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聽天書的日子
- 楓葉之國的青春歲月
- 濱海金沙
- 2946字
- 2020-03-07 23:09:29
2005年1月3號周一
新學期到了。今天我去上了初級宏觀經濟學的課。和“微觀”相比,“宏觀”的東西比較抽象,通常還牽涉到歷史和政治方面的內容。初級宏觀經濟也是依瑤所在的商學院的必修課。依瑤和我選擇了同一個教授的課,上課時我們坐一塊兒。課是在一個可以容納幾百號人的超大的階梯教室里上的。宏觀經濟學的老師不像上學期那個臺灣人那樣喜歡寫板書,他也不按照知識點一個一個講解給我們聽,直接就是“侃大山”式的講課方式。我聽老師講課時覺得特別不舒服,一開始幾個詞還能聽得懂在說些什么,可是要不就是總感覺我努力地一個音節一個音節用盡全力聽著,可是每次一到了后半句就跟不上了,句子是怎樣的結構,中心語是什么就搞不懂了。而且,這白人老頭講每一句話總是到了句子的后半段語調就越來越輕,就像是故意不愿意讓我聽到似的。第一句話聽不懂,不知道該在筆記本里記下什么,下一句就緊跟著來了。從頭到尾我的筆記本上幾乎是空白。
我在座位上能看清楚坐在我前面的同學聽課的狀態。那些老外在筆記本上寫個沒完,一句話接著一句話,似乎要把教授說的每一句話一個字兒不落地記下來。一眨眼的功夫就寫滿了一整頁紙。用母語聽課就是任性啊!輸給沒有語言障礙的老外我心服口服,可是看著雨晴也在順暢地做筆記我就不爽了。她真的什么都聽得懂嗎?難道她聽課的時候不覺得困難嗎?
2005年1月4號周二
今天我去上了經濟學專業課之一的統計學初步。這門課的教室位于市中心一個寫字樓內。第一次在主教學樓外的教室上課,挺新奇的。我走進這棟位于蒙城市中心兩條主干道交界處的這棟寫字樓內。整個三樓都是屬于C大的教室,走廊上鋪著深藍色的地毯。教室的課桌是白色長條形課桌,配著白色的皮質椅子,在同樣深藍色的地毯的映襯下有一種很清新的感覺。
這門功課更加貼近數學,或者說基本上就是數學。由于完全不知道統計學所牽涉到的專業詞匯中文怎么說,我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那些專業詞匯的英文說法。“聰明絕頂”的統計學老師法語口音很重,尤其是linear regression(直線回歸方程)這個詞的最后一個音節完全是按照法語的發音規則來讀的。老師說著法國式的英語,我講著中國式的英語,其他同學說標準的美式英語。加拿大的大學課堂真是多元文化的一個表現啊。
2005年1月5號周三
又是宏觀經濟學的課。很不爽的一門課。這個課堂更加適合那些已經熟練掌握了基本知識的學生,他們一定聽得懂。我聽不懂,只能回去慢慢看書。我繳納了比當地人多得多的學費,卻只能一周兩次來這里聽天書!別人上課的時候全神貫注地聽課記筆記,我卻完全心不在焉,常常上課上到一半的時候就氣惱地眼淚汪汪的了。
2005年1月8號周六
今天在圖書館里悶頭學了一天的宏觀經濟。遠在國內的媽媽怕我看不懂外國人的教科書,特地給我寄來了國內學生用的微觀、宏觀經濟的教科書。中西方教科書的對比閱讀后我發現其實老外的教科書內容比較接地氣,它不像國內的教科書那樣教條。西方的教科書更多的時候是在用平實的大白話解釋某個經濟學概念。課本里當然會出現許多不認識的單詞,但是有的單詞并不影響對于主要內容的理解,忽略掉個別不重要的詞并不影響閱讀。我有種錯覺:我不是在學習經濟學而是在對中西方教學方式進行比較分析。
2005年1月18號周二
晚上我吃過晚飯就開始做功課。統計學的功課需要用到EXCEL。盡管上學期就學習過EXCEL的使用,但是真正將統計學的內容和單純地軟件使用結合在一起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在工具欄里尋找相關公式,將一列數據制作成曲線圖等等,這些東西花費了我太多的精力和時間。不是忘了該找哪一個公式,就是畫出來的曲線圖太不靠譜了。我一遍又一遍的翻書,又一遍又一遍的重新畫圖,可還是得到同樣令我失望的結果。
