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清歡直起身，“聞沁？我不是讓你去叫聞修嗎？”

“世子今日不在府上，是郡主拿的藥。”

話音一落，流云般的裙擺便飄飄然踱進了房內，順步而動，盈盈婀娜。

來人微微一笑，“隱姑娘，多日不見。”

“啊？”隱清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隨即馬上迎了上去，停在聞沁面前不知該不該行禮，手掐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初次見面的時候不知她是當今郡主，沒大沒小也就算了，不知者無罪嘛。可是現在知曉她乃將府嫡女，這個禮節該是遵守的。但是人要是一著急，腦子就轉得特別快。思及現在跟她守了那么多，她不會覺得自己諂媚罷？

聞沁倒是沒有多在意這些禮數不禮數，這不是皇家面前，她放下身段也沒有什么，何況說不定會是未來的嫂嫂。

她輕輕頷了一下頭，像處在自家一般拉著隱清歡坐，“我已聽哥哥說了，不過就是個圓場的事，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啊？”隱清歡又是一怔。看來郡主是把她方才的不知所措當成是怕那小小的謊言露餡。不過也好，君主沒在意那些縟節，說明還是一個很隨和的。旋即，松下了方才聳起的肩膀。

“哦，放心放心。”

聞沁笑笑，又從黛青色的暗花袖中取出了兩個瓶子，不同從前裝藥的那兩個，這次的更為精致，一紅一藍，瓶身的細紋一絲一縷繪得精妙。隱清歡伸手接過，觸在掌心里涼涼的，很舒服。

“這是哥哥叫我帶過來的。他今日入宮見太子殿下了，不過臨走前特意囑咐我，若是隱三小姐來人取藥，就拿來這個給你。”

聞沁說著，眼神盯著隱清歡不肯離開，散都不散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瞧上了隱清歡。

隱清歡也是有一些呆毛，發出眼神問到合夕這個郡主是什么意思，合夕卻沒看明白，還以為是小姐眼睛不舒服，直接發問：“小姐，你這是怎么了？”

隱清歡頓了一下，擺擺手，“算了，你下去吧。”

看來合夕不適合作助攻。

聞沁兩手夾著隱清歡的右手，三手疊加，一熱一涼一熱。

“那個...郡主，您能不能不要這么看著我。”

“噢！”聞沁緩了一下眼神，錯身又挪挪身子，裙擺直拖到地上，像個極其名貴的掃帚，干凈了桌下一小方。

哥哥幾日不歸家一回來就累癱地倒在床上，問他如何，吞吞吐吐半天只說了一句“隱清歡”。而且自那回之后，每次出門去都得交代她注意些隱府是不是來過人。

那個時候，聞沁瞬間就想到了聞修曾經提過的黃衣姑娘，想著哥哥眼界高，一般人瞧不上。但是隱府三小姐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一進京都就名聲大噪的，不是因為才氣，不是因為家世，偏是因為美貌。估摸，就是隱清歡？

今日一見，她一身襦黃衣衫，聞沁就更肯定了。鐵樹開花，必是因此了。

“是我失態了，真是失禮。”

“沒有沒有！”隱清歡又是一陣狂擺手，“沒有失禮！沒有失禮！”

對著當朝郡主說她失禮，借隱清歡十個膽子她也不敢。

聞沁一笑，這個嫂嫂，還是很可愛的。

“隱小姐傷勢如何了？可還要叫醫官瞧上一瞧？”

“無...無礙了，多謝郡主費心。”

聞沁緊了一下手心里那只微微出涼汗的手，向著自己的方向輕輕牽過，“日后，你喚我聞沁就好。”

當今郡主直呼其名？隱清歡有些詫異聞沁會這么說，她看著就是個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但轉念一想，她因著亦安也喚聞修那么多回了，他倆是親兄妹，喚世子名字沒大礙，那喚郡主名字也不算大礙。

“好，那我喚你聞沁，你也別叫什么隱小姐，直接叫我清歡，可好？”

聞沁嫣然一笑，“好。”

這么多天和聞修住在一起，雖然也不是常常待著，不過也能感覺出來他骨子里邊是率性跟灑脫，若不是有萬千羈絆，估計也會跟紅露一樣相赴山水了。今日細致地揣摩揣摩聞沁，不似聞修那樣恣意，倒真是高貴與生俱來。

隱清歡由彼及己，果然氣質這種東西人比人比不得。

“誒？你常常習字嗎？”聞沁看向透明紫紗內的桌案，擺著一支筆，薄薄的一本女經，以及厚厚的一摞字紙。

隱清歡嘆了口氣，“那是爹爹讓我寫的。”

也不知是該感謝爹爹還是埋怨爹爹，他說跪著累人，罰了一天跪之后又罰她抄一遍女經。唉，還以為跪了一通事情就算過了，本來爹爹也沒多在意她歸不歸府，連找她都沒找她一下。道是真處罰假關心。

聞沁走上前去，拿起最上面的一張，不禁心生感嘆——此字，絕非俗物。這也解了她能那么吸引聞修，一連幾天都不回家，僅是皮囊還是不能抓住她那個眼比天高的哥哥的。

“清歡這字真是了不得。”

隱清歡拿起來瞅瞅，一點都不謙虛，“嗯，聞修也說很好。“又想起來什么，話鋒一轉，”除了某些人，嫌棄我不夠爐火純青。”

聞沁笑笑，“已經很好了。清歡你年紀不大，能寫出這樣的字來，世間估計也沒幾人。”

隱清歡自覺聞沁說的很對，附和一樣點點頭。

“對了，還沒問清歡你年方幾何？”聞沁忽然想到，年紀不重要，不過以后若是成了她嫂嫂打聽一下還是好的。

“十八，再過不到一月，就十九了。”

“哦，那我小你幾月，不如，我叫你姐姐？”

姐姐？隱清歡一琢磨，“呃...還是叫我清歡罷。”

私下叫起還好，這要是讓別人聽見了，真不知還得有多少飛短流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好，聽你的。”

聞沁又賞了一賞，旋輕輕放回了原位。

墨香層層裹在張張字紙間，浸染那支筆，那本女經，以及厚厚紙張的最下面，滿滿寫著“亦安”的相思淋漓。

黛青色的流云衣擺翩然生風，帶起桌案下失意掉落的同樣相思的一張，浮了又浮，飄出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