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謝琰帶著清嘉離開小鎮,繼續踏上了前往金陵的路。
離開小鎮,李清嘉心情不大好,小姑娘的所有喜怒哀樂全部溢于言表,謝琰很快就發現了,安慰道:“很快就到金陵了,到金陵,我再帶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他說:“金陵神醫頗多,哪怕完全不能清理你體內的毒,也可為你延壽,就不要再擔心了。”
謝琰怕她路上無聊,路過一個小村莊時朝獵戶買了只白白胖胖的兔子給她玩。
“清嘉,”謝琰替她整理了下鬢角碎發,看她有些悶悶不樂的,嘆息道:“你怎么就不愛笑一笑呢。”
李清嘉一路玩著兔子,很快就到了金陵。
金陵不愧是天下第一有錢,哪怕在皇宮的雕欄玉砌生活了十五年的李清嘉也忍不住感慨,這里真的是富得流油。
隨隨便便的大街上,就連擺攤的小廝,賣的也是上好的羊脂玉,開口就要百金,物價飛漲,小城花十文錢就可以買來的綠豆糕,這里要五十文,明明味道都差不多。
跟著謝琰,李清嘉也體會了一把甚至十五年來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有錢人的糜爛生活。其實有錢人的糜爛,只在于用最貴的錢體驗和普通人沒兩樣的生活。
午時清嘉和謝琰暫時在城中歇腳,剛剛走進飯店,看到菜單后她就想往回跑。
在未央城,一個尚書的俸祿一個月折合也就二十兩白銀,這這里一碗蛋炒飯就要一兩,哦,后面還加了很小很小的一個“起”字,感情官員來了這里,花光了前還不夠吃一碗蛋炒飯。
清嘉覺得自己是皇室血脈,不能哭窮,何況花的是謝琰的錢,不是她的,便鎮定了下來。
她正想著,謝琰問她:“你要吃些什么?”
“啊,”她從菜單中回過神來,“蛋炒飯吧。”
吃完飯,謝琰帶著她到街上逛。
李清嘉看著隨意擺在地上賣的玉石珠寶,問:“這些都是真的嗎?”
“真的,還能有假嗎?
“那他們就不怕被搶走嗎,金陵的治安那么好嗎?”
“哦,不是治安好,而是敢在金陵擺攤的,都有應對偷搶的經驗,你別看小攤販瘦弱,其實個個都是練家子,”謝琰偏頭看她疑惑的表情,莞爾一笑,“你不信,去前面攤子把那串玉石拿了不給錢試試,看看你能不能完完整整地回來。”
謝琰正說著,李清嘉往前一看,突然看到一個看著嬌嬌弱弱的女子猛地過肩摔,把一個大漢給甩了出去。然后“呸”了一口,“混蛋,敢在老娘這里找事,是活得不耐煩了!”
李清嘉一陣戰栗,傷愈后她幾乎沒有力氣握劍,現在和個普通人沒什么區別,連忙搖搖頭,“別了,我不試了。”
然而謝琰卻慢慢皺起了眉頭,她順著謝琰的目光,卻發現他在死死盯著那嬌弱的女子。
大漢被甩落在地后,氣憤不已,原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后一群混混模樣的人聚集。
“你別以為你男人跑了就什么都不用管理,今天不拿出錢來,我就砸了你的店。”
說著,這群人一擁而上,女子驚呼,竟上場和他們扭打起來。
但是他們人多勢眾,女子雖然武功強,卻抵不過人多,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她的攤子很快就被砸得一塌糊涂。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清嘉看了一眼謝琰,卻見他眉間閃過一絲狠戾。
清嘉忽然記得,上一次見謝琰這幅模樣,他正準備拔刀殺一個人。
清嘉看了看那邊鬧事的人,心覺謝琰應該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而且他們都是宮中逃出來的,在金陵露面就已經是冒險,這么露尖于他們而言是不利的,忍不住喊了一句:“謝琰,你怎么啦?”
謝琰微怔,目光放松開來,轉身摸摸她的頭,“無事,清嘉,你在這里等等我好不好?”
說著,一晃眼間,他就沖進了人群中。
“謝琰,你干什么?”
清嘉看著他也加入了斗毆,跟著擠到人群前邊,圍觀這種場面,大家都識趣地退得很遠。
清嘉自己也幫不上什么忙,她現在不再是儲君,打架都打不起來,只能站在一邊著急看著。
謝琰平時殺人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如今他雖然沒有出刀,但是身手敏捷,剛熱身就手刀敲暈了兩個。
加上那被鬧事的小姑娘本事不小,兩人合力,很快,謝琰就衣袂飄飄地把幾個混混捆好了,扔到一邊,問:“說吧,為什么欺負一個女子?”
大漢鼻青臉腫,卻理直氣壯:“她男人賭錢,借了我們高利貸,還不了錢跑了,我不找她要我們該找誰要?”
謝琰心一顫,轉身看著發髻打亂的姑娘,“是這樣嗎?”