這次又是胡銘幫了我。胡銘現在幾乎天天晚上都會來雨晴的房間,他們讀同一個專業,一起學習一起聊天。胡銘每次都會在10點之前回去。今天他看出了我在為功課煩惱就主動過來幫忙。我努力的跟上他的每句話,可是他一離開,他剛才的解釋也一起飄走了。無奈,我只好重新再來。所幸這門課的指定閱讀材料是本正兒八經的教科書,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從頭慢慢看,一個一個概念理順,終于慢慢地搞明白了。剛才電腦屏幕上終于出現了靠譜的曲線圖時我已經餓得像沒吃過晚飯一樣了。動腦子也耗體能。
2005年1月25號周二
幾堂課下來我慢慢適應了聽法式英語。老師授課態度極為認真,每堂課總是很投入的講授知識點。也許是授課方式比較古板,他的課堂總是缺少互動。一堂課快結束的時候會發生讓老教授尷尬的事情。1小時15分鐘的課到了最后半小時總是有學生提前離開課堂。學生們大搖大擺地走出課堂,老師依然不動聲色地講完一堂課。盡管如此,敬業的老教授還是歡迎我們去他的“office hour”。office hour是指每一門課的教授會定時在自己的辦公室給學生提供答疑。我的問題是多少個office hour也解決不了的,僅僅一個知識點就足以讓我思考上大半天。
2005年1月30號周日
今天在《蒙城華人》上讀到一篇關于張純如的文章。讀了我才知道,在2004年11月,曾經寫出過《南京大屠殺》的華裔女作家、歷史學家張純如因抑郁癥自殺。就是去年底的事情!說起來那個時候我剛剛來加拿大,正是讀完了第一期語言學校準備去多倫多張阿姨家過圣誕和新年的時候。去年的這個時候我正為自己的英文水平比“香蕉人”差很多而發愁呢,而這個“香蕉人”女孩卻在差不多同一時間被抑郁癥折磨著。作為南京人,我從小就了解關于南京大屠殺的歷史。然而這段歷史在西方世界卻是陌生的。張純如多年來一直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讓全世界的人能了解到當年發生在中國南京的這起慘案。她為了尋找歷史的真相親自回到中國來到南京,她走訪歷史見證人,查閱文獻資料。在這個過程中她因為遭受了太多的刺激而造成情緒低落,心情抑郁,最終選擇自殺。
張純如是生在美國長在美國的華裔女孩,地地道道的“香蕉人”,想必她也一定是滿口美國式英語的。也許如果某一天我在大街上碰到她我也只會把她當作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黃里白的香蕉人,認為她也就是擁有華人血統而已,內心早已不是中國人了。可是張純如的內心似乎不完全是白的。她本可以無憂無慮地享受美國人的優越生活,可當她從自己的中國父母那里得知這段歷史后卻義無反顧地做出了這個決定,并不惜為此付出年輕的生命。我在蒙特利爾的大街上看到的不會說中文的華人臉孔的年輕人,還有在多倫多的那些華人家里看到的無憂無慮地在大房子享受西方生活的華裔孩子,也許他們也有著屬于自己的偉大。我看得見的是他們和留學生、移民相比有著天然的優勢,卻不一定能看見他們隱藏在純正的美式發音背后的故事。我只知道羨慕他們,卻沒有想過他們也許更值得被尊重。
2005年2月4號周五
今天是統計學老師的office hour,我總結出了一個問題準備去問一下。解決問題在其次,主要是去體驗一下。同去office hour的除了我還有另外兩個學生,一個黑人女生和一個白人男生。大家都很謙讓。輪到我的時候,我向教授解釋了自己的疑問。教授拿著紙和筆講解著,每說完一句話就看看我,確認我聽懂了。從語言學校開始就體會到外國老師與人面對面交流時的那份真誠,今天也不例外。老師對我講解的時候臉甚至都要貼上我的臉了。白人教授的臉白里透紅,紅里泛著粉,尤其是那只鼻子,粉紅粉紅的,像極了我們南京人愛吃的楊花蘿卜,焯過水的那種。我和兩個同學出了辦公室的門一聊才知道其實這倆老外也和我一樣也是聽的一知半解的。他們都表示這門課好難。看來我有“同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