定不會開這個口，所以如果能借此機會先把張文若留下，定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張文若竟是想也未想便直接拒絕了。“不愿意。”

李青菡挑了挑眉，繼續(xù)言道：“家?guī)熌说兰译[圣韓靈君，你若入宗門，身后便是有了這世間最硬的幾位后臺之一，今后再也不會發(fā)生你說的那些因為沒有后臺便任人欺辱的事情發(fā)生。”

張文若聞言一愣，確實有些心動了，天下人皆知，隱圣韓靈君乃是道家三圣中最過恣意妄為的一位，同時也是最護短的那位，能做她的弟子，自然沒人敢欺負。

若是再早兩年，張文若定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畢竟那時候自己要是有隱圣這樣的后臺，白王爺反而還會極力促成自己和清瑤的婚事，也許如今自己和清瑤已是結(jié)發(fā)夫妻，她也不會來到陽州，更不會因此身死。

此生春日夏花，秋月冬雪，終還能相伴相依。安州城的春時那城中落滿地的桃花，蜀中鄉(xiāng)野荷塘的世外桃源，中州大地的群山萬壑，燕北塞外的千里冰河，這些曾答應過要帶她去看的地方也都還能一同前去。

可如今，又有什么意義呢？報仇這個字眼真是叫人又恨又無奈，活著的人不能只想著仇恨，可若不想著仇恨便會想著逝去的人，一直想著那逝去的人又會難以忘卻仇恨，如此反復，終是只有一條路。

他不覺得手刃仇敵會給自己帶來快樂，心里更是清楚殺了仇人清瑤不會活過來，但他就是想讓那些人付出代價，有一個算一個，有罪者，有失者，有關(guān)系者，一個也活不成。

所以，就他這么一個內(nèi)心只有仇恨的人，怎能有心思去顧及其他呢？換而言之，也許擁有了如隱圣那樣的后臺，能夠讓他的報仇之路走得更加輕松，但這和利用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人家想收自己為徒，或出于青睞，或是欣賞，畢竟那么一個大人物也不可能圖自己個什么，那自己又怎么去利用此心？

只見他躬身朝著李青菡行了一禮，鄭重的言道：“我不愿意！感激前輩和隱圣前輩的青睞，并非在下不識好歹，只是我不想別人待我太好，因為我怕還不起，此生唯余這茍延殘喘之軀，也已然決定還給那位因我而死的女子，所以，要令前輩失望了。”

說完，張文若轉(zhuǎn)過身便準備離去，背影頗有幾分落寞，正如他自己所言，這前半生里，父母給了自己生命，義父救下無依無靠的自己，傾其所有教養(yǎng)自己多年，文中流和江雨城為他孤寂的心添上了濃重的兩筆，而清瑤更是讓他活得像了一個人。

這么多的恩情，和那些不計回報的好，叫他時常感到沉重，心里也害怕某天會還不上，所以更不想再去欠別人什么。余生茫茫歲月，該還的總要還，若不然待一切了結(jié)之后，怎能安心去陪伴清瑤。

此時，身后傳來姬紅葉的聲音，帶著些許歉意。“你身上不是還有傷嗎？就這樣走也走不了多遠，李道長一手醫(yī)術(shù)冠絕古今，不如你先留下治傷，巡查司那邊不會為難你的。”

張文若并不以為然，搖了搖頭直言道：“多謝，不必了。今日與姑娘一戰(zhàn)未分勝負，將來若有機會，定陪你打個痛快。”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徑直朝林中走去，只不過沒走幾步，卻是又慢慢地退了回來。

只見張文若面前不遠處，一位滿身銀白色盔甲男子提著長槍緩緩行來，英姿颯爽的身姿配上那冷峻的容顏，就好似戲文中那般玉樹臨風的公子哥。

此人一到此，目光便死死的落在了張文若身上，也許是看到到他身上那駭人的傷口，心下判定他就是今日陽州鬧得不可開交的罪魁禍首。

“鄙人風長淵，陽州巡查司青龍副使，奉命前來捉拿今日京都私斗的歹徒，敢問閣下可有見到有人在此打斗？”雖然他一副客氣的模樣開口聞訊，但那篤定的眼神確實一刻也未離開張文若的身上。

來者竟是風長淵，回想起半年前還在安州時遇見的那個風長寧便是他二弟，眼下一見再一對比，果然差別很大，眼前這個人遠比他弟弟生得好看，也更加魁梧，給人的感覺也是全然一身正氣。

或許這種身上一塵不染，行為舉止也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人能給別人帶來第一眼的好感。

可張文若倒是不以為然，在他看來，人所展現(xiàn)出的那些都不過是表象而已，誰又知道那看似正人君子的偽裝下又是個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