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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歲尾年末,林宅圍爐懇談;新春開泰,賈環婚后自立。

妙玉產房中五六個丫頭媳婦進進出出忙活了一個時辰,才收拾妥貼。祥玉兄妹等才進入房中探視,產婆即向祥玉報喜,道:“恭喜大爺,您添了一位六斤十兩的少爺,他母子平安。”祥玉一拱手,說:“媽媽辛苦了,請外面用餐,接喜錢去吧。”婆子謝過,退出。至外間,本厚即用一個小紅布錢袋裝了一個足十兩銀元寶和一匹家用綢為謝禮,婆子自然千恩萬謝。本厚又招呼樓下候著的林之孝夫婦,帶至外廂用餐,再用車送她回去,不提。

眾人進房只見妙玉散亂的云發蓋滿一枕,臉面也掩過一半,盡管臉面已由鈴兒擦過幾次,還能看出汗淋淋的樣子,這時妙玉側面向內,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大家都小心靜氣地不敢驚動她,在她的外側被中放著襁褓中的嬰兒,白晢紅潤的臉蛋,眾人皆喜形于色地笑了,不多時,黛玉將哥哥拉出房外,也示意湘云等都退出,時已近夜半子時,本厚邀眾人下樓用半夜餐,這時大家才都覺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今日三宅的人都在一處,齊至前院后廳用餐,是防眾人的歡笑聲驚動了妙玉,待產時史鼎夫婦和金老漢夫婦也不放心,也和林之孝夫婦一起聚在樓下聽動靜,一到后廳,眾人話匣子都打開了,先是晴雯說:“這下可好了,三個宅子五個孩子,聚到一起天天唱大戲。”湘云說:“可不是呢,就你們家小妞,鬧起來聲響又尖又高,我腦門子都快炸了。”“你家小子也不怎么,還沒會走路呢,老搶咱們家妞的果子吃。”晴雯立即回了一嘴。黛玉忙阻止了她們,說:“都做母親的人了,這抬杠斗嘴的孩子樣,你兩個該改了吧?都三更了,快吃了,睡一會兒,今日哥哥怕是睡不得了,雖說丫頭婆子本大叔和林大嬸都派了六個,嫂子吃的用的都備下了,明日又要煩林大叔差人去買雞蛋紅布什么的,該各處的報喜送紅蛋,再過兩天,各處望產婦的親友又是一撥接一撥地來,又有幾天的熱鬧,閑不了幾天,就是滿月,前后又得幾天,接著年又近了。”本厚說:“姑娘說的是,過年送禮,拜年賀歲,又有環三爺大婚,老太太萬安,是夠快的,今夜讓伯熊陪大爺值守,余皆各散。”話音一落,有恒接著說:“我明日沒什要緊事,也留下做個伴。”本厚說:“也好。”眾皆無言,餐后各自散去。

祥玉和伯熊,有恒回到后樓中廳落座,祥玉悄聲進入房內,兩個丫頭是鈴兒和芳官坐在一旁守著,見他進房忙站立欲招呼,祥玉忙示意讓她們靜聲,自已走到床前,見妙玉母子均酣睡未醒,祥玉料她一時不會醒來,便用手示意芳官鈴兒出去,至房外低聲要她們及外間兩媳婦一起去吃夜宵,她們也是忙了半夜未進晚餐。樓上中廳就剩祥玉,伯熊和有恒三人,閑來無事,祥玉忽提起一個一直放不下的心事,說:“我們一起來京的幾個兄弟,都已有兒有女了,我一直不解,頭一個,妹妹這二年為別人張羅得頭頭是道,連下人都安置得妥妥貼貼,可她自己的事,一點也不透點鳳,我又不便當面問,大叔也在暗中著急,要我拿主意,我也在房中問過妻子兩次,她卻笑著說:大爺是兄長,關心妹妹是理所當然,這件事,勸你不用擔心,妹妹自有主張。她這倒似作壁上觀無事人似的。”又說:“還有有恒,……”沒等祥玉說完,伯熊笑道:“我記得我曾說過這話,難道你還沒悟出點苗頭來?看來你這位兄長還真不怎樣。”有恒接著說:“還是妙大奶奶悟性高。俗話說,千里姻緣一線牽,祥兄正如大奶奶所說,你就不用擔心就是。”才說了這幾句,先去吃夜宵的丫頭婆子已上了樓,打斷了他三人的談話。

