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器物的背景

自然

諸君請和我一起展開日本地圖。祖國的地圖真是百看不厭。每個小島、海角、港口、城鎮都有著獨特的故事。無論是山河、平原還是湖泊都有著各自的歷史。離開這個可愛的國家我們將無法存續，每次看地圖總是喚醒我們對祖國的熱愛。各位對自己能生于斯長于斯難道不覺得感激和自豪嗎？

今天，讓我們從另一個視角審視一下這張代表了日本形象的地圖。我對其百看不厭的原因在于每次審視都能發現一個新的日本。而我們今天審視地圖的目的就在于明確這片由北向南、從東至西的國土上究竟創造和使用了什么傳統的器物。這個問題與地理息息相關，沒有特定的氣候風土，器物絕不會被創造出來。從這點而言，地圖又擔負了一個新的使命。假如我們將各地的名品繪制于地圖上，又是多么的妙趣橫生。南方擺得齊齊整整的陶瓷器、北方編織精巧的蓑衣和草鞋、八丈島的黃八丈織物……本書就是為了和各位分享這樣的地圖而寫就的。

大家都知道，日本是一個南北狹長的國家。北海道為頭冠、本州為軀干、四國及九州各島為手足。從千島到沖繩相當于從冰封的北國到從未落雪的南國，氣候跨越了寒帶、溫帶、亞熱帶。日本雖然面積不大，卻有著豐富的氣候類型，可謂罕見。

日本是一個島國，不同于大陸國家中國和半島國家朝鮮。它位于亞洲東部，四面環海，宛如一條長長的絲帶。西日本面朝日本海與大陸隔海相望，東日本及南日本接鄰一望無際的太平洋。中日本有壯麗的富士山連綿山脈、眾多河流湖泊點綴其中，港汊之間，良田美疇，阡陌相連。南部則是四季如夏、樹綠花艷，海邊時常可見五彩斑斕的小魚游弋其中。而北部到了冬季則是白雪皚皚，滿目銀裝素裹。

正因為有著如此的氣候與風土，植物和鳥獸的種類才會如此繁多。人們不同的生活樣式令各地的風俗與活動異彩紛呈，而各種器物無論是種類、形狀或顏色都反映出這種變化。可以說，沒有未沾染上地方色彩的器物，至少這些器物都以其固有的姿態呈現出日本的本來面貌。

我認為這些器物之所以被制作出來，存在兩大基礎。第一是自然，第二是歷史。自然是造物主的神賜，歷史是人類發展的軌跡。萬物都是自然與人類互動的結晶。

而這其中，自然當屬萬物之本源，讓人感到無窮盡的力量。從古至今便一直存在崇拜自然的宗教，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太陽崇拜、山岳崇拜是人類的正常情感，日本的日之丸國旗可謂是對照耀萬物、滋養眾生的太陽的頌揚。

對隆隆的雷聲感到神威，對狂風暴雨感到敬畏，都是人類的樸素情感。隨著人類智慧的發展，對自然的崇敬之情變得更為理性。科學家深知自然的奧秘無窮無盡，可以說所有的學問都是為了探究不解之謎的根源。因此不僅僅是科學家，藝術家也深知自然之美永無止境，他們的作品就是對這種美的驚嘆。隨著人們學藝的精進，自然也漸漸展開它更為博大精深的一面，這已不再令人感到樸素的驚嘆，而是更為理性的嘆服。人類若無這種嘆服，其尋真求美之心將會日益衰竭。

讓我們再回到地理吧。日本美麗的自然風光舉世聞名。謳歌四季之美的詩人，描繪花鳥之美的畫家舉不勝舉。如前所述，這個國家橫跨寒溫兩帶，各地區資源豐富多樣。以植物為例，柔美可舉桐、杉、松、櫻，堅實當屬櫸、栗、枹。黃桑、黑柿、斑楓、紋柏，這些樹木都有著不同的用途。因為日本林業資源豐富，使得日本人對木材樂在其中、各有所好。有人喜歡直木紋，而有人則喜歡不規則木紋。如此這般傾心于木材的民族恐怕非常罕見吧，這也是源自日本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這是自然賦予人們的令人驚嘆的饋贈，而人們利用這種精美饋贈制作器物也是對自然的贊美。削平打磨是為了凸顯自然的本來之美，乖離乃至背叛自然則很難讓器物變美。制作器物這個行為本身，就是為了記錄自然的恩惠。所以通過反思日本為何自然資源如此優越，可以重新正確地審視日本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