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看到的我都看到了。”中田讓搖搖頭，“我明白你打的人也許是最有可能縱火的家伙，他一開始就不對勁，他身上的一切都不對勁。可這只是我們自己的主觀懷疑。懷疑需要證據才能成立，我猜，不，是一定。你剛才出手之前，心里一定產生過這種想法，你需要證據，但你沒有證據。”

“他沖我笑了！”江厭正在氣頭上，指著地上的年輕人吼道，“不是他還有誰！”

“江厭，你需要冷靜。”中田讓嘆了口氣，伸手扶住江厭的肩膀，“如果是我加劇了你的憤怒，那我道歉，我之前說過，我并不擅長處理私人情感，因為我已經把你當成了我的朋友，我才會對你說這番話。聽我說，你和我，我們都來自地球，一個講究證據的法制時代。而他們，這里所有人，無論他們有什么苦衷，因為什么原因被困在這，他們終究是充斥著野性的原始人，證據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作用，他們沒有法，只有神，而神不會告訴他們如何善用理性。我們和他們最大的區別就在這里。”

“他們是什么人跟我有什么關系。”

“跟你有關系。”中田讓說，“你是地球人，如果你因為來到這顆原始人的星球而丟掉了自己身為地球人的信條和驕傲，就算你有再多的知識，你和這些原始人都不會有任何區別。所以你有兩種選擇，要么不做，要么就和伊曼一樣事不著跡，不會留下證據或把柄。”

“你想表達什么。”江厭沉吟了少頃，他視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理性是一把雙刃劍，它會吞噬你，掌控你，讓你作繭自縛，最終失去人性，成為一個被道德準則囚禁的機器人。”中田讓走到江厭身邊，他腳邊就是躺在地上的年輕人，“所以我才補充后面那句話，永遠不要一味的保持理性，有些時候，我們更需要知道如何聰明的遵從自己的內心。”

說著，中田讓輕輕邁出自己的右腳，隨即悄無聲息地將年輕人的手腕用力踩在腳下。

他還在用力，江厭從年輕人那痛苦不堪的神情反應中便能知曉。而當江厭環顧四周時，才發現，那些膽大躲在遠處觀望的原住民根本看不到中田讓腳下的所作所為，要么是因為距離太遠，要么是被中田讓的身子擋在視野之外。

“理性是工具，而不是信仰。”中田讓用這句話來表示結束，他也悄悄然將踩踏年輕人手腕的腳挪回原位，表情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江厭意外地看向中田讓，“我不敢相信這些話竟然從你的嘴巴里說出來。你可是一個為了團隊利益差點把自己命送出去的人，一個‘樂于奉獻’的家伙。”

“但是現在我和你是團隊，而不是和他。”中田讓說。

“說的也是。”江厭點點頭，低頭看著仍躺在地上不愿起來的年輕人，“現在事情已經成為定局了，你說那么多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別擔心，放松，既然是我干的好事，那我也會把它好好解決。”

“那可能需要你快一點。”中田讓打量四周，“已經沒多少時間留給我們了。”

江厭也舉目環顧，似乎是他毆打年輕人的事已經迅速傳遍了整個中央大部落，加之大部落的居民們本身就對先知懷有偏見和仇視，經過剛才的導火索，徹底引爆了他們心中的怒火。

是的，周圍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很多人。而且仍然有可觀的人數從四面八方，從遠處近處，甚至是從每一間茅草屋里緩緩匯聚過來，緩緩朝江厭和中田讓靠近。

這些人氣勢洶洶，古代人類慣有的排他性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們臉上無不流露出恨世嫉俗般的憤慨，男的握緊了拳頭，女的抱著隨手抄來東西當做武器，小孩張牙舞爪地嚷嚷，老者則不停地搖頭自話。他們不斷地貼進，步履異常整齊，每靠近一步，地面仿佛都在為他們的團結而鼓掌震顫。

江厭和中田讓分別張望四周，雙腳后退，直到他們彼此的后背撞到一塊兒。

“真夸張。”江厭挑了挑眉說，“尸潮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尸潮是什么？”

“你都不用看喪尸電影嗎？不得不說，你錯過了無數經典。”

“先不說這個了。”中田讓搖頭道，“我們該怎么從這里逃出去？你已經有辦法了吧？”

“沒有，毫無頭緒。”江厭聳聳肩，“人數太多了，本質替...障眼法被撞破的幾率大得可怕。這樣一來不僅沒辦法脫身，反而會把你先知的身份白白拆穿。他們還相信你是先知，否則也不會一來就冷落我們。只要他們還相信你，那我們就還有機會扭轉他們對先知的看法。所以我們必須做出保留。怎么樣，夠不夠理智？”

中田讓點點頭，“的確理智，但問題是，難道我們在這等著挨他們一噸毒打？”

“沒辦法，為了我們的計劃能繼續施行下去。”江厭回頭瞥了眼中田讓，“一頓毒打而已，只要不被掃地出門就行。待會要是我們被抓住，你就告訴他們全是你指使的，而我也只是被你威脅的受害者。”

“你不說我也準備這么做。”

“阿，還是算了”

“你在說什么？”

“你就說我是一半自愿，一半被逼吧，要是你被打死就不太好了。”

“...”

才幾次對答的時間，中央大部落的居們便已經劍拔弩張地逼到兩人跟前。他們被團團圍住，距離最近的還不到半米距離。其中一位女性手中的木棍甚至已經杵到了江厭面頰。

中田讓同江厭交換過眼神后，便猛地豎起雙手，作出投降狀。

江厭也準備照做，但手剛剛抬起又抽了回來，“他們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中田讓訕訕地縮回手臂，他開始在腦中思量措辭，但就目前他對情緒語言的掌握程度來說，向這些居民解釋仍有些為難。他害怕自己解釋的不到位，無法改變他們的處境，或是讓他們的處境變得更糟。

江厭和中田讓的沉默徹底激怒了內圈中一個比較急躁的男性，他揚起拳頭就勢砸下。

但就在這時，從人群外傳來一聲尖銳的驚呼，如同杜鵑啼血般響徹晴空。那只朝江厭面頰砸下的拳頭驀地定在半空，拳頭的主人，以及所有人的居民都不謀而合地往聲源瞧去。

人群旋即密密麻麻地四散開去，從他們急促的腳步來看，似乎突然發生了什么要緊事。

一些人鉆進了茅草屋，將棕櫚葉的門簾緊緊拉上，強壯的一些則帶上武器，一窩蜂地往部落西面的那匹木橋的方向快步跑去。才短短幾十秒的時間，周圍除了江厭和中田讓便已經再無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