妙玉產后確是疲憊不堪,孩子出生后如釋重負,軟癱在床上昏昏睡去,這一睡就整整兩個更次,但等更盡,天稍顯明,霞云初現時,方醒來,睜開眼,首先見到丈夫側坐在床沿,面對自已露出喜悅滿足的笑容,就這雙目對視的瞬間,妙玉感到無比的欣慰。想自已在這世上本沒一個親人,飄泊半生,危難之時卻夢幻似的得到這樣一位體貼呵護無微不至的丈夫,而今又有了兒子,這就是一個再完美不過的家了,這比那帝王公侯,豪門望族溫暖遂心多了,想到這里,產后的不適也忘了,卻先開口,體貼地對丈夫說:“想是一夜沒睡吧?快去歇會兒吧。”祥玉說:“不睏,你覺著身子好些嗎?”“沒什么,好多了,你放心。”妙玉答道。二人的說話聲,驚醒了坐在一旁椅子上仰著頭打盹兒的芳官,她忙又搖醒趴在幾上睡著的鈴兒,說:“奶奶醒了。”一邊去爐子取熱水,一邊又吩咐鈴兒,說:“瞧瞧溫著的參棗粥還熱乎不?”又說:“妥當了盛一碗來。”一邊說,一邊已利索地絞干了面巾去給妙玉擦洗臉面,一邊說:“奶奶生了寶寶,這半宿好睡,見你睡熟了,沒打攪您,我們到偷著打起盹兒來了,爺什么時候進了房也不知道。”妙玉說:“累著妹妹們了。”鈴兒已拿來一碗熱呼呼的粥,說:“奶奶躺著別動,我們喂你吧。”妙玉說:“不,讓我靠起來,我喝半碗,你們去歇吧。”祥玉見說,即起身,伸手至妙玉后背,將其托起再將其身體前移一些,芳官順手拿來里床一個枕頭塾在她后背,讓她斜靠著坐在床上,妙玉直到此時才側過臉來,看清了兒子的整個臉面,見他閉著雙眼酣睡,白里透紅的嫩臉蛋,烏黑的胎發,園胖的一大臉盤,妙玉心里有說不出的欣慰。見孩子尚未開眼,小嘴卻不停地蠕動,祥玉說:“孩子想是要吃奶吧?”房外中廳,有恒卻說:“再等等,等他餓哭了再喂不遲。”聽這一說,妙玉知道有恒也在外面通宵達旦地陪護著,忙說:“拿粥來,我喝了,你們都去睡吧。”祥玉接過碗,自已先喝了一小口,覺著不涼,就親自喂她,昨日午飯妙玉就沒吃好,這半日一夜過來,確是餓了,這一小碗粥不覺全下了肚,全身曖和不少,忙催祥玉、芳官等去歇,此時,黛玉、探春、紫鵑、雪雁已進了房,樓下本厚、林之孝夫婦也帶人來了,在吩咐夜間守著的人去吃早飯睡覺去。不一會鴛鴦、晴雯、湘云也來了,有了這幾個人,產婦房里就熱鬧了,先是問了妙玉的安好,就將目光集中到新生兒的身上,七嘴八舌地評頭論足起來。妙玉則躺在床上側面看著兒子的小臉蛋,面帶欣慰喜悅的微笑,聽姐妹們贊嘆之詞,心里的甜美一時無法用語言來表達。過后,就是探春回憶當年在西海生孩子,從內心發出無限感激之情地說:“想當時,身邊除了侍書,沒一個親人,我內心害怕極了,可又不能外露,我已看出侍書也愁慮得魂不守舍似的。當地的兩個女人只當無事。真正的虧了伯熊大哥,那三年,我和他從未見過一面,他那時也還沒做父親,可事事都為我想得周周到到,可真正難為他了。”

此后的幾天,親友們望產婦,看嬰兒,送賀禮,接著滿月宴客這一切和送年禮收年禮,及祭祖等年事活動夾在一起,還有各鋪子的年終盤點結賬,計發伙計的賀歲年資也不能拖拉,至十二月二十六日就差不多都妥了。這些時從本厚父子,祥玉,金水至林之孝夫婦及家下男女傭工個個忙得頭頂冒煙,腳底生風,不過人人都喜笑顏開,因為今年的年資銀子比去年多了好些,且祥玉生了兒子喜錢又賞了好多,女孩子繡活工銀又是不少,一切初定后,這日晚飯后,三個宅子的男女主子們齊集東宅后樓中廳,