話音未落,原本還堅強的小姑娘立刻掉下了眼淚,跪倒在他面前,“公子,對不起……”
清嘉把頭上的簪子摘下來握在掌心玩著,她以前本來再無聊也不會無聊到玩簪子,但是現在她完完全全是為了緩解尷尬。
原來,小姑娘和謝琰認識。看著他們倆聊天,她心里是真的不大高興。但是偏偏又插不上話,被孤立在一邊,她目前想到了除了玩簪子就不知道還能干什么了。
攤子已經被砸得不能再用,收拾也不管用,謝琰把小混混放在原地,帶著小姑娘進了旁邊的茶館。
謝琰握著茶杯,又不喝茶,就這樣子把玩著,“說吧,我不在金陵的五年,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事,難道是謝家背信棄義,沒有厚待你?”
“公子,是我不想再麻煩謝家了,自從嫁給陸文修時我就帶著爹爹搬了出來,謝家已經于我有恩,我因公子有幸留在謝家,出嫁后更沒有理由再待在謝家。”
小姑娘擦了擦眼角的淚,“可是我沒想到陸文修是個混蛋,他不僅僅把偌大家業敗光了,甚至借了高利貸逃走了,我和我爹沒辦法,只能擺著攤為生,還要被他們騷擾欺負……”
謝琰開口問:“你爹可好。”
“身體尚健康,只是以前的傷偶爾還會犯,老毛病了,下雨時心口疼。”小姑娘說著,朝清嘉看了一眼。
清嘉自顧自地看著白玉簪子,沒有注意到她。謝琰看著清嘉,一個人孤零零地,其實他選茶館就是為了方便自己和黃月聊天時她可以聽一下說書,不用光聽無聊。
但是她似乎一點也沒想聽書,謝琰知道自己是忽略了她的感受,摸了摸她的頭,清嘉抬頭,正好對上謝琰的眼睛,謝琰說:“嘉嘉,這是我義妹,我父親至交好友的女兒,黃月,她父親是我的護衛,小時候我遇到了一場刺殺,多虧了她父親保護,才得以回到金陵。我替她解決一下麻煩,你等等好不好?”
清嘉握住簪子,答應了一聲“知道了”,她抬頭看了一眼黃月,其實黃月長得還算清秀,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清嘉雖然不說一句話,但是心里卻暗自把自己和她做了個大對比。
嗯,她沒自己好看。
黃月被她看得有些尷尬,正想說話,清嘉卻突然起身,“我出去走走。”
“哦,對了,”走了兩步,她又回來,“給我錢,我要買東西。”大抵是年紀相仿的女子間都有些攀比心,黃月的父親救了謝琰,謝琰幫黃月責無旁貸,但是她心里上的平衡需要從別的地方彌補回來,比如錢。
謝琰把錢袋都給她了,然后將一把短刀藏在她的袖下,“小心些,不要去太遠的地方,怕你出什么事,我發現得遲。”
雖然她體內的毒已經很久沒有復發了,但并不表示她是痊愈了。
清嘉點了點頭,就往外走了。
等她走后,黃月略微有些激動,“公子,難道她就是那個遺孤……”
謝琰瞇了瞇眼睛,“不該問的不要問。”
這頭清嘉邁出門檻后就收住了腳,她自己一個人走也沒什么好走的,一腔孤勇跑了出來,她最后也付出了代價——最后憋屈地躲在門口,一邊繼續玩著她的發簪,一邊拼命豎起耳朵。
門口有賣首飾的小販,看到她的白玉簪后眼珠子都瞪大了,“小姑娘,你這簪子倒賣不?我出十倍價錢!”
“不賣。”清嘉回絕得干脆利落。
這簪子不僅僅玉石質量極品,別說是市井,就是放在翡翠琳瑯的宮中也是獨一無二。這還是她父皇臨死前留給她的唯一信物,多年來她一直藏在身上,及笄前不能簪發,她就貼身藏著,及笄后她更是日夜帶著,哪怕上戰場也一樣。
謝琰救她的時候,也知道這簪子對她的重要性,還幫她收好。
周圍嘈雜,她在門口聽不到什么話,管不住自己的頭想往里面探探,結果就看到謝琰站在她身邊,“東西呢?”
清嘉差點摔倒,謝琰又問:“你不是說要買東西嗎?”
“哦,”李清嘉神游得厲害,指著旁邊小攤中的玉簪,隨便點了幾個,“這個,這個,這個,幫我包起來。”
付完錢后,李清嘉把錢袋子和買來的玉簪都捧到了謝琰面前,“買完了。”
謝琰有些無奈,只聽她又問:“你們聊完了嗎?”
“嗯,”謝琰輕輕答應一聲,他的身后正跟著黃月。
隨著這一聲落下,前面浩浩蕩蕩來了夾槍帶棒的一群人。
旁邊的小販見勢不妙,連忙躲開,茶館門口的人分卷殘云般散開了,謝琰的眼眸微瞇。
這群人長驅直入,統統跪在謝琰面前,“不知公子已到金陵,有失遠迎,還欠公子回府,家主已經在家中等候。”
“無妨,”謝琰心知自己剛剛整出來的動靜已經傳到了謝家,回身幫清嘉把買來的東西放好,錢袋子遞給黃月。
他對黃月說:“你先回家,給你爹賣點藥,明日我會上門拜訪。”
“清嘉,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