圍著火盆一邊喝茶一邊聊著這一年的得失收獲,及來年的打算,妙玉則坐靠在床上也能聽得七八成,探春是今年頭一次參與其中。林之孝夫婦按往年舊例在靠后也有一席之地。先是本厚報了今年各地鋪店作坊的總賬,說:“有兩處還沒來,但合總估算,今年總計收入,總賬房的銀子怕八十萬要出頭了。”黛玉忙插嘴說:“怎么比去年還多呀?不是說了今年各地鋪子的提成紅利加到三成了嗎?”本厚說:“是按姑娘吩咐都提了三成,今年多的是京城最明顯,原各鋪子新開,去年底除去開辦費用,就沒有什么贏利,有兩處還虧了些,今年就不一樣了,成衣店,和咱藝寶齋兩處就有近五萬銀子歸了總賬,糧油鋪子現在東城又開了一家,三個鋪子主要是李莊賣來的一萬八千多擔細糧和油,也有九千多銀子歸賬,今年田已全整好了,總有一萬二千另五畝,明年可賣的糧還要多不少。姑娘這一招,一年一萬五千銀子的進項是十拿九穩的。”伯熊插話說:“前三日李莊的李老漢帶人用車送來年禮,說是自家地里出的,自已家養的細糧瓜果,豬牛羊肉活雞和蛋等,我收下了,還是老規矩,請林大叔買了比他們送的還多二成的各式年貨或衣被回贈,李老漢等來人就是不收,還跪地求東家收租糧,說東家治好了這上好的地,不收一顆租糧,佃戶們心里過不去,我只好說等商量了明春再給回話,他們才收了東西回去了。”黛玉說:“既然咱們一買一賣就有上萬銀子,大叔說明年就有一萬多銀子的進項,還要收人家租糧是否太過了?還是不收為好。”話音剛落,有恒接著說:田東收租,佃戶納糧,是各朝各代的規矩,納多納少這是主佃兩者的事。而主佃關系與買賣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這近三年,我們出工本燒制井筒子整平了地,有了水,當然才有了好收成,我覺得還是收點租糧為妥,要不然會引起其他田東的妒忌,暗中使壞就不好了,姑娘不會忘了,樹高于林,堆高于岸之說吧。”妙玉已滿月,祥玉說時至寒冬歲末怕她受涼,除中午前后出房在姐妹們房中略坐一小會就算活絡活絡筋骨了,然后至傍晚歸房,這時她坐在床上,門又開著,中廳的談話她也能聽到,有恒說至此,她也說道:“有恒說得不錯,我看這租糧還是要些,不然太出格顯眼了。”祥玉,伯熊,探,湘等都有類似的看法。黛玉忙說:“此事我考慮得不周全,那就收一些,但這田在別處,人家該收多少呢?”林之孝說:“爺,奶奶,姑娘們以前沒經管,過問這些事務,咱們這地如今該算是上等好地了,按以前府里和別家的定例,至少也得一擔二斗,有人家則要一擔五斗,心狠的還有兩擔的呢。”黛玉說:“那也太多了,人家辛苦一年,才收多少?他們另外還得替咱們交皇糧。”本厚說:“當地縣衙踏地查驗過了,現定下當年開出的地免一年,第二年起,一年交糧三斗。”黛玉說:“那咱們對外明說要租糧八斗,私下告訴他們,皇糧咱們暗里替交了,反正除了自家吃用的,其余的都賣到咱們鋪子里,再分別結總賬就是,伯熊說:“李莊的地這一整,四鄰影響可大了,許多人家紛紛搬遷過來,咱們這邊人丁興旺起來了,在山前村,就是頭年為救治那里的受災饑病之人,我和有恒在打谷場上坐宿一夜的那個山尾東邊的小屯村子,再往東南的臨界地也有百十頃,和咱李莊原先一樣,是他祖上二位子爵跑馬圈的地,老哥倆人丁不濟,如今共有一位孫子,自小兩房將他如托在手心里長大,現有三十多歲,不務正業,家財敗盡還虧下一大筆債,這佃戶們被他榨得過不下去,死的死,逃的逃,真正的十室九空,他見再也榨不出一點油了,聽說咱們治好了李莊這邊的地,他沒這能耐,就打聽到原賣買李莊地的中人來找我,當時正是大奶奶生孩子沒幾天家里事多,我只好回他開春再議,這會提到地的事,我說來爺和姑娘拿個主意。”黛玉說:“也不知這地是啥樣?能挖出水來嗎?”伯熊說:“中人說和李莊一個樣,還有這莊子幾個走不出去的老莊家人也去李莊找到咱們的莊頭李老漢求他在東家這里求請咱們買下那地,救救他們呢,這次李老漢也說了。”祥玉嘆口氣說:“自來總是莊戶人最苦的,那就買下吧。”黛玉說:“哥哥說了要買,這以后的事多著呢,明年正月十八環兄弟成親,三月初六日老祖宗要封安。咱們一批人要在三月半前后回江南,這京里的事務及濟南到西海就交伯熊、金水、和薛家二哥三位了。這三個宅子家里的事及舅家就要請林大叔大嬸多操些心,大些的事有鴛鴦姐姐,云妹妹拿主意。再有我想著剛從鄭州調回的余信是府里的老人,管過一些事,這莊子上的事就交他操辦,伯熊大哥也好省心些。”探春接著說:“姐姐要回江南,得一準的帶上我,我是不愿再待在京里了,這里是我的出身地,也是我的傷心地,今后一定自已出去闖一片天地,給自已后半生和兒子找一塊立身之地。況且父親早在建造園子時,見到稻香村的田園農舍時就說過要歸農的話,有一次發狠要去了這惱人的發須。這次還親去查看了城東的村舍,一定要去居住,等老太太事一了,怕再攔不住他了,這正合了寶玉之意。”祥玉說:“三妹妹要走出京門,我不能欄你,可這事你要先稟明舅父母,說妥才成呢。”探春說:“表兄放心,我會和父母說的。我是出嫁了的女兒,就當我在西海沒回來。如今無論誰都不能靠在父母身邊吃祖宗了。”黛玉說:“你要和我們走,我是一百個歡迎,還是哥哥那句話,舅父母那里只能你去稟告,我們是決不能為你說一句話的。”探春說:“姐姐放心,我從回來擺脫了朝廷,就想好了,而且有那三萬銀子三百畝地,都留給他們,況且還有你們的關照,就是坐吃,也夠他們吃一輩子,我一個大錢也不帶走,先給你們當粗使丫頭,做繡娘糊上口飯吃,餓不了就成。“祥玉兄妹連說:“你這說到哪里去了,我們求還怕求不來呢。”湘云聽了,滿臉的不高興,說:“姐姐好狠心!你們都走了,獨把我甩下不管,我也去給你當丫頭!”黛玉說:“你又耍性子了不是?誰甩你了?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你走了大叔嬸子靠誰?這里還有鴛鴦姐姐,城外有寶玉夫婦,和兩位大嫂子,內城有岫煙妹妹,我還指望你幫著鴛鴦姐姐把這個家當起來,領著姐妹們把繡活做下去。你說獨甩你的話,真讓人寒心。”湘云見黛玉要真動氣,忙說:“好姐姐你別惱,我只是想咱們姐妹同甘苦,共命運一處長大,十幾年了,一時舍不得這分離相隔千里之苦,你吩咐的話我都知道。”探春笑道:“我倒是擔了一個心……。”探春故意停下不往下說,黛,云,晴等忙問:“你還擔什么心?”探春笑道:“俗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林姐姐走了,我擔心這里再沒人降得住云丫頭了。”說完,滿座的男女都笑開了。不覺時已過二更,各才散歸安歇。還有幾天就大年三十了,上上下下的忙得嘻笑顏開,歡聲笑語,連著辭歲,守歲,拜年,宴客就不費筆墨了。轉眼就是正月十五,這年算是過了。二十一日是賈環彩云的婚期,黛玉原想早幾日將彩云接過來待嫁,彩云卻說不用如此張羅,太太這里該怎么伺候我熟了,別的生人怕一時不順手,見她如此開朗,賈政夫婦,探,黛等更看重她。

說起彩云,原是王夫人身邊四個大丫頭之一,還有彩霞、金釧、和她妹妹玉釧,因玉釧最小,遇事總是她們三個上前,彩云是個少言寡語,做事慢穩,金釧常諷刺她是沒嘴的葫蘆,慢工出細活的人,要說聰明伶俐當數金釧,可就是那年日中,王夫人在躺椅上歇中覺,明明是寶玉先挑逗她,反說她勾引壞了爺們,被狠狠地打了一耳光,又攆了出去,這種懲罰對一個奴才來說是至命的打擊,司棋雖是自已不尊重出了格,攆出去,就一頭撞墻死了。金釧帶著冤和恨,投井而亡,得到這一兇訊,王夫人著實心虛和內疚,知道這錯應首推寶貝兒子,如今只有悔歉之心,用優厚的發送來安安自已的心了。姐姐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玉釧心里怎樣,王夫人是知道的,從此再不差她干什么,就這么白養了二年,家敗后,玉釧也被黛玉兄妹救出,后來也和許多有家在京的家奴一樣,給了安家銀子送她回去了。黛玉明白,即使留下也決不能再派到王夫人身邊。

在府里這許多年,彩云也和其他女孩子一樣長大,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即是丫頭也漸漸懂得考慮自已的終身大事和尋覓后半世的依靠了,更何況沒有親娘老子,一切就得自己籌謀,她知道當丫頭的女兒,在有錢有勢的人家,最好的出路就是能讓年輕主子看中了,做一個姨娘,這就是奴才熬出了頭,成半個主子,要不然就是由主子胡亂指派配給家生小子,一輩子還是奴才。更慘的是轉買出去,不知落個什么下場。可這榮國府里就兩個年輕男主人,一個寶玉,一個賈環,一個是太太生養的正正宗宗的主子爺,一個是姨娘養的,又次了一等,一個是面如敷粉,唇若施脂,天生一付好皮囊;一個是貌不出眾,才也平常,顯得庸庸碌碌;很自然的,一個好似為全府上下捧著如眾星拱月那樣離自己又高又遠,要想得到他的青睞,算來算去也輪不到自已,在他身邊首選是晴雯,再有就是襲人,她變著法子昧良心在太太跟前告晴雯的黑狀,陰損林姑娘。要是老太太能作主娶了林姑娘,那不用說,放在屋里的自然是紫鵑,如果是太太她老姐妹倆仗著宮里娘娘的勢力娶了寶姑娘,還有個鶯兒,說不定老太太再賞一個,還有太太,所以怎么想自己是絕排不上號的。故而又想女孩兒嫁男人,首要是夫妻和睦,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富貴榮華就要看造化了。在太太身邊這許多年看的聽的多了,不單是我,好些人都知道,這兩府的好日子不會很長了,所以,大伙都各自去找各自門,我選上環老三,就是為貪他骨子里沒壞水,跟了他二人合力,再不濟,總不會餓死,誰知府里敗得這么快,這么干凈。而今,林姑娘哥哥來了,她出了園子,病好了,人也變了,三年來,做的這些事,府里的大老爺們誰也沒法比,而今由她兄妹為我作主主婚,大奶奶,三姑娘私下先為我牽線說合,老爺太太也都爽快地應允,又要請史家老爺太太說媒,林姑娘備下如此豐厚的嫁妝,光是壓箱金銀我坐吃半輩子也吃不完,一切的一切,沒一處把我當下人奴才看待,這等抬舉我,做夢也想不著的。這樣的恩遇我有什么好說呢。故那日夜間,在李紈屋里和探春姑嫂二人和她說這一切后,彩云略思片刻,即爽快地說:“大奶奶,三姑娘,林姑娘和老少主子們把我當人看,抬舉我,謝恩的話就不多說了,以后我竟成了老爺太太的小兒媳婦,這孝敬公婆上請你們放心。”一想到自已將和李紈,寶釵成了妯娌而探春是丈夫的親姐姐時,心里又忐忑不安起來,不免低著頭紅著瞼,咕噥著說:“以后你們還把我當丫頭使喚就是了。”嘿!探春拉住她雙手說:“你說什么呆話,我可是你大姑姐姐。”李紈也說:“咱們是妯娌,你不必拘謹,凡事有我呢。”彩云又說:“倒是要求你們和寶二奶奶時時關照才好。”二人答道:“那是自然。”

此后的日子里彩云夜夜盡做著美夢,原想能巴結上半個主子就是今生的造化了,不成想競一交跌到青云里,成了賈家的兒媳婦。原來只慶幸鴛鴦、晴雯還有近來的平兒和小紅、齡官、鶯兒等都有好命,成了和當日主子平起平坐的正頭夫婦、做了奶奶,一樣在家呼婢喚奴,而今自己也居然熬出了頭,所以人逢喜事精神爽,做事,走路總覺得跟以前不一樣。一直到正月十八,黛玉,妙玉,鴛鴦,湘云,晴雯,紫鵑,雪雁眾姐妹親自去將彩云接回來。探春,李紈,還有尤氏婆媳,則帶人到新買已整修一新的新房內張羅布置。這新宅在外城南門內不遠的一條胡同里,足有丈五寬三開間的四合院,大門兩邊,一邊做廚房,一邊是放小轎和什物。兩廂是男女六個下人的住房,正間東房則是新房,西房也置放了家什備作客房。房后有一不大的空地,有一馬棚。黛玉,探春幾次要彩云去瞧,看還有什么不妥的。彩云都沒去,說奶奶姑娘們瞧著好那就是好了。因前兩月有賈璉平兒婚宴舊例,事事都很順當。

婚前兩日晚,探春這幾日因忙弟弟的婚事,暫和李紈一處住宿,將賈環叫到李紈屋里姐弟倆談了一個更次的深情親切的話。當然李紈也在座,探春說:“我與你是一母所生,是最親的姐弟了,現下的家境你也清楚,如今為你成親,這就是大人了,成家后夫婦和睦互敬互愛是理所當然,首要的是孝敬父母,尊敬兄嫂,一家人才能同甘共苦,我不能守在你身邊一輩子,老祖宗入土封安后就要離京隨林姐姐去江南尋你四姐姐,然后就在那里找一處安身之地。在家里你是個男兒,雖然有二哥哥在,可他的現狀你也清楚,真正的就要靠你頂起這根大梁,父母年事漸高,得用心伺候,凡事多聽大嫂二嫂子的安排,在鋪子里要好好做事,和伙計們要熱情友好,再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耍性子了,那年去西海分明是死別,腦子里亂哄哄的沒想這么多,這次雖是生離,我說得再多還是說不完,說來說去,就是放心不下你,總望你快些長大,做個真正的男人,撐起這個家來。”說到這里,一向堅強的探春竟也流下淚來。賈環見姐姐動了真情,忙說:“請姐姐放心,從家敗后,我明白了,今后只得靠自已干活養家,在店里,我從不偷懶,如今掌柜已派我幫著理賬,還漲了一兩銀子的工銀,我都交大嫂子了,在鋪子里聽掌柜,林表哥的支派,在家里聽大嫂子吩咐。那新屋子是姐姐置下的,我先替你守著,打死我也不敗掉這屋子。”李紈也安慰道:“你盡管放心,三弟確是長進多了,按月拿了工錢一分不少地交給老爺太太,老爺就命他交給我替他先存著,每回我暗中給他些另散銀子零用,他都舍不得花,近二年算來也有八九十兩,這回好了,我可交出去有人替他管了。每天一早老爺太太及多數家人還沒起身,他已悄悄地去鋪子了,下雨下雪也如此,林家表弟夸過幾回了。你要離京不能攔你,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嫂子我不能幫你,家里公婆及三弟你就放心好了。此去與林家表弟妹結伴及你的處世為人我也是放心的。只是經過了三年前那惡夢似的生離死別,老天爺開眼又讓我合家團聚,這才幾個月,又要離別,心里實在過不去。”李紈說著,也掉下淚來。探春忙說:“嘿!大嫂子別這樣,我還會回來看你們的。不過,一件事,我只能求你大嫂子。”李紈忙說:“何事?”探春說:“一等老太太的事完了,我們走后,老爺他定要鄉下去住,寶玉又傻乎乎地跟著起哄,看來是拗不過。寶玉如今幾年了還是如此癡情不改,極可能走四妹妹那條路,所以,寶姐姐日夜只能盯著他,要是真那樣,太太怕就活不成了。瞧太太如今要么半天不說一句話,要么整天懶得起床,就是帶孩子去逗她,也樂不起來,也不知寶玉他們二口子怎么了,寶姐姐這都三年了,還不見一點動靜,要是他們能有一男半女,興許太太還會好些,都這樣下去,沒病也要憋出病來的,我問過那張有恒,他也是這么說,這叫怨郁癥,心病難醫呀。”李紈說:“可不是呢,我也問過,還請他號過脈,也是這么說的,只要凡事放開,心情開朗些就好。”“寶姐姐如今已有些自顧不暇,所以只得求你。”探春如此說。李紈說:“說不上求字,我是兒媳婦,理當如此。”

至賈環大婚正日,賈氏族人早早聚至賈環宅內,賈政,賈赦夫婦及西廊下兩位文字輩長者近午才至。對外事務由賈璉,賈珍父子及賈蕓,賈薔等操持,內務則是李紈,平兒,探春及尤氏等為首。一切均有鴛,晴,云,平舊例,自然順當。外城林宅則是嫁女的娘家,操辦的人更多,眾女孩都聚在黛玉房里妝扮新娘,歡聲笑語充滿了樓院。就此時,林之孝媳婦上樓來說:彩云姑娘,大門上接了一個媽媽送來的包袱,說是舊日要好的姐妹送的,因有不便,沒親自來。彩云接過一個大紅繡著雙喜金字的包袱,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套新制的衣裙,繡的是平日自已喜歡的茶花,彩云猜著這準是玉釧送的。不免想起她姐妹,心里一陣傷感涌現,但強忍著沒露出形來。黛,鴛,晴三人也猜得八九是誰了。黛玉說:“是什么樣人送來的?打發了嗎?”林家的說:“是一個五十來歲媽媽,交給看門的老漢就走了。”黛玉說:“這就告訴他,以后凡這等事,一定問明了回話,該留人家待茶酌情打發才對。”

一切就緒,三個宅子又聚到一處喝送嫁喜酒午宴,時至過午,本厚催姑娘奶奶們上樓為新娘補妝穿嫁衣,因吉時快到了。這才妥當。就聽見外面鼓樂鞭炮聲由遠而近,賈環在迎親鼓樂隊引導下,騎著棗紅馬在前,新娘的花轎隨后,再后面一大串迎親馬轎跟著,其中有賈珍夫婦,賈璉夫婦,寶玉夫婦,賈蓉夫婦,賈蕓,賈芳夫婦等,賈蘭,巧兒也在其中。樓上的人又下去迎接,在后廳待茶,稍片刻,喜娘在賈璉耳邊細語兩聲,賈璉,賈珍夫婦至祥玉夫婦前施禮,說:“吉時已到,欲請新人上轎。”祥玉即讓妻子和妹妹等上樓攙扶新人下樓辭祖別親上轎成禮。黛玉等上樓至房中傳喜訊吉時已到,請新人上轎,彩云并不扭捏,依照前例,眾人至樓上廳堂,對彩云說:“妹妹今日大喜,將成我親姑表弟媳,和鴛,晴,平姐一樣,這張官憑文書該還你了,另外,在你身邊的春花妹妹算作你陪嫁丫頭,今日就隨你過去。”彩云接過官憑文書,說:“再多的話我不說了,都在我心里裝著,連這張紙片兒我要藏一輩子,這會兒我要離這娘家了,姑娘得依了我,請你上坐,讓我真正完全地磕三個頭才出門。”黛玉又想推辭,晴雯搶著說:“這個應該,姑娘別負了她的這份情。”說著就和湘云一起拉著黛玉坐下,彩云恭敬地拜了三拜,黛玉忙起身躬身萬福以示還禮。接著為其蓋上喜巾,攙扶下樓上轎。迎親的隊伍后面又多了一長串送親的隊伍。至喜堂,賈政夫婦居中安坐,新人拜天地,拜高堂,又向親長施禮,再夫妻對拜,即送入洞房。喜宴畢,賈政等長者先回,年輕人未辭,這是鬧洞房的時候,近三更才相繼辭去。第四日一早新人先至父母處奉茶晨省,示盡孝道,然后辭親去外城林宅,是為回門,林宅又邀眾親友歡聚一日,至此,賈環婚事也算了結。后事如何,請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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